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萧璟翊一直在暗中观察着此前发生的一切。
所以，他在看着张大人一家孤儿寡母苦苦哀求的时候是什么心理呢？
或许该是愉悦的，毕竟都是他一手造成，也是他想要看到的结果。
“王爷今日心情不佳，沈大人别让王爷等久了。”
沈时青脑子发懵，不知怎么走到马车前，呆呆地站在旁边，也不说话只是直愣愣地盯着前方。
帘子被掀开一角，萧璟翊的声音从里面传来，他的声音一向偏冷，在此时安静的夜里，像是一涌冷泉撞上石壁，让她一个激灵，浑身上下凉了个透。
“还要杵到什么时候？”
沈时青连忙低下头去：“王爷……”
“不是有话要说，本王给你机会了。”
“小人先前不懂事，行事莽撞，无意冲撞了王爷，还望王爷大人不计小人过，不要跟小人一般见识，都是小人的错。”
“小人往后绝不会再犯！”
沈时青战战兢兢地说完这一番话，只求萧璟翊记性不好，忘记她过去那些无法无天的狂妄。
连张大人这样的身份都难逃萧璟翊的魔爪，萧璟翊要收拾她，真的比踩死一只蚂蚁还容易，回想起前些日子她面对萧璟翊的豪言壮语，如今她只觉得自己可笑至极。
她没有那么多雄心壮志，只想做完自己要做的事，然后远离这个是非之地。
“先前不见你这么诚恳，如今怎么性情大变，受何刺激了？”
萧璟翊的声音似乎就在耳边，沈时青缓缓睁开眼，差点没有晕过去，萧璟翊不知何时已经下了马车走到了她身旁，说话的时候两个人就隔着一指的距离。
“王……王爷……”
天气转凉，萧璟翊披着一件皮毛大氅，只露出一张不近人情的冷漠面庞，也不知是不是这夜色太深，还是初冬的寒风太过猛烈，在这静夜里，衬得萧璟翊的脸如无暇白玉，明明是冷冰冰没有人气，但沈时青竟然从中看出了几分暖意。
她一定是昏了头，只是因为穿得太少吹了冷风而产生的幻觉罢了。
沈时青看着萧璟翊朝她伸出的手，如避瘟神一般迅速躲开了，身体的动作比脑子更快，根本没有过思考，像是已经形成了肌肉记忆，等到做完后，才心虚地偷偷瞄了萧璟翊一眼。
“你很怕本王？”
沈时青摇头：“没有。”
可是无论神情还是肢体动作，无一不在证明着这个事实，她很害怕萧璟翊。
萧璟翊嗤笑一声，问：“怕落个跟他一样的下场？”
沈时青不敢说是，但心中确实有这样的担忧，毕竟若真计较起来，她做的也不遑多让。
她一人死不要紧，但她家中还有娘亲和妹妹，还有她含冤受屈的爹。
“不说话了，看来是真的怕了。”
“怪不得你今日这般谄媚。”
谄媚也好，懦弱也罢，沈时青只想好好活下去。
过去的她也跟今日的张家小姐一样，以为凭着自己的几句不卑不亢的话就能扭转乾坤，过了这些年，她早已成长，回想过去的自己只觉得幼稚可笑。
螳臂当车可谓是天方夜谭，只是可惜了张家那一群无辜被牵扯的老弱妇孺。
“王爷，张大人的事……好像没听到风声……”
“你觉得他是冤枉的？”
如今怕是大多数百姓都是这样的看法，沈时青不敢称是：“不是，只是觉得张大人看上去十分正派，不像是这样的人。”
“小人入朝虽不久，也听说过张大人的事迹，他确实立下了不少功劳……”
“不然你以为他还能活到现在。”
这话听上去像是还觉得自己已经够心慈手软了，沈时青突然觉得没有再就这件事说下去的必要了。
萧璟翊这样专横武断的人，自有自己的一套行事准则，他认定的事，不论外界如何看，不论有多大阻碍，都要做下去，又岂是她三两句话能影响的。
何况他从不觉得自己做错，只不过是除掉一个总是跟他对着干的人，他还下手晚了，让人逍遥了这么久。
“他就是居功自傲，自以为是，才落得今日这个下场。”
“他自以为猜到了萧彻的心思，到头来却只是一场笑话，白白送了命。”
“还连累一家老小，也从此颠沛流离，所以说人的愚蠢是不分年纪。”
“活了几十年，也依旧会干这样的蠢事。”
萧璟翊突然停了下来，看了沈时青一眼：“这样一看，你平日犯的蠢也不是那么难以接受了。”
张大人一出事，平日里原本跳得很高对萧璟翊心存不满视他为眼中钉的人消停了一段日子。
