洞室内一片死寂,只有碎石偶尔滑落的簌簌声,以及伤者粗重而痛苦的喘息声。
裴昭雪挣扎着从地上坐起,背靠着冰冷的岩壁,每呼吸一次都牵动着肺腑的剧痛。
她看到不远处蜷缩如虾、不断咯血的玄鹤卫主,也看到了掉落在旁的龟甲和《推背图》残篇。
她艰难地挪动身体,先将两样东西小心翼翼地收回怀中,这才看向那个造成了无数灾难的元凶。
裴昭明以剑支撑,缓缓走到裴昭雪身边,与她并肩,警惕而复杂地看着垂死的玄鹤卫主。
苏九则继续全力施救昏迷不醒、气息微弱的白砚舟。
玄鹤卫主的身体还在微微抽搐,他的目光已经涣散,脸上充满了死气,但那嘴角,却勾起了一抹诡异而扭曲的笑容,混合着血沫,发出嗬嗬的、如同破风箱般的声音。
“呵……呵呵……没想到……没想到我顾青衫……布局二十年……最终……竟败在……几个小辈手中……”
他的声音微弱,断断续续,却依旧带着一丝不甘和某种难以言喻的讥讽。
裴昭雪擦去嘴角的血迹,冷冷地看着他:“多行不义必自毙。你为一己之私,罔顾天下苍生,制造无数惨案,早该想到有今日。”
“一己之私?罔顾苍生?”
玄鹤卫主仿佛听到了最好笑的笑话,猛地一阵剧烈咳嗽,喷出更多血块,眼神中回光返照般燃起一丝异样的光芒,“你们……你们懂什么?!你们以为……我仅仅是为了复辟那个……早已腐朽入骨的大梁吗?”
他挣扎着,试图抬起手指向虚空,却无力地垂下,声音带着一种癫狂的倾诉欲:“我见过……我亲眼见过!前朝末年,官贪吏虐,民不聊生,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那所谓的皇室……醉生梦死,争权夺利,何曾看过一眼天下百姓?!这样的王朝,亡了……亡了也好!哈哈哈……”
他的笑声带着血泪,令人毛骨悚然。
“那你还……”裴昭明眉头紧锁,不解其意。
“但我……不甘心啊!”
玄鹤卫主猛地打断他,眼神变得偏执而狂热,“旧的腐朽了,新的……这李唐伪朝,难道就真是朗朗乾坤了吗?不过是一丘之貉!换汤不换药!他们……他们同样在重复着旧日的错误!贪腐、党争、土地兼并……我看不到希望……看不到真正的光明!”
他喘着粗气,眼神迷离,仿佛在回忆着什么:“所以……我要重塑!我要建立一个……真正完美的、没有污秽的、永恒光明的国度!摩尼圣教的光明理念,才是救世的良方!黑暗与光明不断斗争,唯有彻底净化旧的、污秽的一切,才能迎来永恒的光明!”
“所以你就用更黑暗的手段,去追求你所谓的光明?”
裴昭雪声音冰冷,“用无数无辜者的鲜血和生命,作为你‘净化’的祭品?这就是你的救世之道?”
“牺牲……是必要的!”
玄鹤卫主嘶声道,眼神中充满了自我催眠般的坚信,“阵痛……短暂的阵痛之后,便是永世的安宁!我以《推背图》引导天命,以地脉星力洗涤人间,扶持拥有前朝血脉的新帝(他看向裴昭明,眼神复杂),建立一个符合光明教义的新秩序……这有何错?!这才是真正的大爱!才是对这片土地和生灵……最深沉的……救赎!”
他的声音越来越弱,但那份扭曲的“理想”却暴露无遗。
他早已不是一个简单的复国者,而是一个被极端教义和自身偏执所异化的狂人。
他对旧朝失望,对新朝不满,于是便企图用最极端、最毁灭的方式,来践行他心中那套所谓的“救世”理念。
“疯子……你真是个彻头彻尾的疯子……”裴昭明喃喃道,心中五味杂陈。
原来这延续多年的皇权暗战,其根源竟是如此扭曲而可悲的信念。
玄鹤卫主没有理会他的评价,他的目光开始彻底涣散,望着虚无的洞顶,最后断断续续地念道:“光明……终将……普照……我……先行一步……在……永恒净火中……等待……”话音渐低,终不可闻。
他脑袋一歪,瞳孔彻底放大,气息断绝。
这位搅动天下风云、制造了无数诡谲案件的玄鹤卫主,鸿胪寺译经博士顾青衫,最终带着他那套扭曲的“救世”理念,在这阴暗的佛龛之内,走到了生命的终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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