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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 攻心

作者:月染桃花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主帅的一声呵斥,让那两个醉鬼瞬间醒透。两人噗通跪倒在地,磕头如捣蒜:“督帅饶命,小的们该死!小的不知……不知……”


    他俩似才意识到,那句“督帅院里的人”不像玩笑,可这句话那女人说得,当着萧翀的面,两人终究没敢说出口。


    萧翀目光落向南初。


    她瘫坐在泥水里,浑身湿透,额角的伤口已然崩裂,一缕鲜红混着泥水,滑过她煞白的脸颊。她低着头,仿佛想将自己藏起来,一双手无措地揪紧身上肮脏的灰袍,细微地颤抖。这副狼狈模样,与他从尸堆里将她捞出来时,别无二致。


    他又扫向那两个瘫软在地的兵痞,命令简短冷厉:“拿下。”


    身后亲卫如虎狼般扑出,利落地将二人反剪双臂,死死摁在地上。


    “传令各营,即刻起全面整肃军纪!”萧翀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穿透雨幕:“凡有无令滋扰、烧杀劫掠、军容不整者,严惩不贷!”


    他又冷眼看向那两名滋事者,二人已是面如死灰。“将他二人押送至魏荣处,他的兵,让他自己管教。若管不好,本帅不介意代劳。”


    “是!”亲卫领命,毫不留情地将人拖了下去,求饶声只叫了两下,便戛然而止。


    突然的安静将南初重重包裹住,耳中只闻沙沙的雨声。


    胸腔里仍鼓噪不止,方才的恐惧、绝望,以及被践踏的屈辱,后知后觉地漫上她四肢百骸。她虽已见过生死,可这般置于狼爪之下,经历窒息的无助,却是头一遭。


    她下意识抬起头,见萧翀正居高临下俯视她,高大的身影遮住了身后火光,将她彻底笼罩在阴影之下。火光在他身后勾勒出一圈冷硬轮廓,却照不进他眼底,让她无从分辨那其中是审视,是嘲弄,抑或是其它什么。


    又是这样。


    那夜被他从尸堆中拎起的屈辱,又铺天盖地的袭来。


    她垂下头,在最危险的关头都没有流泪,此刻竟不受控地鼻头泛酸,眼泪一滴滴砸落在泥里。


    一张墨色披风突然落下来,将她劈头盖脸地罩住,阻隔了所有探究的目光。


    随即,有双坚实手臂穿过她的膝弯和后背,似收缴战利品般,将她打横抱了起来。


    柔软的身体贴上冰冷的铠甲,南初在萧翀怀里瑟缩了一下,却也没有挣扎,她也实在没有力气了。


    她在那方被披风隔出的小小空间,一时间五味陈杂,思绪纷乱如麻,捋不出个头绪。


    她被萧翀抱回了庭院,送入屋内。


    烛火摇曳,映亮一室清冷。


    榻上,山棠正揉着后颈,迷迷糊糊地试图坐起来,脸上还带着几分被击打后的痛楚和茫然。她一眼看见萧翀抱着人进来,吓得瞬间清醒,手忙脚乱地从榻上滚落,跪伏在地,颤声道:“督、督帅……”


    披风下垂落一缕湿透的发丝,山棠顺着它瞥见了那件熟悉的灰袍,沾满了泥污,她心脏猛地一揪,是南娘子,她回来了?还是被抓回来的?


    萧翀并不理会山棠,径直走到榻边,将人放了下去。


    裹紧的披风散开一角,露出南初狼狈不堪的身形。湿透的衣衫紧贴身体,勾勒出过于纤细的曲线,仿佛一折即断。衣服上尽是泥点和血迹,脸上也毫无人色,只一双眼睛空洞地望着梁木。


    山棠想上前帮忙,却骇于萧翀的压迫感,踌躇着不敢近身。


    萧翀垂眸看着榻上的人,她似失了魂魄,被带回来的只是具躯壳。他盯了她良久才道:“既是我院里的人,便老实待着,我不一定每次都能捞得回你。”


    声音沉冷又平稳,听不出怒意,也没有嘲讽,仿佛只是陈述个事实。


    可那句“我院里的人”,却让她感到极致的羞耻。那本是她在绝境下的自救之语,此时从他嘴里讲出来,让她有种决绝的自我厌弃,更有种无法言说的愤怒。


    她突然转向他,眼底凝着屈辱和绝望,声音因激动而发颤:“这一切,都是你的手笔吧?”


    萧翀不予置评。脑中却忽而闪过她倒在苗圃烂泥里,被逼狼狈怯退的一幕。


    南初在他那张轮廓分明的脸上,瞧不出任何情绪,他没有心虚,也没有得意,更无任何讥讽或怜悯。


    她想发火,可晓得也不过是铁拳打到棉花上,况且她此时已尽脱力,干脆偏过头去,又闭了眼。她不想见这里的任何东西,特别是他那张脸。


    额角伤口还在渗血,和着头上污水淌下来,擦过她的眼角,那双紧闭的眼睛抽动了一下。


    萧翀又盯了她一会儿,这才转身对瑟瑟发抖的山棠道:“给她清理干净,看好她,再出半点差池……”


    山棠吓得一个哆嗦,边叩头边道:“我明白!一定看好南娘子!”


