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月的城市被节日的氛围包裹，商场橱窗里挂起了彩灯，街道两旁的树木也装饰上了亮晶晶的饰物。
林晚照的生活回归到熟悉的轨道：工作、加班、偶尔与朋友小聚。她刻意让自己保持忙碌，用成堆的案件文件和社交活动填满所有时间。
周屿结束实习后，依然时不时地给她发消息，分享法学院的新鲜事，或是请教一些职业规划的问题。林晚照的回复总是礼貌而简洁，保持着恰到好处的距离。
“你也太冷淡了。”沈知遥评价道，“那孩子明显对你有好感，给个机会又不会怎样。”
“他才二十三岁，还是个孩子。”林晚照头也不抬地整理着案件材料。
“说得跟你多老似的。”沈知遥翻了个白眼，“你才二十七，正是最好的年纪。”
林晚照没有接话。自从那次关于沈知言的谈话后，她们很少再讨论年龄相关的话题。
周六早晨，林晚照被门铃声吵醒。她睡眼惺忪地打开门，看见沈知言站在门外，手里提着一个纸袋。
“林姐姐，姐姐让我送这个过来。”他将纸袋递过来，“她昨天从你家借走的资料。”
林晚照有些措手不及。她穿着睡衣，头发凌乱，完全是没准备好的状态。
“谢谢...你姐呢？”
“她临时加班，让我跑一趟。”沈知言的目光在她脸上停留了一瞬，很快礼貌地移开，“打扰你休息了。”
“没关系。”林晚照接过纸袋，“要进来坐坐吗？”
话一出口她就后悔了。这只是一句客套，但她不确定沈知言会如何理解。
“不用了，我马上要去实验室。”他婉拒了，语气平静自然。
林晚照松了口气，却又莫名有些失落。
“那你路上小心。”她说。
沈知言点点头，转身离开。林晚照关上门，靠在门板上，纸袋里的文件沉甸甸的。
她走到窗边，看见沈知言的身影出现在楼下。他没有立即离开，而是站在冬日的阳光下，抬头望了一眼她的窗口。
林晚照下意识地后退一步，躲到窗帘后面。等她再次探头望去，他已经走远了。
这个小插曲很快被林晚照抛在脑后。接下来的周一，她接了一个新的案件，当事人是一位被前雇主指控泄露商业机密的年轻女孩。
“我真的没有做过，”女孩眼眶通红，“他们只是找不到真正泄密的人，就拿我当替罪羊。”
林晚照仔细翻阅着文件，眉头渐渐皱紧。案件的证据链相当完整，几乎无懈可击。
“这个案子难度很大，”她坦诚相告，“对方准备得很充分。”
女孩的眼泪掉了下来：“连您都这么说...我真的走投无路了。”
林晚照沉默片刻，抽了张纸巾递过去：“我会尽力。”
送走当事人后，她站在办公室的白板前，开始梳理案件的时间线和证据。这个动作让她想起了沈知言，想起他分析华盛案证据时的敏锐。
她摇摇头，把这个念头赶出脑海。
接下来的几天，林晚照全身心投入这个新案件。她调取了所有相关记录，约见了可能的证人，但始终找不到突破口。
周五晚上，她带着满脑子的案件问题回到家，发现沈知遥正窝在沙发上看综艺节目，笑得前仰后合。
“回来啦？”沈知遥暂停了电视，“有个好消息，我弟的论文发表了，还是顶刊呢！”
林晚照放下公文包，勉强笑了笑：“恭喜。”
“妈高兴坏了，非要这周末全家庆祝一下。你一起来吧？”
“这周末恐怕不行，”林晚照揉了揉太阳穴，“手头的案子很棘手，我得抓紧时间研究。”
沈知遥理解地点点头：“什么案子这么难？”
林晚照简单介绍了情况，沈知遥听后也皱起眉头：“听起来确实不好办。”
“关键是要找到证据链的漏洞，但我看了这么多遍，始终找不到切入点。”
两人讨论了一会儿，依然没有头绪。林晚照叹了口气，准备回房继续工作。
“要不要问问知言？”沈知遥突然说，“他最擅长找逻辑漏洞了。”
林晚照的动作顿住了：“不用麻烦他了。”
