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平二十一年冬,卯正时分,大齐,神京,紫宸殿内,文臣武将列于两侧,皆肃穆谨待。
才近弱冠的楚瑛站在文官前列,只在一品官员之后,两年前,自他从清州回来之后便领了户部右侍郎之位,清润如玉的青年立于一群中老年之间,颇为不合。
他同百官一样,皆垂眸静待,忽听得上方脚步声,待上方人坐定了,内侍高声道:“拜——!”文武百官整齐跪下叩首。
“平身。”靖阳长公主道。
楚瑛忍不住抬眼,上方龙椅空空,旁边垂下细纱帘,色如淡金,下坠金珠穗,隐约可见一华服女子端坐于后。
户部尚书先执笏出列道:“启禀殿下,今年计田赋,盐课诸项,折赋银一千二百万两,其中四百万两解送内廷,供新建宫室所用。”
靖阳颔首,道:“其余诸项开销呢?”
户部尚书又道:“今岁两江发大水,疏通河道,修筑堤坝,赈济灾民,已花去一百八十余万两,祭祀赏赐一百三十万两,京军防务,百官行俸一百三十五万两,此外,北方抵御燕国,饷银军需等,折合下来月支八十万两。”
靖阳指尖轻扣凤座扶手,道:“也就是说今年亏空已有五百余万两。”
户部尚书暗想,要不是查抄徐家财产,早两年就有亏空了,能撑到现在已算好的了,他暗暗看了眼楚瑛,更难听的话还得长公主儿子来说。
楚瑛见户部尚书暗给他使眼色,站出来道:“殿下,关于北方军需,这还是今岁北方较之往年酷寒,燕国四个月未进犯才省下诸多银子,若来年开春燕军进犯,光军需一月便须支一百三十万余两。”
户部尚书道:“国库支绌,请殿下早筹之。”
一直站于龙椅近前的太子赵璋道:“孤以为,抵御燕犯乃第一要务,内廷新修宫室可暂缓,只留必要花销二百万,其余先支给兵部,以充粮饷。”
楚瑛和兵部户部尚书立刻道:“臣附议。”
靖阳道:“太子需先请得皇上允准。”她顿了顿,道:“但开了年仍是不够,众卿家可有好法子?”
一官员道:“臣以为来年当加收杂税,如今边关战事吃紧,开年提前收税也无不可。”
楚瑛道:“自嘉平元年起已加税四次,如今田赋已到亩产的四成之多,加上底下官员贪墨横行,百姓真正能留在手里的不到二成,这税如何加得?”
赵璋道:“孤也不赞成。”
靖阳不置可否,道:“盐茶矿课呢?”
户部尚书道:“皆占二成。”
靖阳算了算,道:“来年皆加收七分,收二成七。”
户部尚书领命。
楚瑛道:“殿下,往年商人运丝绸茶器走咸州北上运往燕国,转道西域,这一商路收一成关税,每年有四百万两的收入。可自嘉平十九年起禁商,这项收入就断了,臣以为应当重开商路。”
当年徐竟松死,大燕一举进犯,北方几乎失守,为了杜绝燕国密探,也是因为边境战乱,强盗猖獗,朝廷禁了这条商路。
靖阳道:“北疆不稳,纵使重开恐也不复往日。”
户部尚书道:“官道虽禁,不少行商仍走偏僻之路北上走私,若重开商路,仍可征收过去十之三四。且丝绸棉布,茶叶瓷器若外销,课税还可增两成,算下来,一年也可增二三百万两。”
靖阳满意地点点头:“可。”
之后又议了北方军情,赈济寒天灾民等事,靖阳便下了朝。
楚瑛回到宁王府,见妹妹正在房中围炉煮茶,总算露出了今天头次笑意:“瑧儿,煮的什么茶?”
楚瑧二八年华,身着石榴红大袖褙子,鸦发斜插金丝镶红珊瑚簪,听见他来了,笑意盈盈地转过头,小巧耳畔两颗珊瑚坠微微摇曳。
她一张小巧瓜子脸儿,肤色瓷白如玉,明眸皓齿,一笑满室生光:“哥哥,你起得早,我特地煮了你最爱的紫笋,给你解困。”她亲手执壶,倒了一盏捧给楚瑛。
楚瑛接过抿了一口,端着茶盏似在细细品味,微微蹙眉。
楚瑧倚在他身旁,轻呼道:“哥哥,不好喝吗?”
楚瑛看她半晌,脸上严肃的表情没绷住,笑出了声:“我在想妹妹加了什么佐料,这茶喝着比往日香多了。”
楚瑧小手握拳轻打他肩,嗔道:“你坏,故意吓我。”
兄妹嬉笑一阵,楚瑧道:“哥哥,母亲怎得还没回来?”
“今日有要事,估计还在宫里和尚书大人商议呢。”楚瑛慢慢喝着妹妹烹的茶,刚才的欢乐被冲淡几分。
楚瑧并不懂政事,也一点儿不想了解,她笑道:“昨日母亲邀了许多人来园子里赏雪,见了成国公家郑大姑娘,喜欢得跟什么似的,连我这个正经女儿都忘在一边,只和她说笑。在一干小姐里,确实是郑大姑娘最出挑,母亲还问了她生辰八字。”她捂嘴一笑,小手点点楚瑛:“说不定她就要做瑧儿的嫂子呢。”
楚瑛苦笑道:“母亲怎么还在想这事?”
