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的春节没有烟花，小区里嬉笑奔跑的小孩们也都消失不见，偶尔有人从窗外路过，无一不是帽子口罩包裹得严严实实。
最开始的几天昌灵每时每刻都在提心吊胆，生怕下一个被救护车抬走的就会是她，或者易阁。
可时间一长也就释然了，人各有命，还是得该吃吃该喝喝，一些牛奶零食还是陈家旺拜托居委会给他们送进来的。听他电话里说，现在外面的情况还好，只有个别小区封了几栋楼，但路上的行人确实不太多。
大家都秉持着非必要不出门的原则。
也是因为这件事昌灵才知道，易阁今年不回家过年的事情并没有提前告诉他家里人，封楼不许外出意外成了他最合理的借口。
昌灵听着心里有些说不出的别扭。
她拍了拍身旁沙发的空位示意易阁坐下。易阁顺手抓了把瓜子，问她：“怎么了，表情这么严肃。”
昌灵说：“你觉不觉得雁山跟我们犯克？”
“啊？”易阁莫名其妙地笑了下，“你怎么还封建迷信起来了？”
“不是封建迷信。”昌灵认真地说：“你不觉得吗？”
从易阁受伤开始，没过多久她也受伤，这才刚好起来，偏偏又遇上邻居染病，昌灵还差点收下邻居送的礼物，接二连三，没一件好事。
易阁思索片刻，说：“这都是意外，跟犯不犯克不搭边吧。”
意见相悖的话昌灵自动过滤掉了，她充耳不闻，自顾自地说：“不行，等可以出门了，我得去找个大师算一算，要不然以后指不定还出什么事呢。”
易阁：“……”
他无奈地摇摇头，好奇道：“大师如果说确实跟你犯克，你要怎么样，搬走吗？”
“当然！”这还不走要等到什么时候。
又来了，易阁想，昌灵果然还是不能闲下来，要不然总是想一出是一出，不合实际的想法层出不穷。
封楼的时间不长，一个多星期而已。但整栋楼都仿佛被醋腌入味了一般，昌灵每次推开门都得屏住呼吸，不然真的会当场吐出来。
银海作为雁山娱乐项目的领军企业，近期自觉关门歇业，避免大流量的人口聚集。虽说金钱方面有所亏损，但却因此上了报纸，好名声在外。
因为在家呆得无聊，黄燕好几次试图喊上昌灵一起去她家里打麻将，都被易阁用完美的借口拒绝了。次数一多，黄燕心里也不太高兴，抱怨小男孩就是麻烦。
“他就恨不得把你圈在家里，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你爸呢。”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这话听在昌灵耳朵里，又是一股说不出的别扭。以至于晚上易阁架着她的腿往上抬的时候，她的脑海里还在重复播放这句话。
这些年，易阁似乎总是在下意识替她做决定。
**
五月，春回大地的好季节，陈家旺突然在酒桌上宣布，自己今年要结婚了。
神情却不见得有多高兴。
一桌人闻言差点惊掉了下巴，起哄着恭喜，未察觉到他的态度。只有昌灵不可思议地看向他身边的梁津颖，后者朝她微微笑了笑，抬手抚摸着自己的小腹。
昌灵眨了眨眼睛，嘴边的那句‘恭喜’滚了又滚，就是说不出口。
据她所知，陈家旺至少有一个多星期没回乌合过夜了。最近一次他甚至愿意挤在银海前台她值夜班睡的行军床上都不想回家去，最后还是昌灵给他打了辆车告诉了司机目的地。
这对梁津颖来说，实在不是什么好姻缘。
散场回家的路上，昌灵叹息着说起这些事，易阁听完只说她想多了，陈家旺就算做事再出格，也不会做什么对不起梁津颖的事。
昌灵：“明知道女朋友怀孕还不回家，这还不算对不起吗，非要跟别人滚在一起才算？”
易阁抬手摸了摸她的后脑勺，淡淡地说：“这种事，如人饮水冷暖自知，路都是自己选的。”
“……是。”昌灵不得不承认，梁津颖确实乐在其中，可自己作为旁观者，总是会替她觉得不值得，“家旺哥甚至连个新房子都没买。”
难道等孩子出生也要一起挤在乌合二楼的小房间里吗？
易阁：“我问过了，他不想买。”
“为什么？”昌灵不理解。
“他说孩子出生就让梁津颖搬去他爸妈家，正好还能照顾一下。”
昌灵无语得很：“那是他的孩子，又不是他爸妈的孩子。”
“他本来不想要的，是梁津颖把怀孕的事告诉了李老师。”
“所以呢？”昌灵翻了个白眼，“他不想要小孩就别让人家怀孕啊。现在孩子有了，又全怪到津颖姐头上了？”
“我可没有这个意思。”易阁举手保证道。
“我知道。”昌灵没好气儿地说：“但陈家旺就是这个意思。”
她气得咬牙切齿：“这个坏人！”
易阁觉得昌灵这副模样实在可爱，忍不住捏捏她的脸，被还在生气的昌灵毫不犹豫一巴掌拍了下来：“你干嘛。”
“陈家旺怎么说也给你当了这么多年表哥，他要结婚你这么生气啊。”
