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了凌云在语言和文化上的辅助,温婉得以真正深入“月光工坊”的肌理。
她没有急于推出新的设计,而是花了近一个月的时间,带着那位精通多语言的华裔助理,泡在工坊的每一个角落,从原料仓库到熔炉车间,从切割打磨到最后的质检包装,与每一位老师傅和基层员工交谈,翻阅堆积如山的旧账本和采购记录。
越是深入了解,她的心情越是沉重。这个拥有数百年辉煌历史的工坊,内部早已千疮百孔,弊病丛生。
首先是人浮于事,管理层僵化。 工坊经理皮埃尔和他的几个亲信,占据着关键岗位,却思想保守,拒绝任何改变,将工坊视为自己的独立王国。他们安插了不少关系户,领着高薪却无所事事,真正有手艺的老师傅反而待遇不公,士气低落。
其次是供应链黑洞。 温婉发现,工坊长期以高于市场价30%的价格,从一家名为“阿尔卑斯矿业”的公司采购原材料。而这家公司的幕后控制人,经过凌云暗中调查,赫然与马修·兰开斯特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这分明是赤裸裸的利益输送,吸食着工坊本已微薄的血肉。
再者是生产流程落后,成本高昂。 固守着百年前的传统工艺,拒绝引入任何现代化节能设备和效率管理工具,导致生产成本居高不下,残次品率也远高于行业平均水平。
最后是设计与市场严重脱节。 产品款式几十年不变,依旧是那些繁复、沉重、只适合古堡装饰的巴洛克风格,完全不被当代年轻消费者和高端酒店所接受。
摸清了这些症结,温婉不再犹豫。她深知,温和的改良无法拯救这个沉疴积重的工坊,必须下猛药。
她召开了第二次全体会议,这一次,她不再需要通过翻译,而是用清晰、缓慢但坚定的英语,辅以精心准备的PPT和数据分析图,将她发现的问题一条条、一桩桩地公之于众。
“……所以,我们必须做出改变。”温婉站在前面,目光扫过台下神色各异的面孔,“第一,进行人事调整。皮埃尔先生年事已高,即日起担任顾问,不再负责具体管理。工坊管理团队将进行重组,能者上,平者让,庸者下。”
台下顿时一片哗然!皮埃尔脸色铁青,猛地站起来想要反驳。
温婉没有给他机会,继续说道:“第二,即刻终止与‘阿尔卑斯矿业’的所有合作。原材料采购将引入公开招标机制,确保质量和价格的优势。”
这一条,更是直接捅了马蜂窝!台下几个显然是皮埃尔亲信的人开始交头接耳,面露愤慨。
“第三,引入现代化的生产管理系统和节能设备,优化流程,降低成本,提高良品率。”
“第四,也是最重要的一点,产品线必须彻底革新!我们将保留最核心的传统手工吹制技艺,但设计理念必须与时俱进!”
她的话如同一块块巨石投入死水,激起了巨大的反抗浪潮。
“你这是在毁了月光工坊!”皮埃尔气得浑身发抖,用夹杂着法语的英语怒吼,“那些传统是我们的根!你一个外人懂什么!”
“解雇我们?你没有这个权力!”
“公开招标?那些便宜的原料根本做不出好水晶!”
“创新?那些花里胡哨的东西是对祖先的亵渎!”
工坊内部,以皮埃尔为首的老派势力开始了激烈的软抵抗。他们阳奉阴违,故意拖延工作进度,散布温婉要毁掉工坊的谣言,甚至鼓动部分老师傅集体称病怠工。小镇上也流传起关于温婉这个“东方破坏者”的负面言论。
与此同时,远在英国的兰开斯特庄园,马修·兰开斯特也很快收到了消息。他没想到温婉动作如此迅猛,直接切断了他的财路。他立刻致电给他在工坊内部的几个隐藏得更深的钉子,指示他们不惜一切代价给温婉制造麻烦,甚至可以考虑“一些意外事故”,让工坊的生产彻底瘫痪。
改革的道路,布满了荆棘与暗箭。温婉和凌云都清楚,他们触动的,不仅仅是工坊内部的既得利益者,更是马修·兰开斯特的敏感神经。
一场没有硝烟的战争,在风景如画的法国小镇,悄然升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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