“这有什么麻烦的，我这就给他打电话。”
“知遥！”林晚照急忙阻止，“真的不用，我自己能解决。”
沈知遥疑惑地看着她：“你怎么了？上次他不是帮了你大忙吗？”
林晚晓一时语塞。她无法解释自己为什么抗拒与沈知言接触，尤其是在他们独处之后。
“他最近不是忙着科研吗？别打扰他了。”她最终找到了一个合理的借口。
沈知遥耸耸肩：“随你吧。不过你要是改变主意，随时跟我说。”
林晚照点点头，回到自己的房间。她打开笔记本电脑，重新审视案件材料，但注意力始终无法集中。
沈知言穿着白大褂的身影，他在实验室专注的侧脸，他叫她全名时的语气...这些画面不受控制地浮现在脑海中。
她烦躁地合上电脑，走到窗前。夜色中的城市一如既往地繁华，但她却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孤独。
第二天，林晚照早早来到办公室，继续研究案件。中午时分，沈知遥打来电话。
“我们在学校附近的餐厅吃饭，你要不要过来？顺便把案件材料带来，让知言看看。”
林晚照握紧手机：“你们？”
“对啊，我和知言。他今天实验结束得早，我们姐弟俩好久没一起吃饭了。”
林晚照犹豫了。理智告诉她应该拒绝，但案件的压力和对突破口的渴望让她动摇了。
“好吧，我半小时后到。”
餐厅里，沈知遥热情地朝她挥手。沈知言坐在她对面，穿着一件深灰色的高领毛衣，看起来比上次见面时清瘦了些。
“抱歉，打扰你们姐弟聚餐了。”林晚照在沈知遥身边坐下。
“哪儿的话，”沈知遥笑道，“正好让知言帮你看看案子，他脑子好使。”
林晚照看向沈知言，他轻轻点头：“材料带了吗？”
她拿出文件夹递过去。沈知言接过，开始专注地翻阅。餐厅柔和的光线落在他低垂的眼睫上，投下淡淡的阴影。
沈知遥在一旁絮絮叨叨地说着家里的趣事，林晚照心不在焉地听着，目光却不自觉地追随着沈知言翻动纸张的手指。
他的手指修长，骨节分明，翻页的动作流畅而优雅。林晚照突然想起那天在实验室，他就是用这双手熟练地操作着那些精密仪器。
“这里，”沈知言突然开口，指向文件中的某一处，“时间戳有问题。”
林晚照凑过去看：“这是系统自动生成的，应该不会有错。”
“正是因为是系统自动生成，才更容易被忽略。”沈知言抽出笔，在便签纸上画了一个简图，“你看，这两个操作的时间间隔只有0.3秒，但按照流程，完成这个操作至少需要2秒。”
林晚照仔细看了看，眼睛渐渐亮了起来：“你是说...时间戳被篡改过？”
“极有可能。”沈知言点头，“如果能证明这一点，整个证据链的可信度都会受到质疑。”
沈知遥在一旁拍手：“看吧，我就说我弟能帮上忙！”
林晚照由衷地感谢：“谢谢，这个发现太关键了。”
沈知言将材料整理好还给她：“只是初步判断，还需要技术验证。”
“我知道，但至少有了方向。”
接下来的午餐时间，气氛轻松了许多。沈知遥兴致勃勃地讨论着周末的家庭聚会，沈知言偶尔插几句话，大多时候安静地听着。
林晚照看着他与姐姐互动时的温和表情，忽然觉得这个年轻人身上有一种罕见的沉稳。不像周屿那样张扬，也不像其他同龄人那样浮躁，他的内敛中带着一种坚定的力量。
“晚照，你周末真的不来吗？”沈知遥再次邀请，“我妈一直念叨你呢。”
林晚照婉拒了：“替我谢谢阿姨，但这周真的抽不出时间。”
沈知遥遗憾地撇撇嘴，沈知言则安静地喝着茶，没有任何表示。
午餐后，沈知遥接到工作电话提前离开，留下林晚照和沈知言两人。
“我送你回律所。”沈知言说。
“不用了，我开车来的。”
“那我送你到停车场。”
冬日的阳光透过光秃的树枝，在路面上投下斑驳的影子。两人并肩走着，一时无话。
“恭喜你的论文发表。”林晚照终于找到话题。
