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厅死寂,灰尘在微弱天光中缓缓浮沉。林墨蜷缩在杂物箱笼的阴影里,如同最耐心的壁虎,一动不动,只有右眼如同冰冷的探针,缓缓扫过这片废弃空间的每一个角落。
除了那扇半开的小侧门,大厅再无其他明显的出入口。四周堆积的箱笼大多腐朽不堪,覆盖着厚厚的蛛网和灰尘,有些箱体已经破裂,露出里面同样腐烂的布料、破碎的陶瓷片,或是早已失去灵气的金属零件。空气里弥漫着陈腐的霉味、铁锈味,以及那丝若有若无从侧门内飘出的令人不安的霉味气息。
左眼的剧痛如同潮水般一波波袭来,左眼的疼痛感从眼眶蔓延至半边脸颊,甚至牵动着太阳穴突突直跳。每一次心跳都加剧着那种眼球即将爆裂的错觉。体内的浊气也因环境的改变(从纯粹的污秽地下,到这混合了人造物腐朽气息的室内)而产生了微妙的波动,与《残阳诀》灵力的冲突似乎更加隐晦而深入。
他不能在此久留。大厅太空旷,一旦有人从侧门或未知的入口进入,他将无处遁形。必须立刻转移,找到一个更隐蔽、更安全的临时据点。
目光最终落在大厅深处,靠近内侧墙壁的一片区域。那里堆放的箱笼格外高大密集,几乎顶到了低矮的穹顶,形成了一个天然的、由杂物构成的“洞穴”状空间。更重要的是,那片区域的光线最为昏暗,且地面上散落着更多破碎的杂物,行走不易,巡查人员(如果真有)想必也懒得深入。
林墨再次确认四周无异动后,才如同一缕真正的阴影,贴着地面和箱笼的缝隙,悄无声息地向着那片“洞穴”区域移动。每一步都落在灰尘最厚的地方,尽量避免留下清晰的脚印。
“洞穴”内部比预想的更宽敞一些,足够他蜷缩或盘坐。箱笼大多是实木打造,虽然腐朽,但堆叠在一起仍很稳固,形成了一个相对封闭的角落。角落里甚至还有一个倾倒的、半人高的粗陶瓮,瓮口破裂,里面空空如也,但瓮身厚重,可以提供额外的遮蔽。
就是这里了。
林墨先小心地清理出一块仅容自己坐下的地面,将灰尘和碎屑轻轻扫到旁边的箱笼底下。然后,他从怀中掏出那个装着污秽粉末的小皮囊,极其均匀地将粉末洒在自己来时的路径和“洞穴”入口附近的灰尘上,并用一根从破箱子上拆下的细木棍,模仿自然痕迹,轻轻扫动,掩盖气味和足迹。
接着,他开始检查周围的箱笼。大多数箱内已空,或只有毫无价值的朽烂物。但在一个角落的、相对完好的小木箱里,他发现了几块早已干硬、失去药性的低级草药残渣,以及几卷完全腐烂、字迹模糊的兽皮纸——可能是早已过期的记录或账目。这些废物正好,可以用来进一步伪装。
他将草药残渣搓碎,混合着灰尘,撒在“洞穴”入口和内部,增添一丝陈腐的药草气息,与自己身上可能残留的密道气味混合。又将那些腐烂的兽皮纸碎片,小心地塞进周围箱笼的缝隙,仿佛它们本就属于这里。
做完这些,他才真正在清理出的空地上盘膝坐下,背靠冰冷的陶瓮。将残骨刃放在触手可及之处,左臂上那颗夜光石也被他取下,用布彻底裹紧,塞进陶瓮的裂缝里,只留下绝对黑暗。
黑暗,此刻是最佳的掩护,也能让他更好地集中精神处理体内的麻烦。
他闭上右眼,将全部心神沉入体内。首先处理左眼。剧痛已经有所缓解,但那种冰冷、空洞、仿佛不属于自己的异样感,却更加清晰深刻。他尝试以最温和的《残阳诀》灵力去温养、探查,却发现灵力一旦接近左眼区域,就如同泥牛入海,被那冰冷的空洞感吞噬、同化,反而加剧了不适。血瞳本身,更像是一个独立而危险的能量器官,与他身体的其他部分保持着一种诡异的、脆弱的平衡,目前只能暂时维持现状,无法安抚,更不能触动。
他只能暂时放弃对左眼的处理,将注意力转向体内翻腾的浊气和略显滞涩的灵力。连续的战斗、奔逃、使用血瞳能力,以及深入污秽环境,让浊气的积累达到了一个新的临界点。灵力运转时,那股沉滞感如同无形的枷锁,甚至隐隐传来经脉被污秽侵蚀的细微刺痛。
他不敢在这里大肆运转功法吸收灵气(此地灵气稀薄且驳杂),更不敢尝试祛除浊气——那需要相对安全的环境和更多资源。他只能以《残阳诀》最基础的内循环方式,极其缓慢地梳理、压缩体内的灵力,同时以强大的意志力,强行“约束”那些翻腾的浊气,将其压制在经脉和丹田的特定角落,如同将沸水暂时封入厚实的陶罐,延缓其扩散和对灵力的进一步污染。
这个过程枯燥而痛苦,如同在体内进行一场无声的、永无休止的拉锯战。每一次灵力流转,都伴随着与浊气的摩擦与对抗。每一次压制,都消耗着宝贵的心神。
时间在绝对的黑暗与死寂中流逝。不知过去了多久,也许是一两个时辰。左眼的剧痛终于彻底平复为深沉的冰冷,体内的浊气也被暂时“安抚”在一个相对稳定的水平,灵力运转虽然依旧滞涩,但至少恢复了基本的流畅。
林墨缓缓睁开右眼。黑暗中,他只能勉强看到近处箱笼模糊的轮廓。听觉和嗅觉变得更加敏锐。
大厅依旧死寂。那扇半开的小侧门内,也没有任何新的动静传出。熏香药剂的气息似乎淡了一些。
暂时安全。
他轻轻活动了一下僵硬的身体,从怀中摸出那份包裹在油腻羊皮中的简易地图。在“分舵西南角废弃旧库区”的标记旁边,他用指甲(没有用炭笔,怕留下痕迹和气味)极其轻微地刻下了一个新的符号,代表这个“废弃储物间”的临时据点。
然后,他开始在心中默默规划下一步。
首先,需要确认此地的绝对安全性,并探查那扇小侧门后究竟有什么。其次,需要寻找机会,了解分舵内部更具体的情况,尤其是戒律堂的方位和刘副执事的踪迹。最后,才是寻找复仇的机会。
这储物间,将是他潜入分舵后的第一个巢穴,也是他黑暗行动的前哨站。
他缓缓靠在冰冷的陶瓮上,右眼透过箱笼的缝隙,望向大厅远处那扇半开的、仿佛通往未知深渊的小侧门。
废弃,往往意味着被遗忘。
而被遗忘的角落,有时正是阴影最好的栖身之所。
他需要利用这份“遗忘”,如同最致命的病菌,在这庞然大物的体内,悄然滋生、蔓延,直到找到那颗名为“刘副执事”的心脏,然后,给予致命的一击。
黑暗中,林墨的嘴角,勾起一丝冰冷而毫无温度的弧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