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尖缠绕的血线,如同活物,冰冷与灼热两种极端感觉交替刺入骨髓。精纯的罪血本源顺着这通道,一丝丝、缓慢却坚定地渗入林墨体内。每一丝的融入,都带来更猛烈的罪孽意念冲击,如同将烧红的烙铁按在灵魂的伤口上反复碾磨。
但与此同时,一种前所未有的、奇异的力量感也在滋生。
那并非噬灵蛊吞噬转化而来的、混杂暴戾的暗金能量,也非龙脊碎片带来的古老威严与空间波动。这“罪血本源”的力量更加……本质,更加接近某种规则。它带着深重的“罪”与“罚”的烙印,却又蕴含着超脱其上的、一丝属于“窃道者”的、对世界底层法则的僭越与扭曲的权柄碎片。
尽管微弱到几乎可以忽略不计,但这丝权柄碎片甫一进入林墨混乱的躯体,便展现出了惊人的“统御力”。
它并未试图压制或融合林墨体内那些彼此冲突的异种能量——那些能量层次太低,且已被罪孽气息浸染得面目全非。它所做的,更像是在林墨身体这片即将崩溃的“废墟”之上,强行划出了一片极其微小的、受它自身规则影响的领域。
在这片以左手(尤其是缠绕血线的食指)为中心、辐射开不过尺许的微小领域内,暴走的能量乱流竟出现了短暂的“凝滞”与“有序化”迹象!虽然依旧混乱,但至少不再肆无忌惮地互相湮灭、冲击经脉。左眼的暗红视野,在这丝本源力量的影响下,也暂时稳定下来,不再疯狂闪烁,而是呈现出一种更加深沉、更加内敛的暗红色,视界边缘那些湮灭重生的灰色光点也规律了许多。
更重要的是,林墨感觉到自己与脚下这座“归寂之殿”,与手中这截“罪血脊”,甚至与周围空气中弥漫的那股沉寂万古的法则威压,产生了一丝极其微弱的、模糊的联系。
仿佛他成为了这座囚牢与宝藏之地的……一个极其卑微、随时可能被反噬的“临时权限持有者”。
就在这时,穹顶下白衣女子的虚影忽然开口,声音依旧清冷,却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急促:
“外界的‘钥匙’在强行共鸣,试图定位此殿坐标。追猎者将至,汝之时间无几。”
仿佛印证她的话,殿堂一处墙壁上的淡银色符文猛地剧烈闪烁起来,频率越来越快,甚至发出低沉的嗡鸣。隐隐有纯阳炽烈的灵力波动,透过空间的阻隔,渗透进来一丝。
玄天宗的人,果然没有放弃!他们似乎用了某种特殊方法(可能与苏影之前提及的“缚龙纹”或林墨身上龙脊碎片有关),正在尝试强行打通进入此地的通道!
林墨心头一紧。他现在状态虽然因获得一丝罪血本源而略有稳定,但根本无力对抗玄天宗的精锐,更何况是在这诡异莫测的归寂之殿内,变数太多。
必须立刻离开!
他试图将心神沉入那丝新得的、与殿堂的微弱联系,按照白衣女子之前所言,寻找打开“隙”的方法。
“凝神于汝所获本源,观想‘门’之虚影,引动殿内沉寂之‘罚’力,冲击空间节点。”白衣女子的指点及时传来,简洁而直接。
林墨依言而行。他将全部注意力集中在左手食指缠绕的血线及那一丝罪血本源上,脑海中竭力勾勒出一扇“门”的模糊景象。同时,尝试用那丝微弱的权限,去“感受”和“牵引”殿堂中无处不在的、那股冰冷沉寂的法则之力——那可能就是女子口中的“罚”力。
过程异常艰涩。他的神魂在罪孽冲击下早已疲惫不堪,意识模糊,强行观想和牵引高阶法则,如同让一个重伤的凡人去推动山岳。
墙壁上符文的闪烁愈发急促,甚至开始出现细密的裂纹!纯阳灵力的波动越来越清晰,带着冰冷的杀意,如同即将破门而入的猛兽。
快!再快一点!
林墨额头青筋暴起,嘴角再次溢出暗金色的血液。缠绕指尖的血线微微震颤,输送本源的速度似乎加快了一丝。
终于,在他意识几乎要再次涣散的边缘,他“感觉”到了!
在殿堂另一侧,靠近苏影昏迷之处的空中,某一点的空间结构,在他的意念与罪血本源的共同作用下,与他观想出的“门”的虚影产生了极其微弱的共鸣!同时,一股冰冷、沉重、带着磨灭万物气息的“罚”力,被他笨拙地引导着,如同无形的重锤,轻轻“敲击”在了那个共鸣点上!
“咔嚓——”
一声极其轻微、仿佛琉璃碎裂的声响。
那处空间,如同平静的水面被投入石子,漾开了一圈圈肉眼几乎无法察觉的、混杂着暗红与银灰色的涟漪。涟漪中心,一个仅容一人通过的、极不稳定的、内部光影扭曲旋转的“隙”,缓缓张开!
