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的风还带着夏末的余温，卷着老樟树的清香，漫过青藤缠绕的教学楼。预备铃刚响过三分钟，高二（1）班的教室已经鸦雀无声。阳光透过干净的玻璃窗，斜斜地落在靠窗的第三排座位上，勾勒出少女清瘦挺拔的侧影。
宋时泠正低头翻着数学课本，指尖纤细白皙，指甲修剪得干净圆润，握着黑色水笔的姿势标准得像教科书。她的睫毛很长，浓密得像小扇子，在眼睑下方投下一小片淡淡的阴影，鼻梁高挺，唇线偏淡，唇色是自然的粉白，组合在一起，便自带一种生人勿近的清冷感。
她的书桌收拾得一丝不苟，课本按科目分类摆放整齐，练习册上写满了工整的演算步骤，字迹清秀娟丽，连草稿纸都用得条理分明，没有一丝杂乱。桌角放着一个白色的保温杯，旁边压着一张写满英语单词的便签，显然是利用碎片时间记忆的重点。
“宋时泠，这道函数题的辅助线，你上次说的思路我还是没太懂。”前桌的女生林薇薇小心翼翼地转过身，递过来一本写满演算过程的练习册，声音压得很低，生怕打扰到其他人。林薇薇的数学成绩中等偏上，每次遇到难题，第一个想到的就是请教宋时泠。
宋时泠抬眸，目光落在练习册的题目上，澄澈的眼眸里没有多余的情绪，只带着对知识点的专注。她的视线快速扫过题目中的条件和林薇薇的演算痕迹，很快就找到了问题所在：“过点A作BC的垂线，利用勾股定理转化变量，注意定义域的范围，x不能小于0。”她的声音清冷柔和，像山涧的泉水，语速平稳，每一个字都清晰有力，没有丝毫拖泥带水。
林薇薇点点头，恍然大悟般地拍了拍额头：“哦！我忘了定义域了，谢谢你啊宋时泠！”刚要转回去，教室后门突然传来“砰”的一声巨响，伴随着一阵略显张扬的脚步声，打破了这份宁静。
全班同学几乎同时抬起头，朝着后门的方向看去，连正在低头批改作业的数学老师都停下了笔。
顾星晏斜倚在门框上，额前的碎发被风吹得有些凌乱，几缕黑发垂在额前，遮住了部分眉眼，却挡不住那双桀骜不驯的眼睛。他穿着学校统一的白色校服外套，却松垮地搭在肩上，拉链只拉了最下面一截，露出里面黑色的印花T恤，领口微微敞开，透着少年特有的随性。他的嘴角噙着一丝漫不经心的笑，眼神里带着点玩世不恭的痞气，手里还把玩着一个篮球，指尖转动间，篮球划出一道利落的弧线，发出轻微的“咚咚”声。
“报告。”他的声音带着少年特有的清朗，却又透着几分漫不经心，完全没有迟到后的局促和愧疚，仿佛只是寻常的课间出门转了一圈。
数学老师姓陈，是个教了十几年书的老教师，看着门口的少年，眉头皱了皱，语气带着几分无奈，却又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纵容：“顾星晏，这是这个月第三次迟到了，下次再这样，就去教务处报道，让你家长来一趟。”
“知道了，陈老师。”顾星晏漫不经心地应着，眼神却在教室里快速扫了一圈，像是在寻找什么。他的目光掠过前排埋头学习的同学，掠过中间打闹的男生，最后，落在了靠窗的那个清冷侧影上，眼底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光亮，嘴角的笑意又深了几分。
他迈开长腿，朝着教室后排走去，脚步刻意放得稍重，篮球在指尖轻轻弹跳，发出“咚咚”的声响，在安静的教室里格外清晰，像是在故意吸引某人的注意。
经过宋时泠座位旁边时，他脚下顿了顿，故意将篮球往她的桌角轻轻靠了靠，篮球的橡胶材质碰到木质桌面，发出一声轻微的碰撞声。
宋时泠像是没察觉一般，依旧低头看着课本，只是握着笔的手指微微收紧了些，指节泛出淡淡的白，长长的睫毛几不可察地颤动了一下，像是被这突如其来的声响惊扰到了。
顾星晏见她没反应，挑了挑眉，眼底闪过一丝玩味，也没再多做什么，径直走到最后一排的空位上坐下。他将篮球随意地放在桌肚里，发出“咚”的一声闷响，然后趴在桌子上，胳膊枕着脑袋，侧过脸，目光越过前排同学的肩膀，又一次落在了宋时泠的身上。
