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此同时,柳府别院内。
少爷正瞪大了眼睛,满脸不可思议地看向夫子和卢璘。
“夫子,那照你这么说,璘哥儿这次岂不是凶多吉少?”
“别说当案首了,读书人这层皮都有可能不保了?”
他本以为一个小小的府试,以璘哥儿的学问,想必案首也是手到擒来。
谁能想到,沈夫子听完卢璘的回答,脸上非但没有半点喜色,反而忧心忡忡。
直言璘哥儿可能卷入了一场大事。
第二首《满江红》可能会被定义为反诗。
少爷怎么也想不通,璘哥儿怎么可能写什么反诗吗?
那一句句诗词,自己方才听着,都只觉得满腔热血翻涌,恨不得立刻投身沙场,杀敌报国。
难道那些饱读诗书的考官,当真要睁着眼睛说瞎话不成?
沈夫子闻言,摇头叹气:
“坏就坏在,此次考题是礼部和兵部联合出题,以镇北城为模拟。”
“璘哥儿那些言论,放在平日,是激昂慷慨,是忠勇之词。”
“可放在眼下这个节骨眼,就成了过激之言,随时可能被人抓住,当成攻讦的话柄。”
“究其原因,在于庞将军被指控谋逆一案,此案本就是捕风捉影,是主和派为了打压异己,罗织的罪名。”
“你这首《满江红》一出,岂不是正中主和派下怀,他们还正愁没有更直观的理由呢?”
少爷闻言,眼中更是疑惑,璘哥儿和庞将军八竿子打不着,璘哥儿写的诗,怎么可能用来给庞将军定罪吗?
卢璘也同样不解,目光疑惑,望向夫子。
夫子叹了口气,把庞将军的来历娓娓道来:
“庞盛将军,本就是柳拱当年亲自向圣上力荐的将才。”
“如今他那边出了这档事,再加上璘哥儿和柳府的关系,这首《满江红》.”
“恐怕会被宴居那些人,以此为筏子啊!”
卢璘闻言,才明白了夫子的担忧从何何来。
少爷听完,顿时急得抓耳挠腮,转头一看,璘哥儿仍旧是那副波澜不惊的模样,有些意外。
“璘哥儿,你怎么一点都不担心啊,夫子不是说了吗,这次的考卷要被送至内阁,甚至御前。”
“你就不担心朝堂诸公看到你这《满江红》的反应吗?”
卢璘淡笑摇头心想若是岳武穆的明志之作也会被当成反诗
“不用担心。”
“是不是反诗不是那几个人说了就算。”
“真要闹到御前我也有底气自证清白。”
此言一出少爷和沈夫子同时一愣。
有底气自证清白?
“难不成与你那第三场的作答有关?”
“清河卢璘”四字一出。
至公堂内一时间鸦雀无声。
这个名字对于在场的阅卷官们都不陌生。
圣院前的那场大戏许多人都曾亲身经历。
十二岁的少年案首县试写下传天下宏文。
可这个名字落在陈大人耳中却让他眉头微皱。
“卢?范阳卢氏?”
陈大人下意识地便将卢璘与千年世家范阳卢氏联系到了一起。
原来是有这等背景难怪这些人藏着掖着。
“卢家不是多在范阳府吗?怎么会跑到临安府下辖的一个小小清河县?”
“陈大人误会了此卢非彼卢并非范阳卢氏。”吴连深立刻开口解释。
当然不是要真是范阳卢氏才好哪用得着藏着掖着。
可偏偏就不是啊!
吴连深当然知道这个卢璘是谁。
府试开考前自己顶头上司魏大人还曾亲自叮嘱过要他将卢璘的府试答卷单独拿出来给他看。
就在不久前他才刚刚看过新鲜出炉的府试榜单。
榜上并没有卢璘的名字。
吴连深当时还以为这位写出传天下之文的少年案首不过只是昙花一现耗尽了灵气从此泯然众人。
却万万没有想到他不是泯然众人。
而是写出了这等足以掀起滔天巨浪的诗词。
陈大人听完吴连深的解释眼中的疑惑更浓。
他扫视了一圈周围那些神色各异的阅卷官。
“既然不是范阳卢氏那这个卢璘又有何等背景值得你们如此惊讶?”
几名阅卷官支支吾吾你看我我看你谁也不敢先开口。
最终,还是吴连深顶着压力,缓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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吐出了几个字。
“卢璘此子,是柳府的书童。”
吴连深也知道,卢璘这个身份是瞒不住的。
他只希望陈大人听完之后,不要顺着这个身份,去做过多的联想。
可偏偏好的不灵坏的灵。
这四个字一出口,吴连深便看到陈大人的瞳孔,猛地收缩了一下。
“柳府书童?”
陈大人一脸的恍然大悟,忍不住一声讥笑。
“原来如此。”
“我说什么考生竟有如此胆量,原来是背靠着柳阁老这棵参天大树啊。”
“怪不得,怪不得敢写下如此谋逆之词!”
“也难怪你们一个个藏着掖着,生怕被我发现,原来如此!”
串起来了,都串起来了。
柳阁老这是不甘心自己的爱将庞盛落得如此结局啊。
原来盘外招,竟是在这里等着。
难怪当初在内阁之中,柳阁老会极力推动,让圣上听一听这天下学子的声音。
这就是他的后手吗?
借一个书童之口,写出这等看似忠勇,实则包藏祸心的反诗,来试探圣心,来为庞盛鸣不平?
真是越老越糊涂了。
他难道不知道,圣上看到这等诗词,会作何反应吗?
难怪圣上对这位三朝元老,是愈发不看重了。
看着陈大人那副我已看穿一切的模样,吴连深与其他阅卷官皆是沉默不语。
吴连深也忍不住暗自摇头叹气,他在看到考卷上是卢璘名字的那一刻,就想到了,对方一定会拿这个身份来大做文章。
想通了关节的陈大人冷哼一声,将手中的考卷重重拍在桌案上。
“剩下的也不必看了。”
“把此人的所有答卷都拿给本官,本官要亲自带回京城。”
“让朝堂诸公都好好看一看,柳阁老究竟是何等的家风!”
“他力荐的爱将公然谋逆,连自家的一个小小书童,都敢写出这等大逆不道的反诗!”
说完,陈大人将卢璘那两份已经撕开糊名的考卷拿起,连带着压在最底下,还未曾批阅的最后一张,一并收入袖中。
而后猛地一甩衣袖,转身大步流星地走出了至公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