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继见鬼似的看着小荧屏：
“倪生，果然被你说中了。”
“洪泰的粉仓真的被找出来了，竟然真的交给了陈国忠。”
“这还说靓坤与陈国忠没有勾结？”
与略显激动的罗继相比，倪永孝倒是很平静。
“阿继，不是跟你说了么，这不是勾结，顶多是互相成全。”
“靓坤是坚定地反对走粉的。”
“他的心思我也明白。”
“毒虫会破坏生态，会让香江陷入慢性死亡。”
“靓坤做的是长久的生意，不是捞快钱，自然是反对这些毒虫。”
“你不要觉得靓坤多么充满正义，实际上，他不过是在维护自己的利益。”
“陈国忠倒是纯粹得很，他就是在履行自己的职权罢了。”
“两人一拍即合。”
倪永孝轻轻拍打着大腿，淡淡地道，
“靓坤是一个规矩的人，他对待同道是很规矩的。”
“管你走不走粉，只要不在我的地盘上走粉，不管你在其他地方做得多恶劣，我都当看不到。”
罗继一怔。
“就像咱们倪家，不管是五大头目其他人在其他地方怎么折腾，都能和靓坤平安无事。”
“但是，你要是敢在他的地盘上走粉，那就倒霉了。”
“他可不管你背后的背景是谁，水泥沉海都是轻的。”
倪永孝的小课堂还在继续。
“我猜，靓坤早就盯上了洪泰。”
罗继不解道：
“那他不早点发难？”
倪永孝笑道：
“还是那句话，靓坤讲规矩啊。”
罗继眼睛瞪得大大的，那表情就差直说，我不懂了。
“洪兴好歹也是洪字头的门匾所在，洪字头的其他社团，洪英、洪安、洪乐、洪泰、洪义……虽说没有洪兴这么厉害，其他都是二流社团的顶尖。”
“洪兴就算有心，也不能就这么对自己的同门发难。”
“当然，除了洪泰之外，其他的洪字头的社团都是不走粉的。”
“靓坤是洪兴的大路元帅，他考虑的事情跟坐馆差不多了。”
“他可不会让人把‘粉仔’这顶帽子给洪字头的社团戴上。”
“洪泰早就成了他的眼中钉。”
罗继喃喃道：“不能吧？”
“不能？”倪永孝轻轻笑问，“你该不会真的认为，那个粉仓是陈国忠的人给查出来的吧？”
“两千万的粉仓！”
“好大的功劳啊！”
“以陈国忠的疾恶如仇，若是他早点知道洪泰有这么大的粉仓，你说他会忍到现在？”
罗继人都麻了：
“啊？”
“这是靓坤透露给他的？”
“不然呢？”倪永孝叹了口气，“阿继，你记住，千万千万不要低估靓坤。”
“要知道，他出狱之后，扬名的第一战，就是咱们倪家！”
没错，靓坤成名的时间很早，五六年前就已经成名了。
可是五年的时间能够改变很多事情，新人都冒出一茬不止。
然而靓坤很快就重回江湖主流的视线，那就是他成功在倪家插旗。
还是在倪家腹地插旗，这就很要命了。
罗继皱眉道：
“倪生，咱们是不是对靓坤太过友善了？”
倪永孝不可思议地看着罗继：
“你想要警告靓坤？”
罗继实话实说，他这会儿早就忘记了自己是卧底，单纯以自己是倪永孝的心腹来考虑问题——反正陆其昌就是这么交代他的。
“您之前都说了，靓坤能在倪家的地盘上插旗成功，大概率是抓住了黑鬼和国良的小辫子。”
“靓坤的实力其实没有多么厉害。”
“当时您还没有彻底收服倪家，现在咱们已经站稳了脚跟，不应该发出倪家的声音吗？”
“王建军确实厉害，咱们也不差吧？”
“他们毕竟是玩刀的，咱们可是玩枪的。”
