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霆琛的目光如同淬了冰的探针,死死锁定前方那辆缓缓行驶、画满明媚卡通图案的黄色校车。车窗倒映着他紧绷的侧脸,眼底那片浓稠的青黑是连日来不眠不休与绝望撕扯的勋章。
金钱铺路?顶级玩具开路?
这些曾在他掌控的商业帝国里无往不利的武器,在面对宇轩那双清澈却又写满“坏叔叔”标签的眼睛时,脆弱得如同阳光下破裂的肥皂泡。巨大的失落感如同冰冷的藤蔓缠绕心脏,每一次搏动都带来尖锐的刺痛。然而,在这片挫败的废墟上,一种更为深沉、更为可怕的执念在迅猛滋生——一种名为“父亲”的渴求,驱使着他放下所有帝王般的骄傲,将自己扭曲成一个近乎病态的观察者。
掠夺的本能并未消失,只是在血脉的呼喊和接连的惨败面前,被强行扭曲、重塑。从酒店门口雷霆万钧的围堵抢夺,梧桐苑卑微绝望的“五分钟”乞求,变成了此刻如同蛰伏在阴影里的孤狼,用最原始也最笨拙的方式——尾随、观察、记录——去试图理解、进而融入那个小小生命的世界。
他要成为宇轩呼吸的空气里,最细微却无法忽视的尘埃。他要知道宇轩喜欢草莓味还是巧克力味的冰淇淋,讨厌蓝色还是棕色的衣服,在游乐场最喜欢攀爬架还是滑梯,画画时习惯用左手还是右手……这些最琐碎、最日常的碎片,此刻构成了他唯一能攻陷的堡垒。一种近乎孤注一掷的疯狂,在挫败的灰烬中无声燃烧。
梧桐苑绿树成荫,空气里弥漫着傍晚特有的安宁。
沈翊那辆沉稳的深灰色奥迪A8L早已停在专属车位上。他颀长的身影倚在车边,米白色的羊绒衫在夕阳余晖下晕开一层柔和的暖光。不同于顾霆琛那种极具侵略性的压迫感,沈翊的存在就像他本人一样,温润、安定,像一棵扎根稳固、枝叶繁茂的橡树。
当那辆承载着孩童欢声笑语的黄色校车平稳驶入小区停稳,沈翊脸上露出了自然而温暖的笑容。车门打开,宇轩背着他鼓鼓囊囊的蓝色小书包,书包上挂着的小恐龙钥匙扣随着他的跑动一甩一甩。小家伙一眼就看到了熟悉的“沈叔叔”,立刻松开老师的手,像只归巢的雏鸟,迈着小短腿欢快地飞奔过来。
“沈叔叔!”孩子稚嫩清亮的声音充满了毫不掩饰的喜悦和全然的依赖。
沈翊张开手臂,稳稳地接住扑过来的小家伙,顺势将他轻松抱起,让他舒舒服服地坐在自己结实有力的臂弯里。
“宇轩,今天在幼儿园开心吗?”沈翊的声音带着笑意,自然地用指腹蹭了蹭宇轩额前被风吹乱的、带着天然卷的柔软黑发。
“开心!”宇轩用力点头,大眼睛亮得像藏了星星,“今天我们搭了好大好大的城堡!比小胖的还要高!我还当了‘国王’!”小家伙兴奋地挥舞着小手,绘声绘色地描述着积木王国的盛况。他一边说,一边迫不及待地从小书包里翻出一张折得整整齐齐的彩纸,献宝似的展示给沈翊看:“看!这是我画的城堡!老师给我贴了金色的小星星!”
