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雪。
玻璃窗凝着薄霜，雪花飘落在暖黄的店招灯上，入口处的圣诞树缀满金红铃铛和五彩斑斓的灯串。
“今天你们都提早下班回去过节吧。”柜台后的明欣耷拉着脑袋，懒声道。
她乌黑的长发随意披散在肩上，眼尾微微上扬，透着妩媚的风情，眉峰清丽却带几分挥之不去的倦意。
员工心花怒放：“老板你真好！”说完就马不停蹄地收拾东西下班，生怕她临时变卦。
门口的风铃叮当晃了晃，雪沫子跟着飘进些许，又被暖风吹散。
门合上的瞬间，就只剩下店里音乐放着，街上乌泱泱一片的人群，外面的雪持续地飘着，落在地上，薄薄一片。
明欣望着员工的背影苦笑，再好的老板也留不住想过节的人，可她连过节的心思都没有。口袋里的药盒硌着掌心，那是母亲这周的药物，账单像块石头压得她喘不过气。
姑姑又发来消息，说替她约了个四十岁的建材商，让她周末务必见面，“人家能出钱给你妈治病，你要不看看？”
这件事明母不知道，但是亲戚却以这种理由，拿她换人情般地介绍给别人。
没过一会，风铃声再次传来，明欣正擦着玻璃杯头也不抬：“落什么东西了？”
“要一份抹茶千层。”他开口带着点室外的凉意，声音裹着点没睡醒的倦意。
不是她们啊，来客人了，明欣提起精神抬起头，看清对方后心头一颤。
他穿着一身黑，头发微微凌乱，肩头和发丝上落了雪，眼下青黑有些深，眼睫半垂，眼神没什么焦点，明明站在暖光灯下，却显得格格不入。
是…周屿，他怎么变了这么多？明欣内心复杂地望着他。
周屿看着明欣一动不动地看着他，再次开口：“抹茶千层，打包。”
明欣回过神来，忙说：“稍等。”
她手忙脚乱地去够包装盒，指尖却不小心触碰到了旁边的糖罐，方糖滚落到地上。
明欣慌乱地蹲下去捡，耳尖红得发烫，起身时撞进周屿没什么波澜的眼。
他真的变了好多，明明高中时是个众星捧月的天之骄子，张扬自信，可现在却这样沉闷闷的。
明欣思绪乱飞，都没注意到包装袋被她打了个歪七扭八的死结，就顺手地递给他。
周屿也没说什么，接过袋子，转了钱，就头也不回地往外走。
在他快要接触到门把手时，明欣喊住了他。
“周屿……好久不见。”
周屿的动作停下，不解地转过头看着她，像是在回忆她是谁。
明欣苦涩一笑，掩去失望，故作轻松地说：“我叫明欣，我们高一一个班的，不过，你估计不认识我。”
他确实没印象，也懒得动脑回忆，点点头不再多说，打算离开。
“要不你加个微信吧，甜品上新会通知你，还能送上门。”明欣声音越说越轻，似乎害怕他拒绝，但期待的目光直直盯着。
那些被压抑的暗恋心事突然翻涌上来，高中时候的周屿就很爱吃甜，所以她每次都会偷偷往他课桌里塞各种糖果甜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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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一时，周屿坐在明欣的右后方，靠窗的位置阳光正好，照耀在他的发丝上。
少年时的他身边不缺朋友以及仰慕者，其中，就包括她。
“周屿，你下午怎么请假了？”围在他身边的一个男生问。
周屿不好意思地笑笑：“牙齿烂了，得去补。”
“哎哟，都怪那个天天给你塞甜品的人，看你喜欢吃甜的天天往你抽屉里塞，想要刷好感度呢。”男生打趣道。
而那个天天塞甜品的人就是明欣，她听到对话后，胆战心惊地坐在座位上，下意识地抠着笔盖。
