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马上车之后还心神不定。
这辆冲锋车上只有他和李修两个人。
“马公，你有心事？”李修担忧的看着他，“你的脸色很不好看。”
吴马回过神来道：
“我在想陈国忠的话。”
“忠哥吗？”李修叹了口气，“我明白这是传统，但他是不是过了，拉我一个人就够了，怎么把所有人都拉走了？”
“忠哥这么小气吗？”
吴马摇摇头：
“小气？”
“大人物都是小气的。”
“只不过，大人物通常不会向小人物发泄他们的愤怒。”
“你没有听出来吗？忠哥刚才已经说了，他本来很喜欢咱们的。”
“马公你是不是听错了？”李修不解的看着吴马，“忠哥是差人，他怎么会喜欢咱们？”
吴马笑道：
“你说，忠哥的追求是什么？”
啊？
“全香江人都知道忠哥是亿万富翁，他赚的钱，十辈子都花不完。”
“大可以享受奢侈的人生。”
“压根就不用和我们这些危险分子打交道。”
李修茫然道：
“对啊，忠哥怎么还在做差人？”
“这可是危险的活儿。”
“要说他是官迷，那也不像。”
“警司对咱们有足够的压力，可以他的身份，直接转行从政不是更好？”
“凭着他的财力，不管做什么，肯定会官运亨通的。”
“他还是做差人。”
“到底追求什么？”
“马公有教我的吗？”
吴马想了想才道：
“我猜，他追求的不是别的东西，是和平。”
和平？
李修的眼睛瞪大了。
“或者准确的说，他是在维护香江的秩序。”
“他不允许社团打扰普通人的生活，他也不允许走粉。”
“只要遵守秩序，不管什么社团，他都能视而不见。”
“可一旦有人动摇了秩序——也就是弄的江湖大乱，或者说，香江大乱，他可就不客气了。”
“他会动用所有的手段来称惩戒他们。”
“典型的例子就是龙飞、阿和他们。”
“这些家伙全都是走粉的。”
“那就不被忠哥接受。”
“相反，一般的传统社团，只要不打扰到普通的市民，他就不在乎。”
“你想想，明明他已经查到了我们之前做的事情，但他为什么没有找我们？”
李修连连点头：
“对，咱们的船被华哥的人偷了，甚至还去吕宋逛了一圈，杀了人，留了案底。”
“这以为是为什么咱们要解决掉他们的原因。”
“今天忠哥的话语很明显知道那件事情。”
“然而他一点也不追究。”
“很奇怪！”
吴马淡淡道：
“不奇怪，只要弄明白忠哥的诉求之后，这事情就很好理解了。”
“他看重的是秩序。”
“不影响香江普通人的秩序。”
“对于江湖仇杀，他是不管的。”
“只要你不去打扰普通人，他从来都不管。”
“管你们打生打死。”
“全都死绝了都无所谓。”
“忠哥看着对我们客气，可骨子里面对我们是不屑的。”
“要不然，以他对待普通人的态度。”
“那可是十几条人命啊，无论如何也该有一个交代的。”
“放在我们双方身上，愣是连理会都不理会。”
“这样的人，相当可怕！”
李修默然。
陈国忠只会怜悯那些普通的市民，那些街坊，可从来不会同情江湖社团。
押车的差人齐齐无声冷笑。
这不是很明显的事情吗？
香江的事情，大部分都是这帮社团的家伙搞出来的。
要是没有了社团，他们的工作量能骤减五分之四。
任何一个差人都不会怜悯他们的。
想要陈国忠老大怜悯你们……配吗？
“不过还好，只要遵守秩序，不打扰普通人，忠哥就不会对付我们。”吴马缓缓道。
押车的差人都要忍不住翻白眼了，这不是废话吗？
你们要是按照差馆划定的规矩做事情，忠哥闲着没事情针对你们。
差人也不会针对你们。
所有差人都有一个共同心愿——天下无贼！
“那你在担心什么？”李修不理解。
吴马摇摇头：“担心？我没有担心。”
“按照忠哥的理解，咱们四海集团是正经的公司，是很守规矩的。”
“忠哥的铁拳落不到咱们身上来。”
李修不理解了，既然如此，吴马在担忧什么？
他脸上的忧虑，很明显的。
“我在想忠哥的话。”
“忠哥告诉我，到了差馆，我们会感谢他……”
“我不知道这意思是什么。”
李修愕然。
感谢？
四海集团怎么会感谢陈国忠？
是，差馆让新扎职的大佬吃杀威棒是惯例。
可通常只会针对大佬一人。
看看陈国忠怎么办的？
把四海集团总部的人都拉来了。
这是杀威棒吗？
这是当头棒喝。
简直就打破了江湖规矩。
陈国忠要别人守规矩，轮到自己，竟然不守规矩了。
太令人蛋疼了。
“忠哥是很守规矩的，他不但要求别人守规矩，自己也会遵守规矩。”
“小祁的话虽然冒失，以忠哥的大度，只会一笑了之。”
听到这话李修真的忍不住了，赶紧道：
“马公，这还能是大度吗？”