他认识宋时泠，整个年级没人不认识她。
年级第一的“冰山学神”，永远是老师口中的榜样，同学眼里的“高岭之花”。她似乎永远都在学习，教室、图书馆、办公室，三点一线，不参加任何无关的社团活动，也很少和同学闲聊，就连体育课上，也总是一个人坐在操场边的看台上看书，像一座被知识包裹的孤岛，清冷又遥远。
顾星晏以前对这种“书呆子”没什么兴趣，他的世界里只有篮球、游戏和兄弟，学习于他而言，不过是应付家长和老师的任务。可自从上学期期末考试，他被班主任安排坐在宋时泠旁边的“VIP监督位”后，一切好像都变了。
他还记得第一次和她说话，是想借一张草稿纸。他戳了戳她的胳膊，她转过头来，眼神清冷，带着点疑惑，那一瞬间，他竟然莫名地有些紧张，连准备好的玩笑话都忘了说，只干巴巴地说了句“借张纸”。
她没说话，只是从作业本上撕下一张干净的纸，裁得整整齐齐，递给他，然后便转了回去，继续做题，全程没有多余的表情，甚至没有多看他一眼。
可就是那样一个简单的动作，那样一双清澈又清冷的眼睛，竟然让他记了很久。他发现，宋时泠虽然话少，却很细心，她递过来的草稿纸，边缘整齐，没有任何褶皱，甚至在纸的一角，还轻轻画了一条横线，方便他演算时对齐。
这学期重新分班，他特意托了关系，才和她分到了同一个班，虽然座位隔得远，但至少能每天看到她。
数学老师的讲课声继续在教室里回荡，“这道题的关键在于找到等量关系，利用函数单调性求解……”顾星晏趴在桌子上，没听进去一个字。他的目光一直黏在宋时泠的身上，看她认真记笔记的样子，笔尖在笔记本上快速滑动，留下一行行清秀的字迹；看她偶尔蹙眉思考的样子，眉头微蹙，眼神专注，像是在攻克什么难题；看阳光落在她发梢上，泛着淡淡的金色光泽，连细小的绒毛都清晰可见。
他觉得，宋时泠就像一块冰，一块干净又纯粹的冰，而他，好像有点想靠近这块冰，看看能不能把她捂热。
下课铃响了，陈老师合上教案，叮嘱道：“这道题的课后作业明天交，宋时泠，你课后再辅导一下林薇薇她们几个。”
“好的，老师。”宋时泠点头应道，声音依旧清冷。
陈老师刚走出教室，教室里立刻热闹了起来。男生们三五成群地讨论着昨晚的游戏，女生们则围在一起分享零食和八卦，喧闹声瞬间填满了整个教室。
宋时泠合上课本，拿出英语单词本，准备利用课间十分钟背单词。她的单词本是定制的，每页都有清晰的分区，左边是单词，右边是释义和例句，上面还用不同颜色的笔做了标记，红色标注重点，蓝色标注易错点。刚翻了两页，一个阴影突然笼罩在她的桌前，挡住了部分阳光。
她抬起头，撞进一双带着笑意的眼眸里。
顾星晏站在她的课桌旁，手里拿着一本崭新的数学练习册，封面还带着塑封的痕迹，显然是刚买的。他脸上是刻意装出来的乖巧，眼神却带着几分狡黠：“宋同学，能不能请教你一道题？”
宋时泠的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她不喜欢在课间被打扰，尤其是被顾星晏这样的人。她知道他的名声，逃课、打架、成绩倒数，是老师眼中的“问题学生”，也是家长口中“不要跟他玩”的反面教材。
“我还有单词要背。”她的语气平淡，带着一丝疏离，没有丝毫要帮忙的意思。
“就一道题，很快的！”顾星晏没打算放弃，他把练习册放在她的桌子上，指着其中一道题，手指修长，骨节分明，指甲修剪得干净利落，“这道题我看了半天都没看懂，你那么厉害，肯定一眼就会。”
宋时泠的目光落在练习册上，那是一道基础的三角函数题，并不算难，只要记住正弦定理和诱导公式就能解出来。她看得出来，顾星晏根本就没认真思考过，因为题目的旁边连一点演算的痕迹都没有，甚至连题目中的关键条件都没有圈画出来。
周围有同学注意到了这边的动静，纷纷投来好奇的目光。毕竟，清冷学神和顽劣学渣，这两个看似毫无交集的人，竟然有了互动，实在是新鲜事。