夕阳的金辉落在彩纸上,稚拙的线条勾勒出歪歪扭扭却充满童趣的尖顶城堡,一颗金色的贴纸星星在塔尖闪闪发光。
“哇,我们的小国王画的城堡真威武!”沈翊抱着他,稳步走向自己的车,动作娴熟地拉开车门,将宇轩安稳地放进后排特制的安全座椅里,细致地扣好卡扣,又帮他理了理跑乱的衣领。整个过程流畅自然,充满了家人般的默契与温情。
“嗯!沈叔叔,晚上回家你给我讲骑士大战喷火龙的故事好不好?就在城堡里!”宇轩把小脑袋搁在沈翊的手腕上蹭了蹭,大眼睛里满是期待。
“当然好,小国王的命令,骑士必须执行。”沈翊笑着捏了捏小家伙软乎乎的脸蛋,关上车门。他的目光不经意地扫过小区入口处那条幽静的林荫道更深处的阴影,那里,哑光深灰的车影早已消失不见,仿佛从未出现过。然而,沈翊英挺的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深邃的眼眸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凝重。他绕到驾驶位,启动了车子。
不远处的林荫道尽头,拐过一个弯的僻静转角。
那辆哑光深灰的科尼塞克如同融入暮色的幽灵,无声地停在临时车位里。
车窗降下一条细微的缝隙。
顾霆琛的目光,如同冰冷的射线,死死钉在后视镜里映出的那辆奥迪A8L上!
他看到沈翊脸上那刺眼的、温和得如同暖阳的笑容。
他看到宇轩奔向沈翊时那毫无保留的信任和纯粹的快乐。
他看到沈翊抱起孩子时那份熟稔的自然,看到稳稳落在臂弯里的舒适感,看到宇轩坐在沈翊臂弯里那份从骨子里透出的亲昵与依赖!
他甚至能清晰地想象出宇轩那声清脆的、满载着喜悦的“沈叔叔”!那一声称呼,如同一把淬了剧毒的匕首,狠狠捅进了顾霆琛的心脏,反手拧转!
那是他的儿子!
他顾霆琛的骨血!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此刻却被另一个男人稳稳地抱在怀中,被另一个男人称为“叔叔”,享受着对他这个亲生父亲从未展现过的亲昵与全然的信赖!
嫉妒的毒焰混杂着深入骨髓的无力感和被彻底剥夺的挫败感,瞬间吞噬了顾霆琛残存的理智!
那只搭在昂贵方向盘上的手猛地攥紧,指关节因为极致的用力而泛出骇人的青白色!方向盘包裹的真皮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肩膀撕裂般的旧伤似乎也因为这剧烈的情绪波动而隐隐刺痛起来。
凭什么?!
凭什么沈翊可以这样理所当然地拥有他梦寐以求的一切?
凭什么他顾霆琛只能在阴暗的角落里,像个卑劣的窥视者,贪婪又绝望地啃噬着本该属于他的天伦之乐?!
副驾驶位上的安德烈透过后视镜,清晰地看到了老板脸上那瞬间爆发的、几乎要毁灭一切的暴戾和痛苦。他立刻沉声提醒,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紧绷:“老板,冷静!目标车辆已离开监控范围,强行靠近只会触发小区安保系统,惊扰目标,加深负面影响!请忍耐!”
“……”顾霆琛的胸膛剧烈起伏,如同濒临疯狂的困兽在喉间滚动着压抑的低喘。他死死盯着奥迪消失的方向,仿佛要将那片虚空灼穿!
忍耐?
他还要忍耐多久?
眼睁睁看着自己的血脉,在另一个男人的羽翼下无忧无虑地欢笑成长?!
巨大的痛苦和几乎将人逼疯的无力感,如同一张无形的巨网,将他牢牢困住。他猛地一拳砸在方向盘中央!
