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直是无稽之谈！”
“没错，我等蒙受如此之大的损失，竟还要被同袍怀疑忠诚！”
“倒反天罡啊倒反天罡！！”
世家派的将领们瞬间如同炸炸起的油锅一般，恨不得将自己的委屈嚷嚷的天下皆知。
岑踏雪狠狠地盯着陈晗，似乎在说，若是你今日拿不出证据就污蔑我等，就别想走出去一步！
陈晗看向李望舒，该你压场子了。
李望舒会意，抽剑出鞘，一把砍在了主帐的桌子上，一劈而散，又好似不解气一样，一脚就将散架了的桌子踢了出去。
“都吵够了没有？！！”李望舒阴沉的眼睛望过所有人，大家都安静了。
这位皇亲贵胄当真算是受了天大的委屈，就算他们世家占理，也不好在这个节骨眼上添油加醋，于是帐内便安静了下来。
李望舒阴沉的视线扫过，见帐内诸人都安静下来，才咬着牙继续说：“我与陈监军九死一生方才扭转战场形势，如今竟连两句真话都不得说了？！”
“没错！”陈晗帮腔道，“我等也不是要怀疑谁，更痛心兄弟部队的战死，但我同样不能放任别有用心之人在大雍军营搅风搅雨！”
“陛下既然信任本世子，本世子便要对得起这份信任！”
岑踏雪冷嗤，低声道：“说的比唱的都好听，虽说逆转了战场形势，可焉知不是事先便有了准备。”
声音虽低，但帐内的皆是武人，功夫在身，又有谁听不清呢。
况且此话意有所指，“事先便有了准备”？如何能事先就有准备，自然是只有与契丹那边搭上线的叛徒，才能得知具体的计划了。
陈晗眸色深深，仔细地盯了岑踏雪几眼，没有多言。
此时若是急急反驳，倒好似自己心虚一般，还陷入了自证的逻辑陷阱，她才不会如此。
陈晗深色坦然，却装作虚弱的样子咳了几声，说：“怪不得，祖父曾经感叹过，随机应变、料敌于先，乃是战将应有的决断，只是不知如今的战将能做到几成了。幸而小子还懂得一二，但勉力为之也只能做到如此了。”
李望舒点点头，声音不高却带着一股难言的压迫感问道：“陈世子是有大功的，只是再大的功也没有我大雍军队重要！”
“如此，先不论功与过，只是此次交战不知我大雍战绩如何？本宫还要向父皇禀报呢！不知我二人在立下这般大的优势之后，大雍军的战况如何？损失如何？契丹的战损如何？斩首情况如何？”
李望舒作为皇帝钦点的监军加皇室的大长公主，自然是有这个资格率先发难的。
而最有资格回答的李玠却是闭口不语，帐内的所有人都像鹌鹑一样缩了起来。
陈晗与李望舒对视一眼，回来的路上两人自然是就此事问过陈允了。
结果真的叫陈晗叹为观止，李望舒甚至还险些捏断了手中的马缰。
而当时的陈允是这样回答的：“殿下与世子双双落水后，冲出了一队人，似乎是契丹的王族，属下懂一些契丹语，似乎听到了“王子”、“大将军”和“被擒逃走”一类的话，还有契丹士兵大呼‘雍军已败，首领伏诛，放下武器’，属下当机立断，射杀了他，并以汉语和契丹双语高呼‘契丹大将军已伏诛，主力已降，只余眼前一支残兵’，反倒叫对面士气尽失，之后部下所领与女军奋力拼杀，实打实得了不少契丹士兵的首级，奈何援军久久不至，只能眼睁睁看着契丹王室，在一队精骑的掩护之下逃走了。”
陈晗听后心中冷笑，掉在手边的军功都能流掉，真是……
“废物！”李望舒面露怒容，但震怒到了极致反倒叫他有些无力，竟是显出了几分冷静来，他叹了口气，“那主力是何时到达收拾战场的？”
陈允面上似有几分不屑，但很快掩盖下去，恭敬回道：“回殿下的话，在那契丹王室逃走之后一刻钟便到了战场。”
陈晗忍不住笑了：“这主力来的还真是及时，知道有一大片战场要收拾，便巴巴地跑了出来了。”
李望舒面色黑沉，没有接她的话茬。不管如何，此次战场主将是李玠，皇室的人，但在他“英明”的领导之下，大雍军队先是被间谍渗透，就连突袭的情报都被卖给了契丹人，在他们将战局扭转之后，又将必胜的战争指挥成了这样。
他肺都快气炸了，决心要将此次事件完完整整的写上去。
陈晗观察他神色，自然知道阴阳个两句就行了，李玠毕竟还是皇室的人，且到时可以瞧瞧他知不知趣，若是一心想着别的人，她眼中闪过一丝杀意……
面对着眼下掉一根针都能听见的场景，谁也不肯做第一个开口的猴子。
