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只是出来走走，那又为何要叫醒我？”面对她时，君无妄像是没脾气一般，淡淡笑着耐心问道。
“君宗主这话说的，你不是没醉吗。”沈听絮瞪着他，睁眼说瞎话道，“既然没有醉倒，又何谈叫醒呢？我不过是路过大堂，看到君宗主坐在这里，就顺便和你说了几句话而已，君宗主你可不要污蔑我。”
这年头，谁还不会顺着对方的话狡辩呢！
君无妄带着几分好奇，托腮定定地看了她一会儿，点头认真道：“好，我不污蔑你。”
“哈？”万万没想到对方竟然冒出了这么一句，沈听絮诧异极了，几乎想摸着他的额头测测温度，“君宗主，你不会真喝醉了吧？还是说你刚刚睡在这里，不小心着了凉，现在生病了？”
“我没有醉。”君无妄再次强调，神色中果然不见一丝醉意。
顿了顿，他抬头看向窗外天空，忽然毫无预兆地对面前的少女道：“睡不着也罢，既然来了，陪我看一会儿月亮好不好？”
“你说什么？”沈听絮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今天月色很好，陪我看一会儿月亮吧。”君无妄笑着重复了一遍。
“……”沈听絮定定地看着他，没有说话。
下来之前，她其实想过接下来可能发生的事：
比如君无妄醉得不省人事，她和小厮一起把他抬进房里；比如君无妄拿领导的架子训斥她，赖着不走；又比如更糟糕的，她和君无妄大打出手……
当然按她现在的实力看，她估计要被此人狠狠揍上一顿。
却没想过是现在这样，眼前的人完全没醉，还莫名其妙地邀请她一起看月亮。
感觉自己被此人彻底打败了，沈听絮颓然靠在椅背上，抬手捏着眉心用力平复跌宕起伏的情绪。
忽然间，一坛酒被推到了她的面前。
“这家客栈的桂花酒确实很不错，你要不要尝尝？”君无妄推荐道。
“我不喝酒！”沈听絮快被他气炸了，咬牙切齿道，“而且，我说过很多次了，喝、酒、对、身、体、不、好！你到底有没有听进去我的话？”
“我听到了，你说的没错，但是……”对面的人愣了一下，神色竟然有些失落，看着杯中的桂花酒道，“但是，酒也没你说的那么不好。这些年来，我心里难过的时候，总是想着，也许喝醉了就好了。”
“大乘修士可没那么容易醉。”沈听絮见缝插针说着风凉话。
“是啊，所以每次我都不知不觉就喝了很多。”君无妄解释道，“结果慢慢养成了这个习惯。如果你不喜欢，我以后会尽量改的。”
你骗鬼呢？
这不就跟赌鬼戒赌，烟鬼戒烟一样吗，一个酒鬼突然说要戒酒，随口一说当然轻松，你自己做不做得到啊？
沈听絮今天已经生了太多的气，听到他这种话，反而懒得再发火了。
心中只剩下深深的无奈，她推开面前的酒坛，烦躁地摆了摆手道：“好好好，君宗主你说什么就是什么。那你今天喝够了没有？借酒浇愁了这半天，心里应该不难过了吧？不难过了就回房休息吧，人家客栈都要打烊了。”
“你这话却说的不对，我今天喝酒，不是因为难过，而是因为高兴。”君无妄却忽略了她的催促，笑道，“我真的很高兴，这么多年来，我已经很久没有这样高兴过了。”
沈听絮绝望了。
他是醉了吧？他是真的醉了吧！
不是，这半天，她和个醉汉唠什么嗑啊！
咬了咬牙，她正想拍桌子站起身，招呼刚才的小厮把眼前人抬进房间。但当她抬起眼，看见君无妄面容的瞬间，却登时愣住了。
月光之下，君无妄一直在笑。他举杯看着她，双眼微微弯起，黑白分明的眸子像是蒙了层薄纱一般。
好像真的很高兴的样子。
可那高兴之中，又似乎带着一种刻骨的哀恸，仿佛下一瞬便要忍不住落下泪来。
被他的目光所惊，沈听絮的动作僵了一僵，竟然又重新坐了回去。
心中明明有千万个问题想问，有关阵法、任姐、江城的事情，也是早就准备好要套他的话。
可看着他的笑容，那些问题在沈听絮的喉咙里了打了个转，竟然怎么也问不出口。
两人一时陷入了短暂的沉默里。
月亮渐渐升上了高空，那素白色的光华，在此刻更显得明亮起来。
气氛忽然有些尴尬，既然不打算开口问对方问题，此情此景下，沈听絮也实在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安慰的话语太轻浮，关心的话语又显得太廉价。
想了想，她竟只能看向窗外，如同接受了他的邀请一般，开始抬头欣赏起月亮来。
如他所说，今天的月色真的很美。
盯着那轮又大又圆的满月看了一阵子，不知是不是美景真有缓和情绪的作用，沈听絮的心情慢慢地平静了下来。
