高考前三天，明诚中学放假。
因学校不允许留宿，肖霄拉上行李箱，跟随人流走出学校大门。不是法定假期，也不是周末，校门口能准时来接的家长不多。
这次离校，高三学生要将个人物品全都清空，因此，几乎每个人面前都放着行李箱和收纳箱，装着这三年来的所有。
有人行李多，不想等，便打车回去，有的只带了书，东西不多，结伴走向公交站，还有的站在原地等家长下班过来接。
肖霄看眼手表，快六点了，身边是和他一起等待的舍友，都和他一样，一个背包，一个行李箱，便是全部。
时间过去，校门前等待的学生越来越少，舍友也接连离开。
走前，大家都拍着肖霄的肩膀跟他说加油。他们不在乎自己考得怎么样，就那成绩，顶天了也就勉强能上个大学，能达到本科线都已经是老天爷开了眼，祖坟冒青烟。可肖霄不一样，他们都清楚，高考对肖霄意味着什么。
“肖霄，加油。高考后咱们再约，这几天，哥几个就不找你打游戏了。”
“肖霄，那什么，咱们杨老师说了，放平心态，考出理想的成绩。”
“肖霄，好好考，加油。”
“......”
杨延凯接完电话，爸妈临时要加班来不了，让他打车回去。他不着急回家，这会子饿了，跟肖霄到学校对面的馄饨店，先填饱肚子再说。
如果不是程随安发来消息，肖霄不会在学校等。天快黑了，路灯亮起，程随安还没来，他也不急，不问不催。
“肖霄，你姐还没来吗？”杨延凯吃饱了，点开游戏，想起江敬走时的叮嘱，默默退出界面，“你姐也要加班吗？还是堵车？”
肖霄：“不知道，来一局？”
“还是别了吧，被江敬几个知道，不得揍我。高考后，咱们几个再玩个够。”
肖霄打开游戏界面：“坐着也无聊。”
一局游戏结束，说没时间来接的杨延凯父亲还是来了。
“肖霄，要不你给你姐打个电话，我们送你回去。”杨延凯看下时间，八点了。
“没事，我打车回去就行，叔叔再见。”
杨延凯走后，全校只剩下他还没走，肖霄给程随安发了条消息，拉起行李箱走去公交站。
等够了，也该走了。
会议室坐满了人，却是掉一根针都能听到的安静，没人敢在这个时候开声。临时紧急召开的会议是关于半年来筹备的项目，眼看就要交付，突然出了问题，领导大怒。
昨日杨老师打来电话，不外乎是提醒告知关于高考的注意事项，这是她的工作，确保每个家长都要通知到位，行李很多的话，还是去接吧。
午休期间，程随安给肖霄发了消息，下班前半个小时，忽然接到部门要开会的通知，所有人不得缺席。
投影屏上的时间，显示22:37分。
“一周时间，我们只有一周时间，想尽办法把问题解决。”杨明抹了把脸，靠在椅背上，望着底下坐着的下属，叹了声，“都散了吧。”
程随安拿起笔记本，正要走，听到杨明说。
“随安，你留下。”
一时间，会议室的人全都看向她，很快又都收回视线。已经很晚了，地铁公交都快到了停运时间，大家着急回家，赶末班车，没有多余时间逗留，猜测。
“是，经理。”
没一会儿，部门的人陆续离开公司，会议室里只剩下两人。程随安低着头，等杨明开口，能感觉到他的目光在自己身上，无处可躲。
还真是话少，被自己这么看着，接近两分钟，始终不问一句。杨明无声叹气，也是自己活该，到现在都做不到放手。
“走吧，去吃夜宵。”杨明朝她走来，拍了拍程随安的椅背，“就在公司对面，不远。”
“经理，我......”程随安想拒绝，抬头时，撞见他眼底的疲倦。
想起杨明今天一天都在开会，不说吃饭，连水都不一定有时间喝。作为部门经理，承受的压力更大，上级领导给他施压，他一个人顶住所有怒骂和指责。
为了这个项目，这半年，几乎每次下班最晚的是他。连张佳佳和她吃饭时都忍不住吐槽，杨明其实是个工作狂，认真起来能不吃不睡，跟疯子似的，周末也在公司加班。因为是同个公司，她大姨还拉着她的手，骂杨明几个月都不一定回家一趟。
她也见过，张佳佳买早餐时会多买几份，上班前绕到这边，推开杨明的办公室，把早餐放在办公桌上。就连今晚的会议，杨明虽是生气，也不是一昧的发怒，更是想办法怎么解决问题。
“好。”
和不熟悉的人独处，程随安会紧张和不自在。杨明不仅是自己上司，也是张佳佳的表哥，两人每次见面不是掐架就是互吵，但她知道，他们关系其实很好，想着只是吃饭，应该没事。
杨明有些意外，似乎没想过程随安会同意。他笑了声：“谢谢，我以为你会拒绝。”
程随安握紧笔，想了下：“经理，佳佳和我说，您最近很累。”
杨明扯起嘴角，果然是因为张佳佳。
公司不远处有条夜宵街，晚上十点多，正是热闹时分，他们到的时候人很多。
“想吃什么？”杨明问她，“烧烤？还是砂锅粥？”
“都可以，经理决定就好。”程随安看向周围，在这吃夜宵的大多是附近的大学生。
“叫我名字就行，或者跟佳佳一样，叫我明哥。”杨明指了指旁边的店铺，“吃粥吧，刚好有位置。”
这家店生意不错，原是坐满了食客，此时恰好有位置空出来，两人面对面而坐。
除去公司聚会，程随安没和杨明单独吃过饭，这次，他并没和在公司那样靠近自己，或是如别人猜想，有着亲密举动。