“……这跟表不表哥有什么关系？！”昌灵急得跺脚，“他们这样津颖姐真的会受很多委屈。”
“但你换个角度想，陈师傅和李老师不是很好吗，他们也一定会对梁津颖好，对孩子好。”
昌灵闻言叹了口气，事到如今也只能这样安慰自己。
**
梁津颖在雁山没什么关系特别好的朋友，又有孕在身，工作方面陈家旺还能帮一点忙，但很多婚礼相关的琐事都只能委托昌灵替她跑。
因为信不过长辈们的眼光。
昌灵对这种事也没经验，身边更是没人结过婚，只能摸着石头过河，饭店的菜系对比了一家又一家，觉得哪哪都不满意。
“要不你抽空自己过来吃吃看？”她侧头夹住手机，“我刚才说那几家价格都差不多，只有第三家说自己可以做港城菜，但我也尝不出来正不正宗。”
梁津颖倒是很想得开：“正不正宗无所谓的，我那边的朋友不挑。”
朋友？昌灵敏感地察觉到她话语里的不对劲，试探着问：“你爸妈也不挑吗？”
梁津颖回答：“他们不来。”
“……为什么？”
“不来就是不来，哪有那么多为什么，哪家店的菜符合你的口味就定哪家吧。”
昌灵不好再说什么，换了话题又问婚纱呢，“这个总得你自己来试吧？”
梁津颖算了算时间，片刻后说行，让她先挑几家款式好看的店记下来。
挂断电话昌灵皱了皱眉，怎么他们的人生大事都要她先来挑啊。
这不对吧？
“小姐，您觉得舞台铺这条红毯怎么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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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篮放在两边，新娘上台的时候也不会碍事。”
昌灵摸着地毯边缘忍不住打了个哈欠，她下夜班之后就没睡几个小时，又在外面跑了一整天。
“我觉得还行。”昌灵说。
“那就定这个？”
“可以，但这个长度得好几条接在一起吧？”
“对。”工作人员说：“到时候我们会把接头的地方用胶带粘好，保证不会绊倒人。”
“太好了。”昌灵敷衍着又打了个哈欠，“那这些细节就交给你们了。”
“还有……”
昌灵的手机在口袋里震动了几下，来电是她在水厂的同事。昌灵抬抬手打断工作人员的话，“我去接个电话，其他事情你也自己看着办吧。”
工作人员点点头：“那好吧，您先忙。”
从婚礼大堂出来，昌灵接起电话放在耳边，笑着问：“怎么了姐，怎么想起来给我打电话了？”
“小昌。”同事的语气透着慌乱和急切，“福锦花园的售楼处你最近去过吗？”
“售楼处？”昌灵愣了愣，说：“开盘的时候我去看过，最近有点忙，没顾得上。怎么了吗？”
“那个售楼处已经半个月没开门了！工地的工人都在楼上拉横幅要工钱呢！我还听说……”
同事后面还絮絮叨叨说了些什么，昌灵一概没听清，她在听见‘半个月没开门’的时候就仰头闭了闭眼睛。
太好了。
她最担心的事终于还是发生了。
回家的路上昌灵半阖着眼睛靠在公交车车窗上，身体和精神都很累，大脑却还在高速运转。
定金五千，已然白白打了水漂，但未尝不是因祸得福。易阁总说他们已经在这买了房，不好挪动地方，可现在房子没了，是不是就有换个城市的可能？
至于工作，银海在不少大城市都有分店，想调整岗位也不是完全没可能的事，起码可以保证他们做生意初期的日常生活开销。
昌灵心里算了个账，越想越觉得可行。
就是不知道易阁会怎么想。
公交车晃悠悠拐过几个路口，车厢内的乘客越来越少，人人都有家可归。
昌灵拖着疲惫的身体打开门，易阁正坐在沙发上看电视广告。
“今天回来的这么早？”她瞄了一眼电视画面，“不看电视就关上，浪费电。”
易阁微微弯了弯唇角，“家旺婚礼的场地都看好了？”
“嗯。”昌灵抱怨道：“他们结婚没一个人去看，什么东西都要我去跑。”
“辛苦了。”易阁说。
“晚上吃什么？”昌灵脱力倒在他怀里。
易阁握住她的肩膀，犹豫着开口：“一会儿再吃吧，我有点事想告诉你。”
这么巧？
昌灵把房子的事暂且咽了回去，“那你说吧，我躺着就行。”
易阁垂头看着她，缓缓说道：“我们单位要搬到郊区的村子里去，以后上下班只能坐班车，我听他们说，来回要四个多小时。”
？
昌灵闻言唰地坐起身：“什么意思？”
也就是说，八点上班，每天不到六点就要出门？晚上要七八点才能回家？
“所以很多人都在考虑要不要去。”
“可以不去吗？”昌灵当即问道。
“不去的算辞职，单位没有补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