既担心被发现，又觉得心虚自己给周屿投喂了那么多甜的，才让他牙烂了。
等周屿走后，本来应该偷偷放进他抽屉的草莓大福，被明欣塞在宽大的校服外套里。
她小心翼翼地避开人，将草莓大福从衣服下摆取出，扔进垃圾桶，又装作若无其事地回到座位上，摇摇笔在那看题。
从那以后，明欣没再送了，不仅是怕加剧他的蛀牙，也是因为他们分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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店里，周屿表情有点松动，在加和不加之间犹豫不决。他很少加陌生人微信，但甜品能快速补充能量，熬夜加班时正好能派上用场，再加上，他的确喜欢吃甜品。
明欣不想错过这次和他加上联系方式的机会，早已掏出手机走到他面前亮出二维码，露出了明艳的笑容
“同班同学的特权。”想了想又补充，“其他同学也有。”
他看了看手机屏幕，犹豫了一会，最终还是抵抗不住甜品的诱惑，拿出手机加上好友。
“谢谢。”
周屿拎着包装袋往外走，也没撑把伞，身上很快又落了雪，雪花飘进衣领里也不在意，依旧脚步平稳沿着街走。
明欣站着发呆了好一会，抬起手机翻看通讯录，找到江以桃点了进去。
大明星：你还记得周屿吗？
江江爱吃桃：谁会不记得他呀，高中校草诶，每次在画室里画画的时候，窗外不知道站了多少小迷妹。
明欣暗暗点头，她就是其中一员。
大明星：那你知道他的近况吗？
江以桃和周屿是分班后的还是同班同学，所以明欣总借着去看江以桃的时候，偷偷瞟几眼窗边的周屿。
江江爱吃桃：听说他志愿填了AI机器人什么的，我也不懂，反正就是弃画从理了。
明欣扣上手机，不由得发愣，画画那么厉害的他，为什么会放弃？难道是发生了什么事？
明欣高三自知她和周屿完全不可能了，他连自己的名字都不记得，于是化悲痛为动力，全心全意地备战高考，最后考上了还可以的双非一本。
那场无疾而终的暗恋就被她一直埋在心里了。
高考后一大堆的事情摆在她面前，根本来不及关注周屿毕业后的去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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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越下越大，来往的人也变少了许多。
关店后，明欣撑着伞往家走，当时为了能离店里近一点，她买了附近的房子，为的就是可以省下通勤的时间。
虽然她就是老板，可以不用在店里一直待着，但是在家待着也是闲着，还不如去店里和招来的员工妹妹们聊聊天，暂时忘掉相亲和药费的压力。
也许是因为过节的原因，街上的行人都是成双结对的，她单手举着伞，雪花沾到伞边，身影在人群里显得安静。
快要走到小区门口时，明欣像是受到什么牵引，不自主地往旁边静谧的公园一瞥，发现了坐在长椅上的周屿，低头垂眸，看不出喜怒哀乐。
这么晚了还没回家？
还一直在外面吹冷风，零下几度的天气，哪怕穿着厚厚的羽绒服，在外面坐久了也是会冷的。
再加上他连伞都没撑，雪在他身上都盖了薄薄一层。
明欣反应过来时，她已经站定在他身前，将伞稳稳地偏向他，挡住了即将落在他身上的雪。
周屿看着脚底出现的黑影，缓慢地抬起头，她就这样撞进了他无波澜的眼底。
“嗨，我路过这，就看到你一个人坐在这。”明欣吞了吞口水，干笑地解释着。
虽然这真的是偶然，但是刚刚才腆着脸加了他的联系方式，现在又出现在他面前，怎么看都像私生行为。
