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井元看着那浩浩荡荡的人群,只觉得头皮发麻,两眼发黑。
完了,事情彻底闹大了。
清河县学子聚众冲击府衙,这等事情一旦坐实,自己脑袋上这顶乌纱帽,怕是保不住了。
上司只会觉得他连自己治下的学子都安抚不了,连一场小小的县试都办得一塌糊涂,是个彻头彻尾的庸官。
吴井元急得如同热锅上的蚂蚁,转头一看,身旁的卢璘一脸平静,脑袋里突然想到了什么。
他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快步走到卢璘身边。
“卢小友,这……这可如何是好?”
“你看……能否请沈夫子出面,平息此事?”
县尊想法很简单,沈春芳是前任阁老,虽因与当朝首辅宴居斗争失败而致仕,但在天下读书人心中,依旧享有崇高的声望。
若是他肯出面,定能将这场风波平息下去。
卢璘闻言,却轻轻摇了摇头。
“县尊大人,此事不必劳烦我师长。”
卢璘很清楚,新任学政魏长青,正是当今首辅宴居得意门生。
让沈夫子出面,无疑是让他再去受宴居一派的折辱。
更何况,这点小场面,还远不至于让他退缩。
“我师早已不问朝堂事,若因此事再受宴居一派的折辱,非弟子所愿。”
吴井元闻言越发焦急,却看到卢璘淡淡一笑:
“大人不必忧心。”
“这件事很小,不过是些落榜学子心中不忿,被人煽动罢了。”
“于您而言,非但无过,说不定……反倒有功。”
有功?
吴井元愣住了。
学子**,都快闹到府城去了,这怎么还能变成功绩?
一旁的教谕闻言恍然大悟,连忙开口解释:
“对对对,有功啊,天大的功绩啊,对咱们清河县都是泼天政绩。”
“大人试想,待到了临安府,学子们将事情闹到新任学政面前。”
“学政大人查明真相,知晓我清河县,能出传天下之宏文,发前人所未发之言。”
“这是何等样的祥瑞?何等样的政绩?”
“到那时,学政大人只会赞叹大人治下有方,教化得力,才能培养出
卢小友这等人才又岂会怪罪大**压不力?”
教谕的一番话在吴井元脑中轰然炸响。
对啊!
我怎么没想到!
这件事的根源不在于舞弊而在于卢璘的文章太过惊世骇俗根本无法公之于众这才引起了误会。
等到了临安府学政魏长青是何等人物自然能明辨是非。
到那时自己治下出了一个能写出传天下文章的麒麟儿这功劳这政绩简直是天上掉下来的!
想通了这一层吴井元只觉得浑身舒泰看卢璘的眼神越发和蔼可亲。
他猛地一拍大腿之前的颓丧之气一扫而空中气十足地转身对着身后的衙役们大手一挥。
“来人!”
“立刻去备好马车再备些干粮清水!”
“派出所有衙役护送学子们去府城!”
“告诉他们本官支持他们求一个公道但路上定要注意安全切不可再生事端!”
“务必要让他们心服口服!”
衙役们面面相觑有些摸不着头脑但还是立刻躬身应诺。
不止是衙役们
说好的官官相护呢?
怎么县尊大人不仅不拦着反而还要出钱出车欢送他们去告状?
这剧本不对啊!
吴井元不再理会众人惊愕的目光转身对着卢璘深深一揖态度恭敬到了极点。
“那接下来就拜托小友了。”
清河县通往临安府的官道上一列列马车正颠簸前行。
车厢内落榜学子们三五成群地挤在一起。
尽管已经很努力维持身子的平衡但还是被剧烈晃动难以安坐。
时不时有学子脑袋重重撞在车壁上疼得龇牙咧嘴。
这哪里是去申冤这分明是去奔丧。
这还是县尊担心大家走夜路时间上来不及自费征用了镖局的马车。
可这些车显然是用来拉货的减震几乎为零。
一路疾驰只求速度不顾死活。
不过总比他们一路步行几百里要来得好。
县尊为何这么好心?
难不成这次县试真
不存在舞弊?
要不然县尊怎么会这般有底气,还自费让他们去**。
这个念头同时出现在不少学子的脑袋里。
还没等他们细想,又是一阵剧烈晃动,把思绪打断。
相比之下,队伍最前方那辆属于县尊自己的马车,则完全是另一番景象。
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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厢宽敞,内饰精致。
更重要的是,它行驶得异常平稳。
一层无形的才气,将来自路面的颠簸尽数化解。
县尊吴井元听着窗外,时不时传来学子们的哀嚎声,忍不住发笑。
一群童生都算不上的人,还学人**。
他们当中若有人掌握了行军战诗词,区区几百里路,不过是片刻功夫,又何须受这等颠簸之苦。
放下窗帘,吴井元转头看向车厢另一侧的卢璘。
只见对方盘膝而坐,双目微阖,没有半点担心的样子。
吴井元见状满意地点了点头。
……
临近傍晚,一座雄伟的城池轮廓,终于出现在地平线上。
临安府到了。
上百米高的城墙,静静矗立在暮色之中,带着一种俯瞰众生的威严。
疲惫不堪的学子们陆陆续续从马车上下来。
不少人都是第一次来临安府,一下车就被眼前的雄城给震撼到了,满眼好奇的打量着眼前这座壮观的江南道首府。
“这就是我们江南道首府,果然是一座雄城。”
“那当然了,临安府可是有上千年的历史了,任王朝更换,浪花淘尽,临安府依旧屹立不倒。”
“别闲聊了,别忘了我们这次的目的,等院试的时候再看也不迟”
学子们刚准备进城,城门楼上传来一声厉喝。
“关闭城门!”
伴随着沉重的机括声,厚重的城门缓缓合拢,将内外隔绝。
一名身披甲胄,腰挎长刀的千户,出现在城墙之上,目光如电,扫视着城下的学子们。
“来者何人?”
学子们哪见过这等阵仗,不少人脸色发白,双腿打颤。
人群中的余程友见状,尽管自己也有点打颤,但还是清楚此时必须有人站出来。
强压下心中的恐惧,他上前一步,走出人群,用尽全身力气高喊。
“我等乃是清河县学子,因县试舞弊,特来临安府,向学政大人鸣冤!”
城墙上的千户眉头一挑,眼中闪过疑惑。
学子申冤?
还是从清河县集体跑来的?
这得是多大的科举舞弊案啊?
早就听说清河县那个地方风气不对,果然如此。
打量了这群人片刻,人数虽多,却个个手无寸铁,不像是乱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