许是察觉到她的拘束，杨明只给她盛了粥，没夹菜，聊的也是一些可有可无的话题，多是杨明问，她回答。
聊天内容不会让她觉得是在冒犯，或在探求她的隐私，渐渐的，程随安不再那么绷紧。
杨明话不算多，一天没吃饭，眼下也饿了，又添了一锅粥，后面专注吃饭，偶尔问一两句。
看他吃得有些急，程随安下意识道。
“经理，小心舌头，会烫到。”
舌头烫到会起沙，那种感觉她很不喜欢。以前喝开水烫过太多次，阿姨会偷偷让她含着冰块，有没有用不知道，只觉得冰冰凉凉的，夏天还好，冬天不好受。
“我还以为。”杨明抬起头，“你今晚不会主动跟我说话。”
“对不起。”程随安低下眉眼。和张佳佳一起吃饭，她也会提醒，只是脱口而出，不经意的一提，并不关乎其他。
“随安，你是不是遇到过一些不开心的事？”杨明问她。
从程随安进入公司，在部门里工作，已经过去快两年。第一天入职，他就注意到这个生性腼腆，不敢正眼和别人交谈的女孩。
当时，杨明想着可能是内向害羞，他们部门也不用跑业务或是见客户，性格安静不是问题，工作能力才是考核标准。
可后来他发现，程随安不仅是内向，她更像是藏着太多事，不能说，将自己与他人隔绝，生怕和别人扯上关系。
托了张佳佳那疯子的福，他倒是见到了程随安的另一面。杨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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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的没错，她是自己选择拒绝他人靠近，也不主动接近别人。
她是不敢，还是不愿，答案是哪个，不得而知。
程随安摇头：“没有。”
杨明也没想程随安会愿意和他说，怕是对张佳佳都没提起过她自己的事。他太了解张佳佳，她会替程随安保守秘密，但在警告自己时，不会那么简单粗暴。
“那就好，也很晚了。”杨明没多问，既然她不说，那就算了，“我送你回去。”
“经理，我今天有开车来。”程随安怕他不信，补了一句，“就停在公司，不麻烦您。”
“行。”
回到公司楼下，程随安跟他道别：“谢谢您今晚请的夜宵。”
“客气，我还要谢谢你，愿意陪我吃饭。”杨明示意她上车，“回去吧，路上小心。”
“杨经理，再见。”
“再见。”
透过后视镜，程随安看到杨明并没离开，而是径直走向公司大门，是又回去加班吗？
之前，她听部门的人聊天说起过，遇到紧急或是特殊情况，杨明会住在公司，好几天都不回家，直到事情解决，才会回去睡上一天。
也是如此，杨明今晚把他们骂了那么久，没人敢多说或是埋怨一句。他年龄不算大，比部门好几个老员工都要小，然而工作能力出众，做事果断，也有魄力，出了事他出面顶着，就事论事，而不是某些部门领导，只会让下属背锅。
程随安能忍到现在，一是杨明没对她做出过实质性的骚扰行为，日常交流基本都是围绕工作内容。至于每次靠近她的位置，从别人角度来看许是挨着，实际并没有，中间是隔着的。
二是她需要这份工作维持生活，无法保证二哥或是其他人会在什么时候再次出现，问她要钱。
钱不得不给，说没有，那些人不会信。
有钱给，他们才不会打她。
她受够了惩罚。
回到小区，刚过十二点，地下停车场有灯，但那灯光起不到用处，程随安还是会怕。在小区外绕了两圈，都没找到空位能停车，她没办法，只能求助保安大叔。
往日众人进进出出的，保安大叔对这里的住户多少眼熟，他记得程随安，这个姑娘挺有礼貌，有时还会给他带些水果。
“没问题，这么晚才回，加班吗？”
“嗯，要开会。谢谢叔。”
“不用谢，车我帮你停好，快回去，洗澡睡觉，明天还得早起上班。”
有了大叔帮忙，程随安终于松了口气。保安大叔人挺好，也热情，遇到是他值班，看到自己总会问上一两句。
等她回到十六栋，电梯门正好打开，大叔把钥匙交给她，又叮嘱一句早些休息。
“谢谢叔，您也是。”
回到1903号房，程随安以为肖霄在，没有多想，将门推开，却被眼前的黑暗吓到。
来不及思考，程随安立马闭上眼睛，惊慌中摸索到墙壁左侧，将灯打开。
等灯火将屋子照亮，她关上门，蹲坐在地上，差不多五分钟，才缓缓睁开眼。
以前，她有心理准备，自知屋子是暗的，会事先闭眼。这次，她以为会有光，那瞬间的黑暗袭来，恐惧刹那间蔓延全身。
将帽子和口罩摘下，每次进入小区前，她都会将这二者戴上。如此，哪怕三哥和九妹看到她的身影会起疑心，也没那么快能辨认。
等内心的恐惧逐渐散去，程随安注意到，肖霄不在，拖鞋还放在鞋柜里，连位置都没改变，更不说肖霄房间的门，是关着的。
程随安打开手机，肖霄给她发了消息，说会坐公交回来，十二点了，他去了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