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初三，林晚照提前结束假期，回到了北京。
飞机降落时，城市笼罩在一片灰蒙蒙的雾霭中。她打开手机，一连串的拜年消息涌了进来，但没有沈知言的。自从除夕夜那通未说完的电话后，他们再没联系过。
出租车驶入市区，街道上还残留着节日的痕迹。红灯笼在寒风中摇曳，商铺玻璃上贴着福字，但行人都已回归忙碌的步伐。
“直接去律所吗？”司机问。
林晚照看了看表：“是的，谢谢。”
她需要工作来填补内心的空荡。那个未完成的对话像悬在心头的一根线，轻轻牵动着她的思绪。
律所里空无一人，只有保安在前台打盹。她的办公室还保持着离开时的样子，案卷整齐地堆在桌角。林晚照放下行李，打开电脑，开始处理积压的邮件。
一封来自沈知遥的邮件吸引了她的注意。主题是“求助！！！”，发送时间是昨天凌晨。
“晚照，你什么时候回来？出大事了！我妈发现了知言和一个女生的合照，现在全家炸锅了。那女生你见过的，就是超市里遇到的赵雨薇！速回电！”
林晚照的心沉了下去。她拿起手机，拨通沈知遥的电话。
“你终于回来了！”沈知遥接起电话，声音急切，“我快被我妈逼疯了！”
“怎么回事？”林晚照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平静。
“就那天，我妈用知言的平板电脑看电视剧，结果在相册里发现他和赵雨薇的合照！背景是实验室，但两人靠得很近，笑得特别开心。”
林晚照握紧手机，指节泛白：“然后呢？”
“我妈当场就激动了，说终于开窍了。但知言死活不承认是女朋友，只说是一起做项目的同学。我妈不信，非要他带人家回家吃饭。”
“他答应了吗？”
“怎么可能！你又不是不知道他的性格，越逼他越反抗。现在两人僵持不下，知言连家都不回了。”
林晚照沉默着，心中五味杂陈。那张合照，那个在超市里笑容甜美的女孩，沈知言那句“她只是同学”的解释...所有画面在脑海中交织，形成一个她不愿面对的真相。
“晚照？你在听吗？”
“嗯。”她轻声回应，“那你希望我做什么？”
“劝劝知言啊！他最听你的话了。就算不是女朋友，带同学回家吃个饭又怎么了？我妈也是好意。”
林晚照闭上眼睛，感到一阵无力。她该如何面对沈知言？在除夕夜那个未说完的电话后，在意识到自己的感情后，现在却要去劝说他带另一个女孩回家？
“我试试看。”她最终说。
挂断电话后，林晚照久久无法平静。她点开手机相册，找到除夕夜沈知言发来的那张烟花照片。绚丽的火花在夜空中绽放，美丽却短暂。
她应该为他高兴，她告诉自己。赵雨薇年轻、聪明、与他志同道合，这才是他应该选择的伴侣。
但这个想法只让她心中泛起苦涩。
傍晚，林晚照离开律所，回到公寓。沈知遥还没回来，空荡的房间里只有她一个人的呼吸声。
她打开冰箱，拿出食材准备晚餐。切菜时，刀不小心划伤了手指。鲜红的血珠渗出，她却感觉不到疼痛。
手机响起，屏幕上显示的名字让她的心跳漏了一拍。是沈知言。
她深吸一口气，接起电话：“喂？”
“你回北京了？”他的声音听起来有些疲惫。
“嗯，今天刚回来。”
短暂的沉默。
“姐姐找过你了？”他问。
“嗯。”
“对不起，给你添麻烦了。”
林晚照靠在流理台上，注视着指尖的伤口：“你没必要道歉。”
“那件事...”他停顿了一下，“我不是故意瞒你。”
“你不需要向我解释。”她轻声说，“那是你的私事。”
电话那头沉默了。她能想象他此刻的表情——紧抿着嘴唇，眼神深沉。
“赵雨薇只是同学，”他终于说，“那张照片是项目成功后拍的，当时实验室的其他人也在场。”
“我相信你。”林晚照说，“但你妈妈也是关心你。”
沈知言轻轻叹了口气：“连你也这么说。”
这句话中的失望让她心头一紧。
“知言，我...”