“哇，顾星晏竟然在请教宋时泠问题？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我猜他肯定是故意的，想搭讪宋时泠吧？”
“宋时泠肯定不会理他的，她那么高冷。”
细碎的议论声传入耳中，宋时泠的脸颊微微有些发烫，不是因为害羞，而是因为被太多人注视着，让她觉得有些不自在。她深吸了一口气，压下心底的不适，目光重新落在练习册上，言简意赅地说道：“这道题用正弦定理，结合诱导公式就能解。”
顾星晏眨了眨眼，装作一脸茫然的样子，凑近了一些，压低声音说道：“正弦定理？诱导公式？我忘了怎么用了，宋同学，你能不能写一下步骤？就写个大概就行，我肯定能看懂。”
他的靠近，带来了一股淡淡的洗衣液味道，还夹杂着一丝阳光和篮球的气息，和宋时泠身上清冷的书卷气截然不同。温热的气息拂过她的耳畔，让她的耳朵微微发痒，心跳也莫名地快了几拍。
宋时泠看着他，眼神里带着一丝审视。她能感觉到，顾星晏根本就不是真心想请教问题，他只是在故意缠着她。可看着他那双带着期待的眼睛，她又有些不忍心直接拒绝。
“自己翻课本。”她最终还是硬着心肠说道，然后低下头，重新看向自己的单词本，不再理会他。
顾星晏碰了个软钉子，却并不气馁。他看着宋时泠认真的侧脸，嘴角的笑意更深了。他就喜欢她这副清冷又认真的样子，像一只竖起尖刺的小刺猬，让人忍不住想逗逗她。
“好吧，那我自己翻。”他说着，却没立刻离开，而是趴在宋时泠的桌沿上，也拿起一本英语书，假装看了起来。这本书是他从同桌那里借来的，上面布满了涂鸦和笔记，和宋时泠干净整洁的单词本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他的手臂几乎要碰到宋时泠的胳膊，两人之间的距离近得能闻到彼此身上的气息。宋时泠的心跳越来越快，根本无法集中注意力背单词，目光总是不受控制地往旁边瞟。
她看到顾星晏拿着英语书，却根本没看里面的内容，而是用眼角的余光偷偷地看她。被她发现后，他也不躲闪，反而冲着她挑了挑眉，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牙齿洁白整齐，像小太阳一样耀眼。
宋时泠的脸颊更烫了，她立刻转过头，不敢再看他，心里却莫名地有些乱。她觉得，顾星晏就像一颗突然闯入她平静世界的石子，打破了她多年来的规律，让她原本黑白分明的生活，第一次出现了不一样的色彩。
夏末的蝉鸣还在继续，阳光依旧温暖，教室里的喧闹声、同学们的谈笑声、翻书声交织在一起，构成了一幅鲜活的校园画卷。宋时泠低头看着单词本，可脑海里却反复浮现出顾星晏那张带着笑意的脸，和他那句带着点痞气的“宋同学，请教你一道题”。
课间十分钟很快就过去了，上课铃响了，顾星晏才恋恋不舍地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宋时泠看着他的背影，轻轻吁了一口气，试图把那些纷乱的思绪抛开，重新专注于学习。可她不知道，从顾星晏闯入她视线的那一刻起，她的生活，就已经悄然改变了。
接下来的几节课，顾星晏倒是安分了不少，没有再过来打扰她。但宋时泠总能感觉到，有一道目光，一直落在她的身上，从未离开过。那目光带着温度，带着笑意，带着一种她从未感受过的热烈，让她有些不自在，却又莫名地，并不反感。
[吃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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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夏末蝉鸣，撞进清冷（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