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到预设的唤醒时间,苏凌就已经睁开眼。没有半分赖床的**,她利落地起身。没有进行晨练,只是静静地完成了洗漱,换上了一身干净的便服。今天,她需要将身体和精神都调整到最佳状态。
启明星综合大学的标准测试中心。严格的安检流程,冰冷的电子提示音,以及空气中弥漫的无形压力,都让苏凌的神经微微绷紧。她跟随蓝色指引光带,步入庞大的环形考场,找到自己的隔间。当透明护罩无声落下时,她仿佛与外界彻底隔绝,进入了一个只属于她的角斗场。
文化课笔试,她再次进入了那种奇异的“解析”状态。题目不再是障碍,而是等待拆解的密码。她的速度极快,但随之而来的,是熟悉的、如同细针攒刺般的太阳穴胀痛。她咬牙忍耐着,指尖在虚拟键盘上飞舞,直到提交的最后一刻。
短暂的休息后,真正的考验——精神力基础测评开始。
佩戴上神经感应头盔,苏凌的意识被接入一个纯白的虚拟空间。最初的感知敏锐度和逻辑构建测试,她完成得游刃有余。
然而,当测试进入精神抗压模块时,异变陡生!
模拟的精神干扰如同潮水般涌来,起初是杂乱的噪音,随后是混乱的视觉碎片,最后变成了直接冲击意识本源的沉重压力。苏凌集中意志抵抗,但那压力越来越强,仿佛要将她的意识碾碎。就在她感到难以支撑,头痛欲裂,意识边缘开始模糊的瞬间。
一股灼热的力量毫无征兆地从她精神海深处爆发!
不是她熟悉的艾琳娜的解析能力,而是更加原始、更加狂野、仿佛要冲破一切束缚的洪流!
“嘀——!嘀——!警告!检测到异常高强度精神波动!能量层级急速攀升!A级!A !突破阈值…接…接近S级临界点!”
隔间内,刺耳的警报声猛然炸响!她座位旁的监控光屏上,代表精神力的能量曲线如同失控的火箭,疯狂向上飙升,瞬间冲破了A级上限,毫不停滞地直奔S级领域而去!耀眼的红光在隔间内疯狂闪烁,甚至引来了附近隔间考生惊愕的目光和考场监管系统的紧急锁定。
“怎么回事?”
“那个隔间!有人精神力暴走了!”
“能量反应超标!启动紧急抑制程序!”
苏凌对外界的混乱毫无所觉。她只感觉自己仿佛被扔进了一个漩涡中心,庞大的力量在她体内横冲直撞,要将她纤细的神经和脆弱的肉身彻底撕裂!剧烈的痛苦让她几乎要尖叫出声,视野里一片血红。
就在她感觉自己的身体和精神即将在这股力量下彻底瓦解的前一刻。
一股清凉的、如同水波般柔和却无比坚韧的力量,毫无征兆地在她狂暴的精神海中浮现。它并非来自外界,而是源自她意识的最深处,仿佛一道早已设定好的、无声的壁垒。这道壁垒温柔而坚定地展开,将一切攻击阻挡在了壁垒之外。
外界,监控光屏上那根疯狂攀升的能量曲线,在触及S级门槛的前一刹那,如同被一只无形巨手猛地拽住,戛然而止!随后,它以令人瞠目结舌的速度直线下跌,A , A, B ……最终,稳定在了一个B级的区间,微微波动,不再异常。
警报声戛然而止,闪烁的红光也恢复了正常的待机蓝光。仿佛刚才那惊心动魄的一幕从未发生。
“系统自检完成。未发现外部干扰。判定为测试者精神力短暂不稳定波动。最终评级:B级。”电子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卡顿,给出了结论。
考场工作人员面面相觑,精神力暴走在考场上也不是罕见的情况,但波动如此诡异的还是第一次见。他们通过对讲机询问苏凌身体情况是否正常,得到肯定的回复后,最终将其记录为一次罕见的个体异常将其上报。
隔间内,苏凌虚脱般地瘫在座位上,大口喘着气,浑身被冷汗浸透,脸色苍白如纸。头痛依旧,但那股撕裂般的狂暴感已经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极度的疲惫和劫后余生的茫然。
刚才那样的狂暴,和她冰冻前罹患的“绝症”症状类似,但是更为强大,迅猛,也没像刚才那样被一道壁垒隔绝。那股几乎要毁灭她的力量是什么?后来那股保护了她的清凉力量又是什么?她一无所知,只觉得前所未有的虚弱。
她凭借着强大的意志力,勉强完成了后续的基础能量操控测试和下午的体能评估,成绩自然是平平无奇。当最后一科结束的提示音响起时,她感觉自己的最后一丝力气也被抽空了。
浑浑噩噩地随着人流走出测试中心,外面模拟的黄昏霞光在她眼中模糊一片。
启明星没有太阳,这颗星球依靠精密的光谱模拟系统维系着昼夜循环。光线没有温度,也没有阳光特有的、会随着时间流动的质感,稳定得令人窒息,每天都像是前一天的精确复刻,连光影的角度都分毫不差。
苏凌只觉得头脑昏沉,太阳穴的抽痛并未完全消退,像有细小的砂砾在里面持续摩擦。身体的虚弱感和精神的过度消耗让她只想立刻回到那个狭小的房间,倒在床上。
“苏凌同学。”
一个平静无波的声音自身侧传来,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让她昏沉的意识清醒了一瞬。
她停下脚步,有些茫然地转头。
