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小小放下那枚象征巨额财富的令牌，指尖在光滑的桌面上轻轻敲击了两下，发出细微的声响，在略显安静的花厅内格外清晰。
她没有继续纠缠于账户构成，而是问出了一个看似无关却直指核心的问题:“罗亚目前，具体有多少人口？”
这个问题让几位家主略微一怔。谷家的家主谷雨明，因其家族垄断粮食生产与储备，对人口基数最为敏感，他略一沉吟，开口答道:“回禀领主，根据官方的户籍统计与历年粮耗折算，在册人口约为三千六百万。若算上那些居于偏远、流动性强或未曾严格登记的山民、猎户、流民等，总数……最多应该也不会超过三千八百万。”
他的语气带着专业性的肯定，在这方面，其他几家确实无法与他争辩。
“三千八百万……”
灵小小缓缓重复这个数字，然后抬眼，目光再次落回那枚令牌，语气平淡得像是在陈述一个简单的数学题，“也就是说，按照这账户里的布盾余额，我平均能给罗亚的每一个人，发放超过七万布盾？”
她顿了顿，目光扫过众人，语气带上了一丝显而易见的疑惑，甚至是荒谬感:“这意味着，理论上，仅凭这笔积蓄，我一个人就能调动资源，让整个罗亚安然度过一两个绝冬月？罗亚的贫苦，在全世界都是出了名的。”
李大心中暗道要糟，连忙挤出笑容，上前一步解释道:“领主，您……您不能这么简单地计算啊！咱们罗亚的情况特殊，长期缺乏强力且稳定的高层管辖，这账户里的钱，是几十年、上百年慢慢积攒下来的死钱，平日根本不敢擅动！各地的基础维护，突发灾害的赈济，很多时候都是我们几家自掏腰包，动用私库的资源在填补窟窿啊！”
他将积蓄定性为死钱，并强调了各家的额外付出。
“那灵石呢？”灵小小毫不客气，直接点破他话里最大的漏洞，“布盾可以解释为历年积累，但灵石为何也如此之少？按照东联邦的强制比例和罗亚的产出，不该只有这个数。”
李大额角微汗，但反应极快，立刻摆出一副往事不堪回首的痛心模样:“唉！领主明鉴，这灵石……确实是这几十年才勉强攒回来的！上一任那位元婴期的封主，在位后期几乎抽干了公库里的所有灵石积蓄，用以……用以支撑其修炼或别处投资，最后拍拍屁股就调任走了，留下的是一堆烂账和近乎崩溃的货币信用体系！我们也是花了大力气，甚至不得不暂时削减各家收益，才一点点把这亏空补上，重新稳定局面的！”
他巧妙地将责任推给了前任，并暗示了各家的牺牲。
几人见状，也顾不得平日里的明争暗斗和彼此看不顺眼了，保住当前的财政解释口径才是第一要务。
高韦立刻附和:“是啊是啊，领主您有所不知，那几年为了填补灵石亏空，咱们几家真是勒紧了裤腰带，有好两年几乎没什么进项，全填进去了！”
户文也摇头叹息:“而且咱们罗亚与外界贸易，大多是以物易物，直接用特产换所需，很少走纯粹的货币结算。这布盾自然就在内部越积越多，而灵石作为硬通货，流出去容易，流进来难啊。”
河之华则从另一个角度补充:“最主要的，还是因为罗亚修士比例太低，纳税的主体和大部分经济活动还是以凡人为本。他们日常用的是布盾，缴纳的也多以布盾或实物为主，灵石税源本就薄弱，积累自然缓慢。”
几人你一言我一语，迅速构建起一个历史遗留问题严重，外部环境特殊，内部结构使然的完整解释框架，将账户现状的异常合理化，同时隐隐标榜了自身维持局面的苦劳。
灵小小听着他们略显急促的解释，面上不动声色，心中却是一片雪亮。这些说辞或许部分属实，但绝对掩盖不了核心问题，六大家族通过垄断，将最优质的资源灵石、紧俏物资留在了自己手中，而将大量自己可以控制的信用符号——布盾，塞给了公共账户。这既是规避东联邦规则，也是变相掌控财政命脉的手段。
但她没有再追问下去。纠缠于这个已成既定事实的潜规则细节，在初次正式会面上并无太大意义，反而容易过早陷入无休止的扯皮和辩解之中。对方已经准备好了一套看似完整的说辞，继续追问只会让他们更加团结地圆谎，而无法触及实质。
有些问题，点到为止，让对方知道自己并非毫无察觉即可。真正的较量，不在一时口舌。
“原来如此。”灵小小终于点了点头，语气缓和下来，仿佛接受了他们的解释，“历史积弊，非一日之寒，诸位维持至今，也确实不易。”
她不再看那枚令牌，似乎将这个棘手的问题暂且搁置。然而，她心中那幅关于罗亚权力与经济结构的图谱，却因此更加清晰，也更加凝重了。
就在几位家主暗自庆幸，以为方才关于财政的尖锐质问已被他们联手编织的理由暂时遮掩过去时，灵小小清冷的声音再次响起，让刚松弛些许的氛围重新绷紧。
“我来此，便是要解决问题的。”她的目光平稳地扫过众人，“罗亚整体好了，经济繁荣了，我这个领主能收到的灵石才能水涨船高。凡人的生活若一直困苦不堪，始终停留在以布盾挣扎求存的层面，我的税收来源便永远丰沛不起来。只有让凡人富足，乃至富足到一定程度，让灵石在更广泛的层面流通起来，我，以及罗亚的未来，才有更稳固的根基。”
成大事前，必然先将自己真正的目的隐藏起来，先抛出一个诱饵，让所有人以为自己的目标是另一个，借着这个目标，完成自己真正的意图。
正所谓明修栈道，暗度陈仓，什么时候什么情况用都不过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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