“我看不见得吧？”
“这要是大度，那我们这算什么？”
吴马顺势道：
“阿修，你现在是四海集团的董事长，你不能用老眼光考虑问题。”
“你得提升你的见识。”
“换句话说，你要用全局性的大眼光来看问题。”
“忠哥是真正的大人物，你当他闲的没事情，特意把我们拉过来显摆他的权威？”
“那你也太小看他的格局了。”
李修一怔：
“可事实上，我们全都被他拉来了。”
吴马摇头苦笑道：
“这就是我不明白的地方。”
“这与忠哥的作风完全不相符。”
“事出反常……正是我担心的。”
李修忽然间灵光一闪：
“若是您说得话都是真的话，那我想……”
“这里面有一个关键点。”
吴马反问道：
“什么关键？”
李修一字一顿道：
“忠哥要搞一个大活儿，然而这个大活儿必须要把我们都拉到差馆不可。”
吴马失声道：
“你的意思是，忠哥要搞的大行动，必须要把我们这些人都限制行动才行？”
李修缓缓点头。
他就是这个意思。
吴马又感到茫然了。
为什么陈国忠要这么做呢？
他想要把四海集团一网打尽？
不像呀！
真要这么做，直接拿了四海集团的花名册按名字抓人不好吗？
可陈国忠并没有这么做。
那他想要做什么？
吴马真的很茫然，仿佛有一层雾遮挡住了他的双眼。
他有一种感觉，只要把这层雾给揭开，谜底也就揭开了。
他一定会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
然而现在半点头绪都没有。
吴马的脸色更差了。
李修很是担心他的健康：
“马公，在这里干想没有什么用的。”
“忠哥既然把我们聚在一起，不论他做什么，我们都阻止不了的。”
“反正到了差馆，谜底就揭开了。”
“那不是更好吗？”
吴马使劲甩甩头，缓缓点头：
“你说得对！”
两人对视一眼，齐齐苦笑。
四海集团的掌权者们都别陈国忠一锅端。
生死已经不由他们掌控。
他们两人的瞎想，不起作用。
那还不如省点劲呢！
于是一路无话。
陈国忠说到做到，真的给跟吴马安排了一个单间。
吴马苦笑道：
“忠哥，你打算什么时候放我们出去？”
陈国忠实话实说：
“你不是我的目标，不过你们中的有的人，是我的目标。”
吴马心中凛然：
“目标？”
陈国忠微微点头：
“马公，你知道我的，就我个人而言，我很不喜欢打打杀杀。”
吴马打了个寒颤：
“忠哥，这笑话好冷。”
大佬，您还不喜欢打打杀杀？
击毙医生那群疯子，谁指挥的？
击毙尊尼汪那伙匪徒，谁指挥的？
干掉龙飞阿和，谁指挥的？
清理油尖旺，谁策划的？
你这还不叫喜欢打打杀杀？
陈国忠无语道：
“我跟他们讲道理他们不听，那我只能跟他讲点道理了。”
“武力也是道理嘛。”
吴马讪讪笑了笑。
您还不如直接说以德服人呢。
陈国忠掏出万宝路递给吴马一根，两人吞云吐雾。
“你们四海转型是成功的。”
“即便有零星的枪战，不影响普通人，我也不追究。”
“只不过，正是因为你们转型成功，江湖上的人才不知道四海集团的力量究竟有多强。”
吴马惊骇的看着陈国忠，心里翻起了滔天巨浪。
没错。
四海集团的强力，完全超出了众人的想象。
这是吴马最为自豪的一点。
别看江湖上的其他社团地盘大，小弟多，但论及赚钱，拍马也及不上日渐低调的四海集团。
除此之外，四海集团的行动组也是最厉害的。
以公司的形式经营社团，这带给他们大量的金钱。
不论什么时候，打仗就是打钱！
有钱有人，四海集团的武力超出所有人的预料。
吴马是真的没有想的陈国忠能了解的如此清楚。
“你这是什么表情？”陈国忠纳闷的看着吴马，“你别忘记了，我好歹也算是有钱人。”
吴马暗暗咒骂一声。
特么的，他把这个给忘记了！
陈国忠出色的履历，总会让江湖大佬们下意识的忘记了对方的身份——新晋的亿万富翁！
没错，还是接近华人首富的亿万富翁。
也就是说，陈国忠哪怕不靠财富带来的加成，也足以震慑江湖。
没办法。这四个月来，他带来的履历太辉煌了。
辉煌到让所有江湖大佬都感到心惊胆战的地步。
“忠哥，你把我们聚集过来，不是单纯跟我聊天吧？”
“我是很乐意请你在我家喝茶的。”
吴马重重的叹了口气。
陈国忠笑着点点头：“你说得没错。”
时至今日，区区跟江湖人士交往，是不会对陈国忠造成任何影响的。
就算他跟连浩龙喝茶，别人也会说陈国忠一定在套连浩龙的情报。
差馆总部、九龙总署的大佬们把陈国忠当宝一样。
无他，这里是香江，是有钱人的天下。
有钱，真的大晒！
“曹公遇袭身亡，我就启动了调查。”