一个穿着深灰色人联制式常服的男人站在不远处。他身姿挺拔,肩章显示着不低的军衔,他的面容轮廓分明,找不到太多情绪的痕迹,最引人注目的是他的眼神——平静,深邃,像两潭不起波澜的古井,却又仿佛能映出人心底最细微的波动。
他手中拿着一个轻薄的电子记事板,姿态标准得像一尊雕塑。
“我是叶长青,隶属人联星际防卫协调部,兼星联文明观察办公室特派员。”他简明扼要地自我介绍,语气是纯粹的公务口吻。
“关于你刚才在精神力基础测评中出现的异常数据波动,按照流程,需要进行一次简短的当面问询与记录。请跟我来。”
没有询问“是否方便”,也没有给她拒绝的余地,但态度并不显得咄咄逼人,只是公事公办的理所当然。
苏凌的心微微一提。她强迫自己打起精神,点了点头,跟在他身后,走进测试中心旁边一间安静的小型会谈室。
房间很小,只有一张桌子两把椅子。叶长青示意她坐下,自己坐在对面,打开了记事板。
问询开始。问题并不出格,甚至有些刻板:测试过程中的主观感受、是否有过往病史或特殊训练经历、最近的精神状态、是否有接触过可能影响精神稳定的外部因素……
苏凌谨慎地回答着,尽量让自己显得平静,只将异常描述为“突然感到压力巨大,头脑一片空白,随后就听到警报”。她隐瞒了那股狂暴力量的灼热感和后来那道清凉壁垒的存在,也隐瞒了随之而来的、此刻仍在隐隐作痛的针扎感。
叶长青听着,偶尔在记事板上记录,目光大多数时间落在屏幕上,偶尔抬起,看向苏凌。他的注视并不凌厉,却让苏凌有种无所遁形的错觉,仿佛自己话语中任何一丝细微的迟疑或隐瞒,都会被那平静的目光捕捉、解析。
就在问询进行到后半段时,苏凌脑中那持续不断的、砂砾摩擦般的隐痛,不知为何,似乎因为精神持续紧绷和回答问题消耗了更多心力,又隐约有加剧的趋势。她不易察觉地蹙了下眉,指尖微微掐住了自己的掌心。
这一丝细微的身体语言,几乎不可能被常人捕捉。
但叶长青正在书写的指尖,几不可察地停顿了半拍。他没有抬头,目光依旧落在记事板上,仿佛只是在思考下一个问题。
然而,就在这瞬间,苏凌忽然感到一丝异样。
并非外界有什么变化,而是她内在的感受。那持续折磨她的紊乱刺痛,如同被一只无形的手极其轻柔地抚平了一下。并非消失,而是骤然减轻了许多,从尖锐的砂砾摩擦变成了模糊的钝感,变得可以忍受。
这变化来得突兀,去得也快。苏凌甚至来不及细想是不是自己的错觉,那舒缓感就消失了,只剩下比刚才稍好一些的、残留的疲惫与隐痛。
她下意识地抬眼看向对面的叶长青。
叶长青恰好抬起头,迎上她的目光。他的脸色似乎比刚才苍白了一分,但表情没有任何变化,依旧冷峻平静。只有离得极近且观察入微,才能发现他垂在桌下的另一只手,手指轻微地蜷缩了一下,指关节因为用力而微微泛白,但很快又松开了。
“基本问询到此结束。”叶长青收起记事板,声音平稳如初,“数据已记录归档。你的情况会被标注为‘个体偶发性异常’,不影响最终评级与录取。”
他站起身,动作依旧标准利落。
“苏凌同学,”他看向她,那古井般的眼眸深处,似乎有什么极其复杂的东西一闪而逝,快得让人抓不住,“精神力是通往星海的桥梁,但也需谨记,桥梁本身需要稳固的基石。过于剧烈的波动,无论高低,对未成熟的载体都是一种负担。”
他的话听起来像是一句官方的、放之四海而皆准的告诫。
“在未来的学习中,如果感觉……难以掌控,或需要稳定的参照,”他略微停顿,递过来一张没有任何装饰、只印有一个加密通讯码的简单卡片,“可以通过这个非紧急事务通道,提交咨询请求。当然,这完全是自愿的。”
没有过多解释,也没有表现出任何超出职责的关切。他就像完成了一项再普通不过的流程。
“你可以回去了。好好休息。”
叶长青微微颔首,率先转身离开了会谈室,背影挺直,步伐稳定,很快消失在走廊尽头。
苏凌握着那张微凉的卡片,坐在椅子上,有些恍惚。刚才那短暂的舒适感……是错觉吗?这个叫叶长青的长官,他最后那几句话,又到底是什么意思?仅仅只是程序化的提醒吗?
她低头看了看卡片上那一串简洁的编码,将它小心地收好。无论对方目的如何,这至少是一个看似合法的、与更高层接触的渠道。
她站起身,走出会谈室。头痛减轻了些,但精神的疲惫更加深重。她需要回去,好好消化今天发生的一切。
而在她看不见的转角处,叶长青并未走远。他靠在了冰冷的金属墙壁上,闭上眼睛,深深吸了一口气,又缓缓吐出。额角渗出细微的冷汗,那只在桌下的手,此刻正微微颤抖。
“比预估的……更不稳定。屏障已经出现,但核心的躁动……”他低语,声音轻得只有自己能听见。睁开眼时,所有的痛苦与波动都被压下,恢复了深潭般的平静。他在记事板上快速输入一行加密备注:“目标G-7-083,精神力异常波动(B至A )事件处理完毕。初步观察,存在极高潜力与不可控风险。建议纳入长期观察序列,优先级:上调。”
他收起记事板,整理了一下常服,再次迈开步伐时,已然又是那位冷静自持、无懈可击的叶长青长官。只是无人知晓,那挺直的脊背下,旧日的伤疤因一次短暂的共鸣而隐隐作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