科尼赛克发出一声尖锐刺耳的鸣笛,瞬间撕裂了小区的宁静,引来远处零星路人诧异的目光。
顾霆琛恍若未闻,颓然地靠回椅背,闭上了那双布满红血丝、翻涌着惊涛骇浪的眼眸。只有紧抿成一条冷硬直线的唇,泄露着他内心那无法宣泄的、足以焚毁自身的痛苦与不甘。
车厢内暖气开得恰到好处,流淌着轻柔舒缓的古典钢琴曲。
宇轩乖乖地坐在安全座椅里,怀里抱着沈翊刚给他的一只毛茸茸的白色小羊玩偶——这是他两岁时沈叔叔送的生日礼物,一直是他的安抚伴侣。小家伙之前兴奋讲述城堡故事的劲头过去后,安静下来,小脑袋微微歪着,似乎在努力组织着语言。终于,他转过头,看向坐在旁边、正用平板电脑专注审阅着“星耀”个展最终流程图的Echo,小脸上带着孩童特有的认真和一丝困惑,奶声奶气地开口:
“妈咪…”
Echo从密密麻麻的展品清单和安保部署图中抬起头,柔和的目光看向儿子:“嗯?宇轩怎么了?” 屏幕上,正是“星耀”展的核心展品——“新生之钥”项链的高清渲染图。铂金缠绕的藤蔓状基座,如同挣脱束缚的生命之力,托举起中央那颗被切割成独特锁孔形状、散发着神秘霓虹蓝光的帕拉伊巴碧玺。
宇轩皱了皱小鼻子,小手无意识地揪着小羊玩偶的绒毛,似乎在努力回忆着什么:“那个坏叔叔…今天在幼儿园外面又来了。” 他口中的“又”字,带着一种孩子对重复事件的明确认知。
Echo握着平板边缘的手指微微一顿,眼神瞬间冷凝如寒潭。
又去了?
顾霆琛!他到底想干什么?阴魂不散!他所谓的“渗透”和“了解一切”,就是用这种令人窒息的方式骚扰宇轩的日常生活?
她强压下心头的怒火和骤然升起的寒意,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温和,不想让大人的纷争污染孩子的世界:“是吗?他这次…做了什么?”
她伸出手,轻轻拢了拢宇轩额前被安全座椅带子蹭乱的柔软卷发。
宇轩黑葡萄似的大眼睛眨了眨,努力描绘着下午的画面:“他开着一辆黑黑的、扁扁的、看起来好凶好快的车车,就像动画片里怪兽开的战车!” 小家伙对那辆科尼赛克的印象显然停留在视觉冲击上。
“然后…他抱着一个超级大、亮闪闪的盒子!里面是一辆特别特别酷、特别特别小的车车模型!银色的,还会发光呢!” 小家伙回忆起那辆限量版的柯尼塞格模型,语气里不自觉带上了一丝孩子本能的好奇和向往,毕竟那样的玩具对任何一个小男孩都有着天然的魔力。
但随即,宇轩的小脸上表情变得鲜明生动起来,他的重点敏锐地捕捉到了顾霆琛当时的状态,带着一种纯粹的、孩童视角的观察:
“他站在那里,眼睛就一直、一直看着宇轩,”宇轩努力寻找着最贴切的比喻,小眉头微微蹙着,黑亮的大眼睛突然一亮,想到了隔壁邻居玛丽阿姨家那只名叫“贝利”、永远热情洋溢的金毛大狗!
“就像隔壁玛丽阿姨家的贝利!”宇轩的声音清脆响亮,带着笃定的语气,甚至模仿起贝利的样子,小脑袋微微歪着,大眼睛努力睁得圆圆的,小嘴微微张开一点点,努力做出那种眼巴巴、充满渴望、仿佛下一秒口水就要流出来的神情。
“贝利每次看到玛丽阿姨拿着它最喜欢的骨头饼干的时候,就是那样!尾巴摇得像风车一样快,眼睛瞪得圆溜溜的,一直一直盯着阿姨的手,口水都要滴下来啦!”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小家伙一边学,一边觉得这个比喻简直太形象了,用力地点点头加强自己的观点:
“那个坏叔叔看着宇轩的时候,就是那样!”宇轩总结道,小脸上带着一丝孩童天真的笃定和评判,“好像宇轩是什么特别好吃的东西一样!唔…或者像贝利在等它的骨头!”
他顿了顿,小眉头又困惑地皱紧了些,抱着小羊玩偶的手指无意识地收紧了些,似乎带着点小小的困扰和不解:“可是宇轩又不是骨头饼干呀!所以他好奇怪哦!” 这一句,带着孩子纯真的逻辑,直白地点出了顾霆琛那份近乎贪婪的注视背后的荒谬。
驾驶位的沈翊,握着方向盘的手几不可察地微微收紧了一下,透过后视镜看向后座的目光带着深沉的询问和忧虑。顾霆琛竟然坚持追到了幼儿园门口……还用这种物质诱惑的方式……这份执着,比他预想的更为顽固,也更……令人不安。
Echo则完全愣住了!