“你受伤了？”在路灯的照射下，明欣注意到了周屿额头的伤口，还夹带着一些血丝，像是被尖锐物品砸伤的。
她的指尖忍不住想贴到伤口边查看，可是在距离一厘米时又停下，僵硬地收回手。
“没事。”周屿还是不冷不淡的，只是在她伸出手靠近时微微地偏了头。
明欣感到一股挫败感扑面而来，心犹如被泡在柠檬水里，酸涩不已。
周屿站起身准备离开，经过明欣身旁时，还带来了一股清冽的雪松香味。
“等等。”明欣的指尖带着凉意，攥住他的手腕，他的手好冰，和他人一样，冷冰冰的。
明欣看不过他身上的雪，另一只手直接将他肩上的雪轻扫去，接着是头发上的。
周屿表情有一丝细微的变化，微微皱起眉，偏了偏头，注视着她。
“你这伤口得及时处理，附近有药店。”明欣意识到行为的越界，急忙松开手，“不远，就在对面。”
“不用。”
怎么拒绝得这么干脆啊！
明欣看着周屿的背影，不放心地跟上前去，这样看倒真有点像私生了。
她自我安慰：只是关心高中同学，又不是跟到他家，看看他有没有去药店而已。
结果，他的确没去药店，因为明欣跟着周屿走进她住的小区。
她脚步一滞，难道他想去她家处理伤口吗？
周屿步子迈得大，连翘追上去，两人一前一后地走到同一栋楼里，明欣更懵了，他怎么知道我住在这栋楼？
在电梯门关上的前几秒，明欣赶紧小跑追上，发现他已经按好了楼层，11层。
她家在第10层。
周屿居然和她在同一个小区，同一栋楼，甚至还是上下层！可是她在搬来的一个月里却一次都没碰到过他。
周屿似乎也没想到明欣居然还跟着他，低着头对上明欣的视线，淡淡开口：“你为什么跟着我？”
明欣此刻不心虚了，这真的是纯偶然，谁让她也住这呢。
“我家就住这。”明欣想了想，“你楼下。”说完按了楼层后，淡定自如地站在他身边。
很快第10层到了，“叮”的一声轻响打断她的思绪，以及安静的环境。
她慢慢地走向前，却迟迟没有出去，金属门也没法关上。
忽然，明欣出其不意地转身，攥住了周屿的手腕，使了点力地将他往外拉。
周屿微睁大了双眼，被动着向前踉跄了小半步，喉结无意识地滚了滚。
他视线下移，垂眸看向扣在自己手腕上的手。
第二次了。
他平静的脸上露出不解的神情，声音带着点刚回过神的沙哑：“为什么拉我？”
明欣这次却没有松开手：“既然你不去药店，那正好我家有药膏，让我帮你上个药吧。”
看着周屿深不见底的眼眸，明欣声音越来越小，“同学一场，帮个忙而已。”
其实她是担心周屿回去之后根本不会去管伤口，他现在的状态，怕是连处理伤口的时间都没有，一门心思扑在工作上。
本来明欣还不知道为什么周屿会变化这么大，但是听说他学的ai人工智能，心里也有了几分猜测。
不是都说理工类的工作都是加班狂魔吗，他这么一幅没睡够的样子看起来就像熬了几个通宵的样子
“不……”周屿话还没说完，明欣转身就输了密码锁推门而入。
开了灯，室内柔和的白光瞬间填满屋子，书架上摆着各式各样的书，墙角堆着收集的陶瓷小摆件，处处都是生活的痕迹。
周屿似乎没想到她会一拉二拽地把他带回家，疑惑的表情一直挂在脸上，现在又加了一些震惊。
进了屋，明欣就松开手了，给周屿拿了双新拖鞋，刚好之前商家发错尺码了，她也就干脆留着，没想到正好派上用场了。
又抬眼看见周屿的表情，不禁弯了弯唇。
“你先去沙发上坐一会，我去拿医药箱。”说完就跑到房间。
周屿收回表情，站在原地看了看眼前这个温馨的屋子，感觉自己像个闯入者，和这里的一切都不搭。
收回视线后，他静静地走到沙发边上，却迟迟没坐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