“哥哥这话就奇怪了,这个年纪的其他人早娶亲了,也就你迟迟不肯。”楚瑧道:“这些年,母亲把京中世家小姐相了个遍,哥哥竟一个动心的也没有。”
楚瑛心中盛着更重更沉的事,根本无心成家,但又不好对妹妹细说,他要瑧儿一直如此快乐无忧,绝不肯让外头的风霜沾她半点儿。
他轻刮了刮妹妹琼鼻,笑道:“人小鬼大,这话说出来也不害臊?母亲难道就没给你相看青年才俊?”
楚瑧抱着他的胳膊撒娇:“我才不嫁呢,世上哪里有比母亲哥哥待我更好的人,我要一辈子待在家里,况且母亲才不舍得把我嫁出去呢。”
楚瑛听她未提楚钧,手抚上妹妹的背,低声道:“父亲走的时候你才六岁,想来连他的样子也不记得了吧?”
楚瑧笑容微敛,道:“我记得父亲蓄了好长的胡子,我总抓着玩,他还会把我放在肩膀上,举得高高的。”
楚瑛叹道:“我也……十年未见他了。”
“父亲什么时候能回来?”楚瑧眨巴眼睛,看着哥哥。
楚瑛强笑道:“这个说不准,不过哥哥倒是想去咸州在父亲麾下效力。”
楚瑧立马抓紧他的胳膊,气道:“我不要,母亲都驳回多少次了!哥哥怎么还想着投军!边关苦寒,又远在数千里之外,我才不要你去。”
楚瑛耐心地道:“我想去帮父亲,我们一家早点儿团聚岂不好?”
楚瑧嘟着嘴,眼里泛起泪花:“我不要你走。”她侧过身子,背对着楚瑛抽泣。
楚瑛忙叫了无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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声好妹妹,千哄万哄才让她稍稍宽了心。
没过几日,朝廷商议的结果颁布了,重开商路,增收盐茶矿课税,此外,田赋也加了五分,从来年开始实施。
这个年上至王侯百官,下至黎明百姓都没有过好,因为年末传来八百里加急,燕国竟在冬日奇袭咸州及周边县镇,掠夺无数钱粮百姓,连大将军楚钧也不慎负伤,只能卧床静养。
接到这个消息后,楚瑛踌躇再三,终于还是去面见靖阳。
“母亲,孩儿有一事求母亲允准。”楚瑛进房后直接跪下道。
靖阳靠着椅子,仰头闭目:“我不允。”
楚瑛当没听见似的,磕了一个头沉声道:“求母亲准儿臣去咸州。”
靖阳睁眼看她,眸中冷光似箭:“我一早就说了,你赶紧打消这个念头。”她几乎咬碎一口银牙:“我只你这一个儿子,若是折在北疆,你让为娘的怎么办?!”
“覆巢之下,焉有完卵,北疆失守,燕国一路南下后,不光孩儿要死,就连母亲和妹妹……”楚瑛停了停,才道:“也不得安宁。”
靖阳冷笑道:“有了你,难道北疆就能胜了?”
“儿臣虽身处京城膏粱富贵,却坐立难安,倒不如投身从军,虽微末之力,却是儿臣所愿。”
靖阳看了他半晌,叹道:“若是皇弟的孩子里能有一个像你的……”她住了口,又道:“你不知道陆恒被杀的消息传到我耳朵里时,我有多心惊胆战,那时候,你就在他身边呐!”
楚瑛低下头,他不曾向她提过自己曾被绑架的事:“孩儿不孝,让母亲担心了。”
“所以,不要再提投军的事,若是皇子们这样说,不过是在后方督军,连敌人的面也不会见到。”靖阳叹了口气:“可我的孩儿一定会亲涉险境,我岂能放心再让你去。”
“母亲,孩儿定会保重自己。”楚瑛再叩首道:“求母亲恩准。”
“你当年去清州带了许多随侍,清州亦是富庶之地,可咸州不一样,不仅苦寒,你也顾不得衣食。瑛儿,你从小锦衣玉食,受不了那些苦的。”
楚瑛不为所动:“父亲受得了,孩儿也受得了。”
靖阳不知拿什么话劝他,默然良久。
楚瑛一直跪着,道:“母亲不答应,儿臣宁愿长跪不起。”
靖阳见他如此倔,冷声道:“把世子带回房里好好看管。”
两个侍卫从门外进来,道了声失礼,架着楚瑛回了房。但他甫一被侍卫松开,就面朝靖阳居所而跪,一动不动。两个侍卫无法,回禀靖阳后,后者冷哼道:“不用管他。”
但到了晚上,楚瑛也不起身,无论玉萼劝,楚瑧哭着劝,就连靖阳遣冯佑来,他也一动不动。
韩泉早在楚瑛下跪时,自己也跪在他身后,沉默地如同一座雕塑,他是楚瑛的死士,只需做一切楚瑛所愿之事。
第二天,第三天,楚瑛仍旧苦苦支撑,不进水米。
他嘴唇发白干裂,原本挺直如松的脊背也弯下来,手撑着地面,眼睛微阖,却总在将要倒下时惊醒,摇摇晃晃地跪着。
他已经神智不清,恍惚间,听见耳边传来一声温柔的叹息。
“你这孩子,唉,算了,我依你便是。”
他晕倒在娘亲的怀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