沈知言有些意外：“姐姐告诉你的？”
“嗯，她说是在顶刊上。”
“只是共同作者之一，不算什么大成就。”
林晚照笑了笑：“你太谦虚了。”
走到停车场入口，沈知言停下脚步：“就送到这里吧。”
林晚照点点头：“再次谢谢你今天的帮助。”
“举手之劳。”他注视着她，目光沉静，“如果后续需要技术方面的支持，可以随时联系我。”
这句话说得很平常，林晚照却感到心头一暖。她意识到，沈知言从未像其他人那样，因为她的年龄或职位而对她特殊看待。在他眼中，她似乎只是一个平等的个体。
“好。”她轻声答应。
回到办公室，林晚照立即着手验证沈知言的发现。她联系了技术专家，调取了系统日志，果然发现了时间戳被篡改的痕迹。
这个突破让整个案件出现了转机。她加班到深夜，制定新的辩护策略，完全忘记了时间。
直到手机响起，她才意识到已经晚上十一点了。
是沈知遥。
“你还在办公室？”电话那头，沈知遥的声音带着担忧，“知言说你那边的灯还亮着。”
林晚照走到窗边，看向对面的实验楼。沈知言实验室的窗口果然也亮着灯。
“他怎么会...”
“他说从实验室窗口能看到你办公室的灯光。”沈知遥解释道，“我刚给他打电话，他顺便提了一句。”
林晚照望着对面那盏灯光，心中泛起一丝涟漪。所以，沈知言也在加班，而且注意到了她办公室的灯光。
“我马上就回去。”她说。
“需要知言送你吗？他正好也要回宿舍。”
“不用了，我自己可以。”林晚照急忙拒绝。
挂断电话后，她快速收拾好东西，关灯离开。走出办公楼时，她下意识地看向实验楼的方向。
一个熟悉的身影站在楼下，似乎在等人。
沈知言看到她，微微点头示意。
“你在等人？”林晚照走上前问。
“等车。”他简单回答，呼出的气息在寒冷的空气中凝结成白雾。
林晚照犹豫了一下：“需要我送你吗？”
“不用，车马上就到。”他看了看她，“你一个人回去不安全，等我车来了送你到停车场。”
“真的不用...”
“姐姐会担心。”他打断她，语气不容拒绝。
林晚照不再坚持。两人站在冬夜的寒风中，一时无言。
“案件有进展吗？”沈知言问。
“多亏你的发现，我们找到了突破口。”
他点点头，没有再多问。
很快，一辆网约车停在路边。沈知言为林晚照拉开车门：“路上小心。”
“你也是。”
坐进车里，林晚照回头望去，看见沈知言还站在路边，目送着她的车离开。他的身影在夜色中显得格外孤独，却又异常坚定。
回到家，沈知遥已经睡了。林晚照轻手轻脚地回到自己房间，站在窗前望着城市的夜景。
她想起沈知言站在实验楼下的身影，想起他专注分析案件时的侧脸，想起他叫她全名时的语气。
这些画面交织在一起，形成一个她不愿面对的事实：沈知言对她而言，已经不仅仅是一个朋友的弟弟。
但她也清楚地知道，这条界限不能跨越。不仅仅是年龄的差距，不仅仅是身份的敏感，更重要的是，她不确定自己是否准备好面对这种关系可能带来的一切。
林晚照打开手机，翻到与沈知言的短信界面。光标在输入框内闪烁，她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最终，她只发了一条简单的消息：“已安全到家，谢谢。晚安。”
几分钟后，手机亮起：“晚安。”
简洁，克制，没有任何越界之处。
林晚照放下手机，深深吸了一口气。这样就好，保持距离，维持现状。
只是，当她闭上眼，脑海中依然浮现出沈知言在冬夜中呼出的白气，和他那双沉静如海的眼睛。
有些吸引，不是理智可以控制的。
而这个认知，让她在冬夜里感到一丝莫名的温暖，与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