李望舒又能怎么办呢，还不是只能把他们原谅。
他“咳”了一声，示意陈晗接话。
陈晗轻笑：“算啦，殿下，先不论战况了。只是您之前失踪，想必主将应是派了不少部队寻人的，不如倒是先叫这些小队撤回来，免得契丹人回首再给咱们来个狠的。”
“正是如此！”李玠见总算能显示一下自己的能力了，立刻抢答，“不过陈监军不必担心，在收到消息以后，老夫已经下令其他部队撤回了。如今已有足足一个时辰了，想来散出去的部队应是都已经撤回了”
“哦？已经都撤回了吗？”陈晗疑惑的问道。
“正是！”李玠坚定的回答，但随即，他的视线在帐内逡巡了几圈，又变得有点不确定起来，“已经一个时辰了，按理说应是都回来了啊。”
这时帐内某些人似乎已经感觉到不对了，但是想到陈晗和李望舒一起回来的，如今这个小子敢这么问，怕是手里已经有了证据了，若是再有长公主殿下作证的话……
某些人面上神色不变，心中却是一冷，只怕这回，那位是要插翅难逃了。
幸好不是我！这些人有志一同的做此想。
帐内气氛突然间变得有些怪异起来，敏锐的众人都有些不安的预感，但又不知从何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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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李望舒却像是根本没受影响一样，说：“既然如此，那便清点一下人数吧，也能看看契丹人有没有杀一个回马枪。”
李玠有些奇怪，但还是照做了。
不久，他的心腹王千将神色奇怪地走了进来，轻轻附到他耳边说着什么。
李玠的眼睛一下子就睁大了，战事上迟钝但政治敏感点满的他，立刻意识到了什么，一下子看向了陈晗和李望舒。
眼中也明晃晃的写着‘你们到底想干什么’。
陈晗接收到他投来的目光，也是有些唏嘘。
这位李老将军也算有些可怜，被驾到主将这个位置和稀泥，一和就是二十年，若是说大权在握，倒也不算如何遗憾，只是一开始勋贵派与世家派的妥协，就是基于干不掉对方的情况下，只能推一个第三方来做傀儡，可你什么时候见过傀儡可以大权在握的？
不过也不能全赖世家的跋扈以及勋贵的听调不听宣，这位主将也是实打实的没能力了，做了二十年老大的位置，还不能收拢权柄，着实是无能。
在皇权式微之时，他的无能就是最大的过错了。
陈晗暗暗摇头，想必回去了，这位老将军也捞不到什么荣休了，能体体面面的以边军主将的位置退下去，便是皇上开恩了。
但李玠却并不这样觉得。
他心中愤怒，此战虽说不尽完美，但也是差强人意，明明只要粉饰太平，他就有信心能风风光光的以从一品的虚职退下来，家中子孙在仕途上亦是有人帮扶，但现在一切都毁了！
李玠目眦欲裂，那他之前辛辛苦苦瞒过皇城司、偷偷给世家行的方便算什么！
此事一出，皇上会不满意他治军的手段，世家也会怨恨他未曾帮忙遮掩，如此，他子孙后代便再无指望了，说不得过上几代，与皇帝的关系远了，便要被迫迁出皇城了！
那怎么行！
但他心中熊熊燃烧的烈焰，在看到李望舒冰冷的目光时一下子就被浇灭了。
李玠苦笑，这位长公主怕是已经查明了前因后果了，若是不按他们心意行事，只怕别说从一品的虚职，就连如今的三品主将、二品禄也都要化为昨日烟花了。
罢了罢了，可能这就是命吧，李玠转念间已经下定了决心。
既然已经不能再左右逢源了，那就得选择一方。
既然做出了选择，那就要选择到底！
忠诚不彻底，就是彻底不忠诚，这个道理，混迹官场几十年的李玠还是懂些的。
更何况，他定睛看了看陈晗，从上到下缓慢打量了几遍，还有他身边的陈允。
李玠微微露出了笑容，谁说事情就不会有转机呢，如果此次他的拼命，能让龙椅上的皇帝压下世家，那他就会一下子从微有不忠联系世家、能力不足办事不力的一个皇室旁支，变成忍辱负重卧底世家、打探情报重创世家的忠臣了！
他眼中厉色闪过，既然已经上了赌桌，就要下重注！
重注，赢得才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