餐桌上一时鸦雀无声。小小眨巴着眼睛，不知道为什么气氛沉重。但见裴清初和兰昭蘅都没忘记把她爱吃的菜夹到盘子里，又心满意足地原谅了他们。
餐后，裴清初将餐具收回自动清洁柜，又单独清洁了小小和兰昭蘅特别定制的盘子。
他其实对食物没什么要求，连营养剂的优劣都尝不出来，但有了兰昭蘅和小小，生活中多了许多“意外”
——要买可爱却不便清洁的餐具、日常穿着率极低的衣服、稀奇古怪毫无用处的装饰品……
兰昭蘅告诉他，这是“喜欢”。
如今，他也开始学着“喜欢”。
收拾妥当后，裴小小自告奋勇要去丢垃圾。裴清初假装没看见她藏在怀里的零食，点点头，叮嘱她带好终端。
兰昭蘅带他到诊所重新体检、记录数据，采集血液□□样本。裴清初将不山维修厂的酬金全数转给了他。最近研究所即将发放绩效，应该还有收入，正好可以用来支付星际旅行的费用。
再次回到家，洗漱完毕，裴清初去哄小小睡觉，抓到她在星网上玩游戏。
这是一款近年来很流行的科幻机甲战术养成RPG。小小年纪太小，家里也没有游戏舱，玩的是轻量版——没有体感，只有卡牌对战。
裴清初发现她时，小小正在打第八局。屏幕上明晃晃地显示着8:0的战绩，对手ID“卷了也是白卷”似乎很不服气，正在约她再战。
“papa……”裴小小正在兴头上，眼睛亮晶晶地望着裴清初，双手合十上下拜了拜。
裴清初脑海中闪过无数育儿方案、各种选择可能带来的后果、行为对儿童发育的影响——海量信息涌现，最终却汇成一片空白。
“……现在放下的话，我可以抱着你睡。”裴清初认真地用空空如也的大脑想了想，遵从本心，张开手臂。
裴小小咽了咽口水，纠结地看看他，又看看平板，最终下定决心，飞快扑进裴清初的怀抱。
“papa好香。”小小蜷在他怀里，倚着他的胳膊，蹭了蹭，“好喜欢papa。”
“papa也喜欢小小。”裴清初低声哄道，安睡灯的光线映到他眼底，仿佛春天的湖泊荡漾。
不知是不是白天玩得太疯，小小很快睡着了，迷迷糊糊拽着他的袖子不放，呓语着：“papa……以后……多陪我……”
裴清初将她轻轻放回小床，掖好被角，目光柔软。
半晌，他起身收好平板，看到对面发来的好友申请：
[卷了也是白卷]：有本事换体感版对战啊！我输了拜你为师！
[卷了也是白卷]：靠，我智商可是170！你什么来历？
有些没礼貌。果然该让孩子少上网……裴清初锁屏，将平板原封不动地放回娱乐区。
回到自己房间躺下，沉重的倦意立刻袭来。
万籁俱寂中，感应灯忽然亮了下，又迟疑地渐渐熄暗。
静谧里，床上的人在意识混沌中忽然浑身一僵，猛地蜷缩起来。
——
次日清晨，裴清初醒来时，感觉精神格外轻松，只是身上有种奇特的潮湿感。
他伸手摸了摸床铺——温暖干燥，并无异常。
将昨夜模糊的梦境碎片驱散，裴清初试图起身，腿弯却骤然一软，险些栽倒。
“……”
好像有哪里不太舒服。他不动声色地稳住身形，洗漱时调出家庭监控快速浏览——门窗紧闭，一切如常。
或许只是身体周期的正常反应。他闻不到信息素，但毕竟仍是成年omega。
指尖在商城页面划过，“刺激”、“劲爆”的字眼跳入眼帘，他面无表情地关闭光屏。
……日后再议。
由于悬浮车报废，他今天要提早出门。满怀歉意地叫醒小小，小家伙闭着眼睛，非要他在额头、鼻尖、左右脸颊各印下一个吻才肯罢休。
裴清初照做无误，耐心十足。小小这才哼哼唧唧地起床，自己去穿衣洗漱。
揉了揉女儿的乱发，他到浴室敷上新的“分子画皮”，为小小准备书包。
刚转身离开房间，还在揉眼睛打哈欠的裴小小就皱了皱小鼻子，露出嫌弃又别扭的表情。
papa身上有别人的味道……好讨厌！
一大一小俩原本计划不吃早餐悄悄溜走，不料被睡眼惺忪的兰昭蘅逮个正着。
beta青年抱着手臂，监督着两人如同咀嚼砂砾般解决了面包，才勉强大发慈悲放行。
将小小送达幼儿园后，裴清初匆匆赶赴研究所。
停车场内，平时舍不得开的安保警示灯刺目地闪烁着。
有高层来视察？
他今天是来交接工作、请长假的，应该不会受到影响……然而心底隐隐泛起的不安却挥之不去。
刚步入研究所大厅，几位同事迎面走来。
“哟，裴工！早啊！”Beta同事田哥脸上堆满笑容，眼神却不算友善，“听说你昨天又在‘不山’大显身手？真是辛苦了，一个omega，带着孩子还这么拼。”
“说什么呢？”一位beta女同事不赞同地撞了他一下，眼神带着制止意味。
裴清初脚步未停，只微微颔首：“分内的事。”