罗继沉默了一会儿，才道，
“靓坤的名声其实有很大一部分是踩着咱们倪家上位取得的，黑鬼和国良两个家伙不敢反抗，我们不一样啊。”
倪永孝摇摇头：
“此一时彼一时。”
“如果之前，我比靓坤更早一步回归倪家，或许这事情能够摆平。”
“你的心思是好的，不过，现在时机不对。”
罗继顿时闭嘴。
倪永孝稀奇地看着罗继：
“我这么一说，你就改主意了？”
罗继实话实说：
“倪生，我没有改主意。不过我只是你的保镖，是你手中的枪。”
“一把枪要什么思维？”
言外之意，倪永孝的思维就是他的思想。
倪永孝拍了拍罗继的肩膀：
“阿继，我现在敢相信的只有你了。”
罗继不明白：
“倪生，还有三叔他们帮你呢。”
倪永孝挥挥手：
“行了，其他的话不说了，你早点睡吧。”
罗继也不再问，向倪永孝告辞，去自己房间睡了。
倪永孝定定地看着他的背影，喃喃道：
“三叔？”
“我也不敢全信啊。”
“……就算是你，我也不敢全信！”
罗继跟着他五年了，交代罗继做的事情，半点差错没有。
稳妥得不能再稳妥了。
就算是如此，他也不敢全信。
混社团就是这样。
一三五差馆，二四六殡仪馆。
就是不知道明天是哪个馆。
社团大底搏上位，能依靠的只有自己的实力，换言之就是手下小弟。
小弟要怎么选？
当然要选跟着自己时间长，又稳妥的。
手下有小弟要冒头，需要相当长的时间进行考察。
哪怕信任，也得通过时间，让他一步步地来到核心层。
能打不算什么。
有才华不算什么。
稳妥不出错，才是最重要的。
赚钱快又如何？
有命赚钱没命花钱的事情多了去了。
一不小心提拔上来一个卧底，天都塌了！
罗继固然是跟了倪永孝五年的时间，甚至他半点错误都没有犯，可谁知道这人是人是鬼？
这不是倪永孝谨慎。
这是所有江湖大佬的行事法则。
所以说，王道是真的够幸运的。
要不然，他想要打消靓坤的疑虑，不知道要多少年，更不用说进入核心层了。
至于王道收入……他有情报系统，自然知道对方是人是鬼。
倪永孝没有王道这样的情报系统，因此哪怕他现在掌控了倪家，还是如履薄冰战战兢兢。
“给靓坤一个警告？”
倪永孝满嘴发苦，他倒是想要给靓坤一个警告呢。
恐怕他给了靓坤一个警告，反手就会被靓坤一个加倍——只要引爆了倪家，都不用靓坤自己动手，倪家就完蛋了！
倪永孝知道靓坤一定知道是谁杀死了自己老豆。
他还知道靓坤掌握了黑鬼、国良的小辫子。
让他扯淡的是，他感觉到靓坤似乎还掌握了韩琛的小辫子。
尼玛五大头目三个人的小辫子被抓在手里，再加上那个谋杀老豆的家伙，搞不好倪家所有人的小辫子全都让靓坤给抓到手里了。
这样的情况下，你让倪永孝去警告靓坤？
别闹了！
倪永孝现在就怕靓坤还记得油尖旺还有个倪家存在。
他现在就想要在靓坤这里当一个小透明。
靓坤要是哪天感觉不高兴，倪永孝感觉自己都能感冒了！
倪家现在内忧外患，真不想要再增加一个敌人了。
靓坤可不是一般的矮骡子，人家是正经商人，人家是白道的宠儿，这家伙会用脑子。
“阿继好是好，可他的思维依然还是社团那套！”
倪永孝苦笑不已。
他现在不太敢相信三叔，完全不相信自己手下的五大头目，罗继是他愿意相信的一个家伙，但是……那位很明显更适合做一个保镖。
“算了，我去想这些做什么？”
“还是先应付下詹姆斯这个鬼佬再说。”
“想来，这家伙应该感觉到痛了吧？！”