通道开了!
但极其脆弱,极不稳定,仿佛随时会闭合或崩塌。
“走!”白衣女子的虚影猛地一挥手,一股柔和的银色力量托起昏迷的苏影,将她推向那道“隙”。“此隙维系不过三息!携她同去!”
林墨没有丝毫犹豫。他猛地收回触碰“罪血脊”的左手——缠绕的血线瞬间崩断,指尖传来被撕裂的剧痛,最后一丝罪血本源的输送也戛然而止。失去直接接触,那滔天的罪孽冲击洪流虽然瞬间减弱大半,但残留的意念依旧让他头晕目眩。
他踉跄着扑向被银色力量托送的苏影,用还能活动的右手勉强揽住她冰冷的腰身,同时左手(龙化且缠绕着残留血线微光)奋力向前探出,指尖触及那扭曲的“隙”的边缘!
就在他接触“隙”的瞬间,异变再生!
他左手掌心的龙脊碎片,与他体内刚刚获得的那一丝罪血本源,以及他左眼深处的异变结构,仿佛被“隙”中混乱的空间之力同时刺激,产生了某种剧烈的、不受控制的协同反应!
“嗡——!”
林墨整个人,连同他怀中的苏影,被一层骤然爆发的、暗红与暗金交织、表面流淌着细碎空间裂纹的光芒笼罩!
这光芒并非攻击,而像是一种极致的“加速”与“隐匿”!
他的身影,在光芒中骤然变得模糊、拉长,然后——
“唰!”
如同被无形的橡皮擦从画面上瞬间抹去,林墨和苏影的身影,以一种完全超出肉眼捕捉极限的、近乎“闪现”般的速度,没入了那道扭曲的“隙”中!
消失得干干净净,连一丝气息、一点能量涟漪都没有留下,仿佛从未在那里存在过。
整个过程,快得不可思议。从林墨收回手、扑向苏影、到两人被光芒笼罩消失,几乎是在同一瞬间完成。
就在他们身影消失的下一刹那——
“轰!!!”
殿堂那处符文剧烈闪烁的墙壁,猛地炸开一个大洞!炽烈纯阳的剑光与灵力如同决堤洪水,汹涌而入!
三道月白道袍的身影,带着凛然杀意与志在必得的贪婪,踏入了这“归寂之殿”。
为首的中年道士目光如电,瞬间扫过空荡荡的殿堂中央(那里只剩下缓缓旋转、霞光略微黯淡的“罪血脊”),扫过不远处地面残留的些许暗金色血迹和月华气息,最后死死盯住了林墨和苏影消失的那处、正在急速收缩闭合的空间“隙”。
“空间挪移?好快!”他脸色阴沉如水,眼中寒光暴射,“追!他们逃不远!锁定龙脊与罪血残留的气息!”
他身后的年轻女道士立刻举起铜镜,镜面光华大放,照射向那即将闭合的“隙”。男道士则拂尘一挥,数道灵力丝线疾射而出,试图缠绕、固定那空间通道的残余波动。
然而,那“隙”闭合的速度远超他们预料,更带着一股沉寂冰冷的“罚”力余韵,将他们的探查和固定手段尽数弹开、湮灭。
最终,“隙”彻底消失,殿堂恢复死寂,只留下三名玄天宗道士,面对悬浮的“罪血脊”和穹顶下那不知何时已重新变得淡漠、仿佛一切与她无关的白衣女子虚影。
“看守者?”中年道士的目光锐利地射向穹顶,“那邪蛊宿主与灵界余孽何在?”
白衣女子的虚影漠然俯视着他们,如同看着三只闯入神殿的虫豸,沉默片刻,才缓缓开口,声音空灵而遥远:
“试炼未竟,窃贼已遁。此殿……只葬罪罚,不留活口。”
话音未落,整个“归寂之殿”的淡银色符文,同时亮起!
一股比之前更加浩瀚、更加冰冷、仿佛能冻结时空、磨灭万物的沉寂威压,缓缓降临,笼罩向三名不速之客。
中年道士脸色终于大变。
而此刻,在距离“归寂之殿”不知多远的、一片完全陌生的、弥漫着淡紫色薄雾与腐朽气息的荒凉山谷中。
空气微微扭曲,一道暗红与暗金交织的光芒如同流星般划过,狠狠砸落在满是黑色砂砾的地面上,激起一片尘土。
光芒散去,露出林墨半跪在地、剧烈喘息的身影,以及他怀中依旧昏迷不醒、气息微弱到极点的苏影。
他抬起头,左眼的暗红视野扫过这片完全陌生的、死寂而诡异的环境,覆盖鳞片的左手微微颤抖,指尖残留的罪血本源与龙脊碎片的力量仍在微微共鸣。
逃出来了。
但这里……又是哪里?
玄天宗的追兵,显然不会善罢甘休。
而苏影的性命,已如风中残烛。
新的绝境,已然降临。身影消失的迅捷,换来的,不过是另一段未知逃亡的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