    萧翀不再多言,又看了眼榻上的人,这才转身离去。


    直到那道高大身影消失在门外,山棠才敢慢慢抬起头。


    窗外雨声淅淅沥沥,衬得室内愈发静谧。山棠手脚发软地爬起来,惊魂未定地关了门,才觉今日这场祸事算是过去了。


    她挪到榻边,打量南初破碎的模样,声音里带上了哭腔:“南娘子,你……你到底发生了何事?”


    南初没有回应,也没有睁眼。


    今晚的一幕幕她脑中不停闪现,隔壁突如其来的吵闹、偷听来的对话、莫名熄灭的灯笼、”恰好“出现的兵痞、以及”适时“降临的他……这圈套并不难看懂,是她执念太盛,竟后知后觉至此。


    他不需任何说客和说辞,便让她自己一步步完成了“被驯化”。他让她明白,离了他的庇护和他的“秩序”,她顷刻便会坠入泥淖。而更让她不愿正视的,是在濒临绝望之际,乍见他时那一丝心安。


    南初觉得自己像个傻子,不仅没能救任何人,连最后一点尊严,也被碾得粉碎。


    他甚至还利用了她,成了他以整肃军纪之名,打压对手、独揽大权的“活证”。


    她觉自己如同被猎人捏在掌心的小兽,任是拼命挣扎、龇牙咧嘴,在那个冷静的猎手跟前,都显得既滑稽又可悲。


    而这滑稽可悲中,祖父南崧的训诫犹言在耳:南氏子孙,绝不受俘辱之耻。


    那她这算什么?不能自决以明志,否则无颜面见泉下亲长,亦无法逃脱,这羞耻躲不开又咽不下,实在比一了百了更灼心。


    原本已止住的眼泪,又无声地滑落。


    山棠不敢再问,去打了热水,拧了帕子,小心又轻柔地替她擦拭泥污和血痕,上了药,又取了干净衣衫替她换上,更换了被褥,一切收拾停当,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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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稍稍松了口气。


    南初缩在温暖的棉被里,瑟缩的身体和不安的精神渐渐平复。这微不足道的温暖,此刻竟显得如此讽刺,又如此珍贵。


    她在榻上一连躺了两日。


    不声不响,不哭不闹,大多时候只是睁着眼望着帐顶,有时也会反复摩挲那只铜鸠车和破损的玉镯,送来的饭食,也只机械地吞咽几口。


    山棠战战兢兢,除了必要的伺候,大气也不敢出。萧翀的警告如同悬在她头顶的利剑,她看着南初迅速消瘦,眼神空洞,心里又怕又怜。


    连日阴雨后,日头终于明亮起来。


    山棠一大早端着温水进来,见南初靠在床头,望着窗棂投下的光影发愣,整个人散着一股沉重的疲态。


    山棠心下酸涩,小声道:“娘子,今日天晴了,要不要我扶你在院子里转转?“


    南初眼睫颤了一下,视线落在山棠脸上,声音有些沙哑:“外面……安静了。”


    山棠愣了一下,才明白过来她指什么,低声道:“是……自那晚后,就再听不见隔壁哭闹了。听说督帅严惩了好多人,连魏将军都被申饬了,现在没人敢乱来了。”


    南初闻言,唇角极轻微地勾了一下,旋即又消失不见。


    山棠又想起什么,絮絮道:“还有,听说后山被翻了一遍,救回来几个濒死之人,其中最小的娃娃才一岁,被丢在那种地方,真是作孽。”


    南初心头一动:“人被救了?在哪里?”


    山棠见她突然认真起来,疑心自己多言了,迟疑道:“这个便不知了……我也是听干活的人说的。”


    南初又恢复了沉默。


    她拼死未能做成的事,他翻手间便完成了,甚至不为向她炫耀,或许只是“顺手”。


    一股深深的无力感将她吞没。


    午后房门便被叩响,来的是常赢。


    他没进来,只站在门口,态度恭敬却疏离:“娘子,主上令卑职送来些东西。”


    两名亲兵抬进来一口箱子,常赢道:“这些具是南府残存遗物,已做过清理。主上说,娘子或许在意。”


    南初心头狠狠一抽。她立刻趿鞋下榻,手指触及箱盖时又顿住,之后才小心翼翼掀开。


    里面的东西件件锥心:几卷残书,边缘仍留有焦痕,露出了父亲南叙言的笔迹;一块裂成两半的青玉镇纸和半截刻着“谨之”的小印——那是他父亲南叙言鲜少使用的私印;两只变形的金钗,是她母亲的。还有些未被焚尽的杂物,大多已经损毁。


    每一件物品,都沉默地昭示着那场浩劫,它们此时被呈现给她,带着一种刻意整理过的“体面”。


    她死死咬住嘴唇,才能在外人面前没有哽咽出声。


    常赢仿若未见,只依着吩咐,平和道:“主上吩咐,娘子若需静阅或笔录,一应纸墨用具,皆可随时吩咐。”


    南初没有作声,只垂眸看着眼前物事,似一尊雕塑。


    常赢抱拳施了一礼,默默告退。


    打一巴掌,再给一颗甜枣。


    南初苦笑,这甚至不是甜枣,他是想告诉她:你看,你视若珍宝、惜之重之的东西,乃至你的性命,予或不予,只在我一念之间。


    而他人,连续几天,甚至都未出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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