……
“陈国忠说到做到啊！”被倪永孝惦记的詹姆斯也在警署看电视。
詹姆斯的双眼放着光：“两千万的货物，哈哈，这家伙是个神探！”
瞅瞅时间，他拨通了陈国忠的电话：
“阿忠，祝贺你又破获了一个粉贩大案，我会说到做到，向上司推荐你升职。”
詹姆斯迫不及待地想要给陈国忠打上自己人的标签，他已经想好了，陈国忠接到这个电话之后，会如何高兴。
“感谢你詹姆斯，”陈国忠的反应出乎他的预料，他表现得很是平淡。
詹姆斯奇怪道：“阿忠，你马上就要升职了，你不高兴吗？”
“不知道詹姆斯你打算推荐我升什么职位？”陈国忠反问道。
詹姆斯马上道：“你现在是高级督查，我会推荐你升职总督察。”
“按理说，你刚升职，年限不够。”詹姆斯微笑道，“不过我是雾都人，我的分量上级会批准的。”
又一次出乎他的预料，陈国忠竟然没有欣喜的感觉：“总督察吗？”
詹姆斯皱眉道：“阿忠，你是不是嫌弃职位低了，差馆的升职是很严肃且很严格的，你这样短时间的晋升，想要推荐成功是非常难的。”
“我知道你的本事，可是上头不知道的。”
“你一步步来，不要好高骛远。”
詹姆斯说着说着，已经拿出了高级警司的派头。
“是吗？”陈国忠微笑道，“那就不劳詹姆斯你费心了。”
詹姆斯大惊失色：“阿忠，你这是什么意思？”
“我还以为你非常器重我，”陈国忠语气很是淡漠，“没想到仅仅是推荐我做一个总督察。”
詹姆斯仿佛见了鬼：“总督察你都不满意吗？”
“我个人其实对总督察也是满意的，毕竟比我现在的高级督查好很多，起码柴水会多增加一点。”陈国忠说得很是平淡，“不过我的上司陈欣健警司已经推荐我升职警司了。”
WTF?!
詹姆斯懵了：“你在开玩笑对吧？”
陈国忠好笑道：“你觉得我会在开玩笑吗？”
“我刚刚见到陈sir，他亲口告诉我的，会向老总推荐我参加升职试，警司的升职试。”
“你的好意，我心领了。”
“不过，推荐我做总督察的事情，还是不要提了吧。”
詹姆斯脸色通红。
大意了！
陈欣健这一手骚操作，简直闪了他的腰。
詹姆斯恨不得马上找到陈欣健给他几个大巴掌，有你这么玩人的吗？
竟然绕过总督察，直接让人升职警司？
有这样的先例吗？
有的是啊！
陈国忠有没有这样的能力？
当然有了！
可问题是，陈欣健这样操作，把詹姆斯给晃点了。
他满心以为推荐陈国忠做总督察会获得对方的感激，现在，对方怕不是把自己当作仇人对待？！
没辙，谁让他詹姆斯是雾都人，还是政治部的高级警司。
他的推荐名额在陈欣健之上。
人事要是同时看到两份推荐申请，一份是陈欣健的，另一份是詹姆斯的，虽说都是推荐同一个人。
可是傻子都知道这份推荐该答应谁的。
如此一来，陈国忠明明能够升职成警司，结果硬生生地落了一级成了总督察。
换成谁不得骂娘？
这是市恩吗？
这是结仇啊！
挡人前途，这是死仇。
詹姆斯嘴角发苦，心里不停地骂着陈欣健，你这样的家伙，收心腹不用这么急吧？
不用说别的，只要陈欣健把推荐书递上去，不管成不成，陈国忠都会记得对方的好。
要是自己把推荐书递上去，不管成不成功，陈国忠一定会记恨自己。
这怎么可以？！
“阿忠，你知道的，我并不了解之前的情况。”詹姆斯心里在滴血，“既然陈sir愿意推荐你做警司，那么，我自然是愿意帮你一把的。”
“阿忠你放心，我绝对会帮你的。”