他无意寒暄，对方却不肯放过他，未察觉一般提高声音：“裴工留步！开个玩笑嘛，别介意。谁不知道周少对你青眼有加，上回讲座，那下午茶规格……”
被裴清初平静望着，他剩下的话突然卡在了嗓子眼，话锋一转：“说正事，裴工，陈主任正找你呢，估计是晋升的事儿……先恭喜了哈！”
晋升？
裴清初眸光微动，面上不显，只礼貌道：“知道了，谢谢田哥。”
——
陈昊远办公室的门紧闭。裴清初敲了两次，才听到里面传来回应。
“进。”
陈主任从堆积如山的文件后抬起头。年近五十的她精干瘦削，此刻脸上挂着程式化的温和。
“清初啊，‘不山’那边的反馈回来了，对你赞不绝口。辛苦了，坐。”
她双手交叠，笑容无懈可击：“今天叫你来，是想谈谈高级工程师晋升的问题。所里就这一个名额，我呢，权衡再三，争取对每个人都负责，力求公平。”
“……”
裴清初微微蹙眉：“主任，我的申请材料、项目成果、年度考评都是部门前列，之前民主投票——”
“投票代表民意，很重要。”陈昊远手掌下压，打断他，语气是不容置疑的权威，“但岗位晋升也要看个人与岗位的‘适配性’。”
“我就直说了，清初，B星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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近前线，环境恶劣，上任后少不了出差，不适合你现在的情况。”
“小小正是需要陪伴的年纪，让你去那种连alpha都叫苦不迭的地方，是对你们的不负责。”
“小小很独立，不会影响工作。”裴清初试图解释。
陈昊远脸色微沉，抬手再次打断：“好了，不止如此。最近，也有人反映你们团队效率有所下滑……”
“主任。”
裴清初声音冷下来，他直直看向对方,“我提交过正式报告。资实处这次给我们分配的‘虎胆-叁号’平台落后标准版本两代，数据处理耗时高出1.7倍，采购清单清晰可查。这是硬件瓶颈，与个人或团队状态无关。”
陈昊远定定地看着他，笑容如同焊在脸上，纹丝不动。半晌，她靠向椅背，叹了口气。
“清初，别急着辩驳。设备问题所里也在努力协调。你既然选择留在D星，就要理解D星的难处。咱们资源有限，很多事……不能完全按理想状态来。”
她将一份协议推过桌面：“总之，这次晋升的机会，所里最终决定给李工——他是本地人，Alpha，家庭情况更稳定。”
“我也尽力调节了，目前，他个人感谢你对这次调整的‘理解’，愿意提供一笔补偿。”
陈昊远在协议上点了点，“这笔钱，能让小小生活得更好，也减轻你的负担。”
耳边传来细微嗡鸣，裴清初怔了一瞬，才意识到心底的情绪是愤怒。
这是他从未经历的情景，在军校时，他虽是平民、omega，却总能用实力堵上其他人的嘴；毕业进入军队，他也平静地接受了受伤、疼痛、流血甚至牺牲。
他也在逃亡路上经历了惊险的背叛和欺骗，然而此刻，面对这样一滩浑浊却不致命的人机污泥，他却感到些许束手无策。
长久的沉默后，他松开扶手，站起身，声音听不出波澜：“……我明白了。谢谢主任。”
他未看那份协议一眼，转身欲走。
“清初，”身后，陈昊远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一种攒局者的从容，“还有一桩‘大机遇’，我得跟你交个底。”
裴清初脚步停滞。
“你那个‘基因减限外设’专利，在复审会卡了一段时间了吧？”
陈昊远好整以暇地起身，踱步过来，如同闲话家常，“李兆丰，李理事，知道吗？复审会的核心人物。上研讨会后，他一直对你‘印象深刻’。”
她的目光在裴清初脸上巡梭，带着评估商品的审度：“他私下找我多次，希望有机会能和你‘深入交流’一下。”
一张写着地址的便签被塞进手中。
“……如果我说不去呢？”裴清初捏着那张轻飘飘又重若千钧的纸，声音冷下去，“下班后是我的私人时间，应酬不在我的职责之内。”
“清初，”陈昊远脸上的笑容彻底消失，语气带着压迫，“李理事这次宴请的是贵客，他肯给你这个机会，是看得起你。”
她靠近半步，语带警告：“你组里那个beta女生，禾生玉是吧？跟了你两年，勤勤恳恳，有不少产出。听说她想去首都星深造，推荐信却一直没着落。”
陈昊远拍了拍他的肩：“不是所里不支持，但她没背景，基因等级也只是B，想出头，总需要……更有分量的人推一把，你说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