握着平板边缘的手指下意识地用力,指节因为瞬间的僵硬而微微泛白。
宇轩的描述……如此鲜活,如此……精准!
像一只眼巴巴等待骨头、口水都要流出来的大狗狗?
这个充满童真却又极具冲击力的比喻,像一颗投入冰封湖面的石子,猝不及防地在Echo死寂的心湖里激起了一圈意想不到的涟漪。
她眼前不受控制地强行浮现出顾霆琛那张脸。
那张曾经只写满冷酷、暴戾、不屑与嘲讽,如同寒冰雕刻的脸……
那张在酒店门口如同噬人凶兽般咆哮着威胁她时的狰狞扭曲的脸……
那张在梧桐苑门外卑微哀求“五分钟”时,被痛苦和渴望扭曲得近乎脆弱的脸……
此刻,在儿子纯净无垢的描述中,却强行被替换上了……一种近乎卑微、充满赤裸裸的渴望、甚至带着点可怜兮兮的……眼巴巴等着投喂的“大狗狗”表情?
这反差实在太强烈!太过荒诞!荒谬到让她的大脑瞬间宕机!
那个高高在上、视她如尘埃、掌控一切生杀予夺的顾氏帝王……
那个在巴黎雨夜如同地狱修罗般咆哮着要“掘地三尺”把她挖出来的男人……
那个在酒店门口带着黑衣保镖强势围堵、眼神如同锁定猎物的凶兽……
此刻,在她的脑海中,在宇轩纯澈眼眸的映照下,竟然被扭曲成了……一只摇尾乞怜、眼巴巴渴望着一根骨头的……金毛大狗?
一股极其怪异的感觉瞬间攫住了Echo的心绪。
那是什么感觉?
不是恨。这份恨意早已深入骨髓,不需要这种荒谬的比喻来提醒。
不是厌烦。她对顾霆琛的纠缠早已厌烦透顶。
那是一种……被强行拉入荒诞剧场的错愕感?一种坚硬冰层被意想不到的钝器轻轻敲击了一下、传来一丝轻微却无法忽略的异响的震颤感?
这感觉来得突兀且不合时宜,让她本能地想要抗拒和掐灭。
然而,宇轩那双清澈见底、写满纯真的眼睛正看着她,带着分享和求解的期待。
她深吸一口气,压下心湖那圈不该有的涟漪,强迫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稳,甚至带着一丝刻意的轻描淡写:
“嗯……大概是因为那个叔叔,也和贝利一样,有点傻傻的吧。”她伸出手指,轻轻刮了刮宇轩的小鼻子,试图将这个话题引入安全的、孩童化的调侃层面,“我们宇轩又不是好吃的骨头,对不对?”
“对!”宇轩立刻被妈咪的话逗笑了,用力点头,小小的烦恼瞬间抛到脑后,“宇轩是妈咪的小宝贝!才不是骨头呢!”
他开心地搂紧了怀里的小羊玩偶,将小脸埋进软软的绒毛里蹭了蹭。
Echo看着儿子重新明媚起来的小脸,心底却无法彻底轻松。顾霆琛这份“大狗狗”似的执着,意味着他的“渗透”策略只会更加无孔不入。她必须更加警惕。
车厢内恢复了片刻的安静,只有轻柔的音乐流淌。
然而,车窗外城市的流光溢彩在Echo眼中却显得有些模糊。
那只“眼巴巴的大狗”的形象,如同一个顽固的烙印,在她强自镇定的心防上留下了一道极其浅淡、却真实存在的划痕。
荒谬。
却刺目。
而在城市的另一端,顾氏集团顶楼那间象征着权力巅峰的办公室里。
顾霆琛站在巨大的落地窗前,脚下是璀璨如星河倾泻的城市夜景。他指间夹着一支燃烧的雪茄,烟雾袅袅上升,模糊了他棱角分明的侧脸轮廓。办公室内一片死寂,只有雪茄燃烧时细微的噼啪声。
安德烈无声地走近,将一份装订精美的文件轻轻放在巨大的红木办公桌上。
文件的封面,用烫金的字体清晰地印着:
“Echo Li 女士 ‘星耀’ 巡回个展——海市首站 独家冠名赞助合作方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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