“后天，不，明天我就给你推荐！”
陈国忠大为惊喜：“詹姆斯，你没有骗我吧？”
“放心好了，我不会骗人。”詹姆斯现在只想要糊弄过去，他得好好地想想对策。
老实人陈国忠道：“我不信。”
“你相信就好……”詹姆斯忽然就反应过来了，“什么？你不相信？！”
陈国忠直白道：“雾都人出尔反尔我见得多了。”
“你要怎么才能相信？”詹姆斯很是恼火。
陈国忠淡淡道：“这关系到我的前途，我要你对着你信仰的上帝发誓。”
“你竟然让我发誓？”詹姆斯怒道，“阿忠，咱们是经历过枪火的友谊，你居然不相信我，还让我发誓？”
陈国忠反问道：“你都想要阻挡我的前程了，我让你发誓不行吗？”
“该死的陈欣健！”詹姆斯暗骂不已，你怎么就想着要推荐他做警司呢？推荐他做总督察不好吗？
詹姆斯很是犹豫，要是发誓的话，岂不是自己从此之后就在陈国忠那里失去信任了？
真要是相信自己，一句话就完事了。
哪里还需要发誓啊！
就在他犹豫的当口，陈国忠的话，让他感觉到了什么叫作晴天霹雳！
“果然你不想要发誓对吧？”陈国忠的声音很冷，“果然你想要阻挡我的前途是吧？”
“詹姆斯，你要考虑清楚，若是你这么做，你就会失去我的友谊！”
詹姆斯大惊失色，我特么的不过是在想想怎么跟你说话，你就说出这么绝情的话来？
前途是那么重要吗？
然后詹姆斯就想到了自己，要不是为了前途，他闲的跨越半颗星球？
前途是重要的！
那没事情了！
“阿忠，咱们是生死与共的兄弟，我怎么可能阻挡你的前途？”詹姆斯赶紧抛开杂念，干脆利落地说道，“我对着上帝发誓，我詹姆斯一定会推荐陈国忠做警司。”
詹姆斯暗暗叹了口气，他居然被人逼着发誓，这下子陈国忠不会怀疑自己了吧？
然而陈国忠问道：“你违背誓言会遭受什么惩罚呢？”
詹姆斯差点炸毛！
“我都发誓了，你还问我什么惩罚？”
陈国忠声音变得冷淡，
“所以你不想要说自己将会获得什么惩罚，你果然是想着毁诺对吧？你果然是想要毁掉我的前途对吧？”
詹姆斯差点破口大骂！
去他么的前途。
不过前途还是十分重要的，无奈之下，詹姆斯只好道：
“对着上帝发誓，我一定推荐好兄弟陈国忠做警司。若是我詹姆斯毁约，我会终生不能回到雾都，老死进不了天堂。”
陈国忠微笑道：
“詹姆斯，你果然是好兄弟。”
“那么为了我们的前程努力吧。”
詹姆斯暗道这家伙真是现实，然而很是不解：
“为了我们的前程？”
陈国忠理所当然道：
“你要为我的前程努力，我的前程事关你的前程。”
“若是我没了前程，你这辈子就不会回到雾都，死后就会下地狱的。”
詹姆斯登时就呆住了：
“等等……这好像哪里有些不对吧？”
陈国忠镇定道：“怎么可能不对？”
“那里都对的！”
“好了詹姆斯，我得挂电话了。”
“今天晚上我的兄弟们很是辛苦，我得请他们去吃饭。”
“那么，明天见了！”
詹姆斯愕然挂断电话，陈国忠这家伙就这么挂断了自己的电话？
是不是哪里不对啊？！
到底是哪里不对呢？
想了半天，詹姆斯猛然想明白了——
为了陈国忠区区的警司前程，他居然不但押上了现在，还押上了未来！
“该死的陈欣健！”
“该死的陈国忠！”
“真是狡诈的家伙！”
詹姆斯欲哭无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