“四海集团这样看起来低调，实际上强力的社团，不能乱。”
“若是你们乱了，整个江湖都会震动。”
“这可不是什么好事情。”
“更重要的是，你们在我的辖区内。”
吴马瞪大了眼睛，陈国忠竟然是这个目的？
“原本我想要遵守江湖规矩，让你们慢慢自查。”
“毕竟，有眼睛的人都能看的出来，曹亚的死，不太像是外部人做的。”
“更像是内讧！”
轰隆。
吴马耳边仿佛响起了惊雷，他的脸色惨白。
“你不应该奇怪的。”
“如果不是怀疑，你干嘛要违背曹亚生前的命令？”
“你可不是人走茶凉的人。”
“这可不符合你的性格。”
“你在怀疑……”
“怀疑你们自己人。”
吴马面无人色，陈国忠把他的心里话讲了出来。
“只不过，你虽然有怀疑的对象，但是，当下这不是最重要的事情。”
“稳住四海集团不乱，才是你最需要做的事情。”
“给曹亚报仇，反倒是其次。”
“你很清楚，一旦马上给曹亚报仇，事情就会出现偏差。”
“这不但会引起内乱，更会给外部的敌人乘虚而入的机会。”
“四海帮虽然转型多年，但你们并没有彻底的脱离江湖，而是一直在江湖打转。”
“你身为曹亚的托孤重臣，一定会从大局考虑，慢慢的调查。”
“那需要多长的时间？”
“几个月？几年？”
“我可等不了这么长的时间。”
陈国忠实话实说，
“曹亚的案子一日不完结，一日让凶手逍遥法外，那就是一个巨大的雷。”
“一旦引爆……”
“江湖非得大乱不可。”
“这可不是我想要看到的。”
“我是差人，我不想要收拾烂摊子，也不想要给你们洗地。”
“你们既然不采取行动，那只好我来采取行动。”
陈国忠耸耸肩：
“侦破命案，这本来就是我们的活儿。”
“你大约也该猜到了，我把你们都带到差馆，就是来揭开这个秘密的。”
吴马的眼睛瞪大了：
“你……你是说……你查到了是谁杀死曹公？”
陈国忠缓缓点头：
“你们做事只讲唯心。”
“我们不同。”
“我们讲究证据的。”
“没有证据，我们会很麻烦的。”
陈国忠叹了口气，
“这就是我们与你们不同，我们是差人。”
吴马手轻轻抖了一下：
“忠哥，是谁？”
陈国忠笑了笑：
“来吧，跟我来，你马上就知道是谁做的了。”
吴马蹭的一下子站了起来：
“还等什么？”
他的动作出卖了他的内心，先前一直强装的镇定完全装不下去了。
他在焦急的等待。
陈国忠也不以为意，他能理解这种感受。
做差人这么多年，不是没有代价的。
曾经有兄弟也死在罪犯的枪下，那个时候他也像吴马一样迫切。
陈国忠，并不是一开始就是炽天使。
人总有一个成长的过程。
陈国忠带着吴马来到了一个房间。
吴马瞳孔一缩。
这里面竟然只有李修、陈泰还有小祁。
李修赶紧起身把吴马请到了身边，面色不善的看着陈国忠：
“忠哥，我承认你的势力很强大。”
“可我们四海集团也不是好惹的。”
“你把我们找来到底是做什么？”
“如果只是给我四海集团一记杀威棒，只关我一个人就行了。”
“四海集团比不得置地，也比不得和黄，终究还是一个公司。”
“管理人员都不在，很容易出问题。”
陈国忠笑着点头：
“说得不错。”
“不过，你不用担心。”
“我很快就会放你们走的。”
“把你们带到这里来，不过是因为一件案子，需要你们调查罢了。”
李修冷哼道：
“你最好这样。”
陈国忠拍拍手：
“好了，人都到齐了，现在我们来回顾这件案子。”
小祁满脸的不耐：
“陈sir，我们没有必要配合你调查吧？”
陈国忠看了他一眼：
“你这样的家伙，跟那些街头的小混混没有什么两样。”
“只以为凭着自己敢搏命，就能上位。”
“我借生意搭档的话劝告你。”
“古惑仔不用脑，一辈子都是古惑仔！”
小祁不以为然：
“什么你的生意搭档，很厉害吗？”
陈国忠耸耸肩：
“厉害不厉害，需要你自己来判断了。”
“不过，别人觉得他很厉害的。”
小祁更不以为然了。
陈国忠悠悠道：
“好像传媒称呼他为香江华人首富来着。”
小祁的表情一下子凝固了。
他再蠢也该知道陈国忠说得是谁了——华人首富王道。
这是不亚于陈国忠的传奇。
四个月之前刚入社团，当月就平地一声雷晋升大底，四个月后就成为香江华人首富。
可以这样说，王道是所有底层古惑仔的偶像。
当然，这里面也包括了小祁。
陈国忠好笑道：
“怎样，我这搭档是不是有点能力？”
小祁干脆的低头，话都不敢多说一句。
他可以怼陈国忠，毕竟，他是兵，自己是匪。
兵怼匪，天经地义的事情。
可怼王道？
那是半点都不敢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