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三夜！
正阳门外的狂热如同永不停歇的熔炉，燃烧了整整七十二个时辰！当旗舰店门前那面由巨大木板拼接而成、专门用来悬挂“累计认购额”的公告牌下，李小二用那双布满血丝、因过度嘶喊而颤抖不止的手，终于将最后一块用朱漆刷着刺目大字“伍佰万两！”的木牌，重重挂上最高处时——
“轰——！！！”
积蓄已久的、山崩海啸般的欢呼声浪，如同被压抑了万年的火山，轰然喷发！声浪之猛烈，几乎要将旗舰店那坚实的琉璃瓦屋顶彻底掀飞！
“破五百万了！神迹！天降神迹啊！”
“李财神！活财神爷下凡了！”
“跟着李掌柜！顿顿有肉！天天穿绸！”
狂热的呼喊声浪此起彼伏，人群如同煮沸的饺子锅，无数双手臂挥舞，无数张面孔因极致的兴奋而扭曲涨红！财富的梦想，在这一刻仿佛触手可及！
旗舰店四楼巨大的露台上，柳如是反应极快。她立刻指挥几名嗓门最大、中气最足的伙计，在栏杆前一字排开，展开了一场临时的“答谢实况直播”。伙计们扯着早已沙哑的喉咙，声嘶力竭地播报着认购圆满结束的盛况，以及接下来至关重要的“股票竹简登记发放流程”和“股东分红权益说明”。下方的人群仰着头，听得如痴如醉，仿佛那伙计嘴里吐出的每一个字，都是点石成金的咒语。
然而！
这狂热的顶点，恰恰是毁灭风暴酝酿的核心！
就在认购结束后的次日清晨，京师尚在昨日的狂欢余韵中慵懒苏醒。
一颗精心策划、威力足以撼动帝国根基的**金融核弹**，在距离正阳门数里之遥的西城“骆驼市”，轰然引爆！其冲击波，以惊人的速度横扫整个京师金融圈，随即如同瘟疫般，疯狂蔓延向富庶的江南、底蕴深厚的晋地！
西城，骆驼市。
这座因西域胡商云集、大宗货物交易而闻名遐迩的市集，此刻却笼罩在一片令人窒息的死寂之中。往日里充斥着骆驼嘶鸣、胡语吆喝、激烈讨价还价的喧嚣，消失得无影无踪。空气仿佛凝固成了沉重的铅块，压得人喘不过气。连那些拴在桩子上、膘肥体壮的沙漠之舟，都似乎感受到了不安，焦躁地踏着蹄子。
市集中心，那座最气派、专营大宗交易的“瀚海楼”前，更是气氛凝重得能滴出水来。楼内宽敞的大堂，此刻黑压压挤满了人。一边是数十位穿着各异、或裹着华丽头巾、或披着镶金边锦袍、个个珠光宝气、面色阴沉如水的西域豪商代表。另一边，则是闻讯急匆匆赶来的、脸色煞白的大明商贾和各大钱庄的代表。
为首的，是来自撒马尔罕、素有“沙漠之狐”之称的大商人阿卜杜勒。他手中高高举起一叠制作极其精美、边缘镶嵌着金线、盖满了各种繁复华丽西域诸国印玺的羊皮文书——正是那曾经风靡一时的“黄金丝路债券”。
阿卜杜勒深吸一口气，脸上瞬间堆砌起沉痛欲绝的表情，用他那带着浓重异域腔调、略显生硬的汉话，对着满堂惊恐的大明商人，开始了声情并茂的表演：
“诸位大明的朋友！同仁！非是我等背信弃义！弃诸位如敝履！实乃是…长生天降怒！丝路气数已尽！” 他声音洪亮，带着刻意的、哭丧般的颤抖，还用力捶打着自己的胸膛，发出“砰砰”闷响（演技略显浮夸，但效果拔群）。
“顾西风！我们尊敬的顾大掌柜！半年前代表我西域三十六国神圣联盟，发行此‘黄金丝路债券’！以玉石之路、香料之路未来五年的滚滚收益为保证！何等光明的前景！何等坚实的根基！”
他话锋陡然一转，如同从天堂坠入地狱，声音陡然拔高，带着绝望的嘶喊：
“然！天有不测风云！天山突发千年不遇之雪崩！神路断绝！驼队无踪！波斯湾骤起灭世**飓风**！海港尽毁！商船沉没！丝路…已死！断绝了！
他猛地将那叠羊皮债券狠狠摔在地上（动作潇洒，但没舍得真用力），发出“啪”的一声脆响，如同敲响了丧钟：
“此债所依仗之收益…尽成泡影！化为乌有！”
他弯下腰，颤抖着手指捡起一张债券，举到眼前，仿佛看着至亲的骨灰，声音悲戚得能拧出水：
“此物…如今已是…废纸一堆！擦屁股都嫌硬！”
“废纸！！！”
这两个字，如同两颗九天神雷，狠狠砸在每一个持有丝路债的人头顶！炸得他们魂飞魄散！
“什么？！丝路债…完了？！真完了？！”
“我的天爷啊！我的半副身家！全押在这上面了！那可是年息八厘啊！”
“顾西风！顾西风你个天杀的！你在哪？！滚出来！给老子一个交代！！”
恐慌如同最致命的瘟疫，瞬间在人群中爆发、蔓延！许多持有大量债券的商人，面如金纸，嘴唇哆嗦着说不出话，更有甚者，双腿一软，如同被抽掉了骨头，“噗通”一声瘫软在地，两眼翻白，直接昏死过去！这债券，曾因高额的利息和顾西风昔日“债王”的赫赫威名（虽然落魄，但名头余威犹存），吸引了无数投机客和部分寻求高回报的保守资金！此刻，却成了索命的绞索！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顾大掌柜亦是痛彻心扉！悔不当初！” 阿卜杜勒继续着他的奥斯卡影帝级表演，努力从眼角挤出两滴鳄鱼的眼泪，“他已倾尽所有！变卖家产、田庄、甚至妻妾的首饰，只为填补这无底深渊！然…杯水车薪！难挽狂澜于既倒！”