毕竟张大人这样的老臣都只得到这样的结局，他们若轻举妄动，也只是白白送死，连个响声都没有。
连先前在酒桌上疯狂口出妄言的方敏也在这一日突然主动上门找到了沈时青。
“方大人？”
沈时青听到敲门声打开远门，对上的正是方敏的一张笑脸。
“怎么也不提前给晚辈说一声，也让我好有个准备。”
方敏今日的态度与以往大不相同，少了往日的倨傲，甚至多了几分谄媚。
沈时青将人迎了进去，心中却觉得十分诡异。
“我今日来就是来看看你。”
“按年纪的话，我跟你爹差不多，你爹不在了，我这个做长辈的多关心你也是应该的。”
不对劲，太奇怪了。
沈时青看着方敏，不说话，打算等他自己表明来意后再做打算。
“前些日子我酒后说了些胡话……都是喝酒误事，其实我心里根本没有那么想……”
“这些事可就当是我们两个人的秘密，不要往外传了。”
“您是什么意思，晚辈不太明白。”
方敏犹犹豫豫，看了一眼周围，确定屋里只有他们两人后，这才说道：“我听闻你与七王爷关系不一般，也怪我有眼不识泰山，怎么先前没看出来，在你面前胡言乱语，我们就把这件事都忘了吧。”
方敏从袖口里掏出一张银票，放到沈时青面前，说：“我这个做长辈的一点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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意。”
“我也不知道你缺什么，想你刚搬到此地，需要买什么就去买，不够的话尽管开口。”
沈时青这时终于明白了方敏的来意。
“大人误会了，晚辈与七王爷并非……”
“我懂，我懂，这些事肯定不能拿到明面上说。”
“有机会的话还望贤侄在王爷面前美言几句。”
“我就说上次我等了那么久，贤侄一到，我们就顺利进去了，原来是沾了贤侄的光。”
“大人真的误会……”
“别跟我推辞了，就是一点心意，收下吧。”
这种东西沈时青可不敢收，这时林氏端着茶点放在桌上就迅速退了出去。
方敏看着低着头一闪而过的人影，问：“这是？”
“家母。”
“怎么不一起坐下？”
“她平日喜静，也不爱说话，没读过什么书，怕在大人面前闹了笑话。”
方敏似自言自语：“看着有些眼熟。”
“大人曾在青阳就职，或许无意间见过家母，也很正常。”
“也是。”
沈时青见推辞不了，干脆顺势提道：“大人，这钱我是不能收的。”
“如果可以的话，我前些日子拜托大人帮忙查的事……如果有眉目的话……”
“你说那件事，放心包在我身上，一有消息我就通知你。”
“麻烦大人多费心了。”
“不过贤侄为何对一个小小的县令如此上心，前几年被抄家，如今除了他还在牢狱中，家里其他人都不知所踪了。”
沈时青假意心烦，抱怨道：“您也知道，我是从青阳来的，那么小的地方，到处都是人情关系，他们家那边有个远房亲戚知道我入了京，辗转托人找到我，说是想让我帮忙打听打听看有没有转圜余地，毕竟年纪那么大了，在大牢里多受罪，能早些出来也好。”
“这种事，我拒绝都拒绝不来，若是太生硬了，人家还觉得你一当了官就六亲不认，毕竟也是同乡，我想能帮一把是一把。”
“也是。”
“这件事还请大人放在心上，多费心了。”
“放心，我答应了你的事，肯定办到。”
沈时青也适时应承：“大人把这东西收回去，您说的，我都记下了。”
“等有合适的机会，我自然知晓该怎么做。”
“好，好。”
“时间也不早了，大人不如留下吃顿便饭。”
方敏看了一眼沈时青的住所环境，连忙婉拒了：“不必客气，家里夫人还等着呢。”
“好吧，那往后有机会一定。”
“一定，一定。”
送走了方敏，林氏走到沈时青身边，问：“方才他可是认出我来了？”
“娘，你跟他过去可有过交集，他如何会认得你？”
“你爹当官那时候，他官比你爹大，时常办些宴席收礼金，我跟着去过一两次，他可能有些印象。”
“那往后你还是尽量少出门，万一被认出来就麻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