思绪发散间，她回想起自己上辈子叱咤风云的岁月，心中不禁有些感慨。
“说实话，看到这月亮，我忍不住便想赋诗一首。”她低低感叹一声。
“你竟然还会作诗吗？”君无妄讶然道。
“当然不会，但我可以抄别人的！”沈听絮理直气壮，想了想，终于找到了一首符合当前情景的诗词，“比如这个——”
“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不知天上宫阙，今夕是何年？”她曼声吟道。
君无妄微微怔忡一瞬，叹息着接道：“我欲乘风归去，又恐琼楼玉宇，高处不胜寒。”
“今夕是何年啊……”沈听絮听他接完，若有所思道，“想的时候还不觉得，但一念出来，总觉得这首词十分符合咱们现在的心境。”
“是么？”君无妄不置可否，只是打趣道，“后面的一句是‘起舞弄清影，何似在人间’，你当下难道还想跳舞吗？”
沈听絮打了个寒颤，耸肩：“算了吧，我可不会跳舞，难道你会？”
“我也不会，我只会弹琴。”君无妄摇头。
两人说着，忽然一齐笑了起来。之前那尴尬且满是火药味的气氛，在此时顷刻烟消云散，月光之下，只剩下了对坐赏月的一双男女。
笑着笑着，君无妄拿起酒坛，再一次斟满了酒杯。
“你……”沈听絮看到了，刚要下意识开口阻止，但想了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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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却还是轻轻哼了一声，无可奈何道，“算了，既然你今天高兴，那就破例让你喝一回吧，不过只此一次，下不为例啊。”
“那我是不是还应该多谢你的准许？”君无妄的笑意更浓了。
“那当然了，酒难道是什么好东西吗？借酒浇愁那是读书人才信的鬼话，你不会还真信了吧？”沈听絮理所当然道，“还有，你之前说要戒酒了，这个承诺还算不算数？”
“算，当然算。”君无妄叹了口气，无精打采道。
“这就是了。”沈听絮终于满意了。
不错，看来好好跟他说，这小子还是听得进人话的。
将杯中酒饮尽，君无妄把酒杯放在一边，又换了个大碗斟满：“既然是最后一次了，那我可要好好享受一回。”
沈听絮没有再拦他。而他将海碗端到面前的时候，动作却忽然顿了顿。
那海碗底下，清澈的酒液之中，赫然倒映着一轮明亮的月亮。
微微怔忡了一瞬，他慢慢将碗放回桌上，低头轻声道：“你……你看这碗里的月亮。”
“嗯，怎么了？”沈听絮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一时不解其意。
“你觉得，这水里的月亮，和这天上的月亮，是不是同一个呢？”抬头看向面前少女，青年目光闪烁着，忽然问出了一个十分怪异的问题。
“哈？”沈听絮又呆了。
为什么他总是会说出一些让人完全摸不着头脑的话，这人的脑袋里到底在想些什么？
琢磨不透对方的意思，沈听絮仔细思考一番，只能说出自己的意见：“当然不是同一个了，水里的月亮，只是天上月亮的影子。你把这碗酒喝完了，水里的月亮就不见了、消失了。但天上的月亮呢，它还是挂在那里，而且将会一直挂在那里，永远照耀着人世间的。”
“……”听了她的话，君无妄沉默了很久。
然后端起海碗，慢慢把其中的酒液饮尽。
“我知道了。”他最后道。
不是，你都知道了些什么？
能告诉我一句吗？
沈听絮再次被他搞得十分迷惑，但她也懒得再去猜此人的心思了。既然对方已经做出了戒酒的承诺，堂堂缥缈宗主，总不至于食言而肥。
加上她为了调查江城之事，之后的一段时间，估计都得跟在此人身旁，时不时提醒一下，还是有督促他改掉这个坏习惯的机会。
这么想着，她的心情顿时变得不错起来。
眼见君无妄身旁的酒坛几乎都空了，又等了一会儿，她看此人已经喝得差不多，便想再次催促他尽快回房，不要打扰客栈的伙计休息。
谁知，又一次将海碗倒满后，君无妄端起碗，右手却忽然毫无预兆地颤抖起来。
这动静初时还不甚剧烈，可只是眨眼的功夫，那战栗便蔓延到他全身，碗中的酒液也泼洒了出来。
“咳、咳咳……”
用力将海碗放回桌上，君无妄按住胸口，难以抑制地剧烈咳嗽起来。
“君宗主、君宗主！君无妄！”沈听絮大惊失色，忙起身来到他身边，伸手拍了拍他的后背，“你没事吧？这是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