他猛地挺直腰板，环视全场，脸上带着一种“壮士断腕”的悲壮（实则内心狂喜），声音陡然变得“决绝”：
“为免诸位大明朋友血本无归！为免更多人坠入此深渊！我西域三十六国代表，泣血共商，含泪决议：即日起，于骆驼市及各大钱庄，**不计成本！清仓大甩卖！**”
他手臂用力一挥，如同挥下斩断一切的屠刀：
“抛！全部抛掉！能收回多少本金…是多少！总好过让这废纸…烂在诸位手里，夜不能寐！”
“抛！快抛啊！！”
“完了！全完了！我的棺材本！我的养老钱啊！”
“日升昌！日升昌的掌柜在不在？收不收？我…我七折！不！五折！三折！三折就卖！现银！只要现银！！”
恐慌性的踩踏瞬间被引爆！彻底失控！
原本价值一两白银的丝路债券，价格如同遭遇了雪崩的万丈冰崖，断崖式直线坠落！八折！七折！五折！三折！甚至有人歇斯底里地喊出了“二折！给钱就卖！”的绝望价格！
持有者如同末日降临的难民，彻底疯狂！哭喊着，推搡着，不顾一切地涌向各大钱庄的门槛，尤其是与晋商关系盘根错节的日升昌票号！试图在这堆“废纸”彻底化为灰烬之前，挽回哪怕一丝丝可怜的损失！整个骆驼市，乃至整个西城金融区，彻底陷入抛售的狂潮、踩踏的混乱和绝望的哀嚎之中！秩序？早已荡然无存！
消息，如同插上了燃烧的翅膀，瞬间烧遍了京师的每一个角落！
正阳门附近最热闹的“四海茶馆”里，那个以讲“李财神传奇”而声名鹊起的说书先生，此刻惊堂木都掉在了地上，瞠目结舌地望着涌入茶馆、带来爆炸性消息的客人，舌头都打了结：
“丝…丝路断绝？债王顾西风留下的烂摊子…爆…爆了？！西域三十六国联手砸盘抛售？！这…这哪是债王归来？这分明是…索命阎王带着地狱的熔岩回来了！他这是要做空整个大明的钱袋子！要把天都捅个窟窿啊！” 恐慌的情绪如同墨汁滴入清水，迅速蔓延、污染，开始向其他投资领域疯狂扩散！人心惶惶！
旗舰店四楼，核心密室。
李拾手中捏着韩千乘紧急派飞鸽送来的密报，纸张边缘还带着骆驼市特有的羊膻和尘土气息。他眼神冰冷，如同西伯利亚荒原上万年不化的冻土。楼下隐隐传来的、因恐慌蔓延而引发的骚动，如同风暴来临前沉闷压抑的雷声，一下下敲击着紧绷的神经。
柳如是侍立一旁，那张平日明艳动人的俏脸此刻含霜带煞，柳眉倒竖，指尖因用力攥紧而指节发白，声音如同淬了冰的刀锋：
“好一条毒计！环环相扣，釜底抽薪！” 她语速快如连珠炮，字字切中要害，“顾西风这厮藏身暗处，如同阴沟里的毒蛇，借西域商贾之口散布恐慌！用他当年亲手埋下的‘丝路债’这颗巨雷，引爆整个市场对‘债券’乃至所有‘信用凭证’的信任根基！”
她猛地转身，指向西城方向，仿佛要戳穿那无形的阴谋：
“他这是要掀起一场席卷大明的金融海啸！把刚刚认购我股票、凝聚了五百万人心与希望的这潭‘活水’彻底搅浑、抽干！让所有人都陷入极致的恐慌，觉得除了怀里捂着的、沉甸甸的现银，一切票据、契约、承诺…皆是空中楼阁，镜花水月！不堪一击！”
“他搅浑的，何止是这一潭水？” 李拾的手指，重重叩击在坚硬的紫檀木桌面上，发出沉闷而压抑的回响，如同战鼓擂响。他的目光锐利如鹰隼，穿透眼前的迷雾，死死锁定那无形的敌人，“他抛售的是‘丝路债’，真正要斩断的，是整个大明赖以运转的‘信用’命脉！下一步…”
他霍然起身，大步走到巨大的琉璃窗前，冰冷的目光如同实质的刀锋，狠狠刺向西城骆驼市的方向，声音低沉却带着撕裂风暴的力量：
“他的刀锋，必会以雷霆万钧之势，直指我熊猫物流赖以生存的根基命脉——盐引！粮票！”
他顿了顿，眼中寒光更盛，一字一顿：
“甚至…我们刚刚落地、承载着五百万人身家性命的…股票！”
“他要让整个大明都相信，在这个动荡的世道，只有沉甸甸、冰冷冷、捂在怀里的银子才是真的！其他一切承诺、契约、未来…**皆是虚妄！皆是泡影！**”
债王顾西风，这条被打落深渊的金融恶龙，竟以西域三十六国为爪牙，以五百万两“丝路债”为引信，悍然点燃了做空大明、吞噬一切的焚天烈火！
金融风暴的末日巨轮…已碾碎地平线，带着毁灭的轰鸣，滚滚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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