“我实验室还有事，先挂了。”他打断她，“再见。”
电话被挂断，忙音在耳边回响。林晚照放下手机，感到一阵莫名的失落。
第二天，林晚照早早来到律所，却发现自己无法集中精力工作。沈知言失望的语气在她脑海中回荡，那个被挂断的电话像一根刺，扎在心头。
中午，她决定去A大找他。有些话，必须当面说清。
校园里还很冷清，大部分学生还没返校。物理实验楼前，她意外地看见了沈知言和赵雨薇。他们站在楼前的台阶上，似乎在讨论什么。赵雨薇笑着拍了拍沈知言的肩膀，动作亲昵自然。
林晚晓停下脚步，隐藏在树后。她看见沈知言对赵雨薇笑了笑，那个笑容轻松而真实，与在她面前时的克制截然不同。
这一刻，她清楚地看见了他们之间的差距。那个年轻女孩可以毫无顾忌地与他嬉笑打闹，分享他的学习和生活。而她自己，永远只能站在界限之外，做一个旁观者。
她转身离开，心中做出了决定。
当晚，林晚照约沈知遥在常去的咖啡馆见面。
“你见过赵雨薇了？”沈知遥一坐下就问。
林晚照搅拌着杯中的咖啡：“今天去学校，偶然看到的。他们很般配。”
沈知遥惊讶地看着她：“连你也这么觉得？”
“为什么不呢？”林晚照努力让声音听起来轻松，“年龄相仿，专业相同，有共同语言。而且看得出来，赵雨薇很喜欢他。”
“可是知言说他们只是同学。”
“现在只是同学，不代表以后也是。”林晚照放下勺子，“知遥，也许我们该尊重知言的选择。如果他真的喜欢赵雨薇，我们应该祝福他。”
沈知遥若有所思：“你说得对。我只是...总觉得那孩子应该配得上更好的人。”
“你怎么知道赵雨薇不是更好的人呢？”林晚照微笑着说，“我们都不了解她。”
沈知遥叹了口气：“也许是我太保护他了。毕竟他是我弟弟。”
林晚照点点头，心中却泛起苦涩。她何尝不是以同样的理由，压抑着自己的感情？
回到家，林晚照给沈知言发了条消息：“今天去学校找你，看到你和赵雨薇在一起。她很可爱，你们很配。”
发送后，她关上手机，不敢看回复。
第二天清晨，她打开手机，发现沈知言在凌晨三点回复了一条消息：
“我明白了。”
简单的三个字，却让她感到一阵心悸。他明白了什么？她不敢问，也不敢想。
接下来的日子，林晚照全身心投入工作，接了一个又一个案子，用忙碌麻痹自己。她不再去那家能看见实验楼的咖啡馆，不再主动联系沈知言，甚至避免与沈知遥谈论他的话题。
然而命运总是善于制造意外。
二月中旬，林晚照接了一个知识产权侵权的案子，对方公司请来的专家顾问，正是赵雨薇的父亲。
第一次会议，赵雨薇作为助理也出席了。看见林晚照，她明显愣了一下，随后露出礼貌的微笑。
“没想到会在这里遇见您，林律师。”会后，赵雨薇主动走过来打招呼。
“我也很意外。”林晚照保持职业性的微笑，“你是学物理的，怎么会对知识产权案件感兴趣？”
“跟着父亲学习一下。”赵雨薇笑了笑，“其实我更感兴趣的是您。”
林晚照挑眉：“哦？”
“知言经常提起您。”赵雨薇直视着她的眼睛，“他说您是他见过最聪明、最独立的女性。”
这句话像一把钥匙，打开了林晚照努力封闭的心扉。她握紧手中的文件，努力维持表面的平静。
“他过奖了。”
“不，他说的是事实。”赵雨薇的语气真诚，“我很佩服您，也希望有一天能成为像您这样的女性。”
林晚照注视着这个年轻的女孩，突然明白了沈知言为什么愿意与她相处。赵雨薇聪明、直率，眼中闪烁着对世界的好奇与渴望，那是年轻特有的光芒。
“你会比我更优秀。”林晚照由衷地说。
赵雨薇笑了笑，突然压低声音：“林律师，我能问您一个私人问题吗？”
林晚照的心微微一紧：“请说。”
“您和知言...”赵雨薇犹豫了一下，“不只是朋友那么简单，对吗？”
这个问题来得太直接，林晚照一时不知如何回答。
“我们只是朋友。”她最终说。
赵雨薇注视着她，眼中带着洞察的光芒：“我明白了。谢谢您的坦诚。”
离开会议室，林晚照感到一阵虚脱。赵雨薇的敏锐让她惊讶，也让她恐惧。如果连一个外人都能看出端倪，那么她一直以来的掩饰又有什么意义？
当晚，林晚照加班到很晚。走出律所时，她意外地看见沈知言站在大楼门口。
他穿着黑色的羽绒服，围巾随意地搭在肩上，身影在夜色中显得格外孤单。
“你怎么在这里？”她惊讶地问。
“等你。”他的声音在寒风中有些沙哑，“我们能谈谈吗？”
林晚照点点头，心中涌起不祥的预感。
他们来到附近的一家咖啡馆。店内很安静，只有几个零星的客人。沈知言点了两杯红茶，在靠窗的位置坐下。
“赵雨薇告诉我，今天见到你了。”他开门见山地说。
林晚照搅拌着杯中的茶水：“嗯，她是个很聪明的女孩。”
沈知言注视着她：“她还说，你告诉她我们只是朋友。”
“难道不是吗？”林晚照抬起头，对上他的目光。
沈知言的眼中闪过一丝痛楚：“这就是你真正的想法？”
林晚照握紧茶杯，感受着指尖传来的温度：“知言，你还年轻，未来的路还很长。赵雨薇和你年龄相仿，有共同的追求和理想。你们...”
“不要说了。”沈知言打断她，声音低沉，“我不要听这些。”
“但这是事实。”林晚照坚持说下去，“我们之间的差距不仅仅是六岁，更是整个人生阶段的不同。你是知遥的弟弟，我视你如亲人。仅此而已。”
这句话说出口的瞬间，她看见他眼中的光芒熄灭了。那种深切的失望，让她几乎要收回刚才的话。
“我明白了。”他轻声说，站起身，“对不起，打扰你了。”
他离开得很快，甚至没给她反应的时间。林晚照独自坐在咖啡馆里，望着窗外他远去的背影，泪水终于忍不住滑落。
她做到了，她成功推开了他，保护了那些应该保护的关系。
但为什么，心中会如此疼痛？
服务生走过来，递给她一张纸巾：“您没事吧？”
林晚照摇摇头，擦干眼泪。她拿出钱包准备结账，却发现沈知言已经付过了。
即使在最后，他依然保持着那份体贴。
走出咖啡馆，寒风扑面而来。林晚照抬头望向夜空，没有星星，只有城市的灯光将天空染成暗红色。
她知道，从今以后，一切都将不同。
那条她一直小心维护的界限，终于变得清晰而坚固。
而她的心，也将永远停留在界限的这一边，遥望着那个再也不能靠近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