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时的清心院一片死寂,只有巡夜弟子规律的脚步声在院墙外回响。林墨躺在木板床上,左手掌心那截与黑龙角融合的剑尖碎片微微发烫,像一颗暗金色的心脏在缓慢脉动。
他闭着眼,但左眼的灵瞳在黑暗中全力运转。视野穿透屋顶,越过院墙,投向青竹岭深处——那里是玄天宗内门所在,也是藏经阁的位置。三层阁楼在灵瞳中化作一个由无数淡青色灵气线条构成的复杂结构,每一道线条都是一重禁制,彼此交织,层层嵌套。
最外层的预警阵像个倒扣的碗,笼罩整个藏经阁区域。林墨能“看见”阵法中流动的探查波纹,任何未经许可的灵力波动都会激起涟漪,触发警报。中间层的困阵更加危险,那些灵气线条如活物般游走,一旦闯入就会被缠绕、束缚。最内层的杀阵则是一团刺目的青光,看不清具体结构,但散发的锋锐剑气让灵瞳都感到刺痛。
硬闯是找死。唯一的破绽在于——阵法是人布置的,而人总有疏忽。
白天在药园干活时,林墨注意到一个细节:每隔两个时辰,会有一个内门弟子从藏经阁出来,沿着固定路线巡视药园。那弟子腰间挂着一串玉牌,玉牌与阵法共鸣,所过之处阵法会暂时开启一个“门户”,容他通过。
门户持续的时间很短,只有三息。但三息,足够做很多事。
问题在于,如何拿到那种玉牌?又如何确定门户开启的具体位置?
林墨正思考时,袖中的黑龙角忽然剧烈震颤起来。不是兴奋,是警告——有什么东西在靠近,带着与它同源但更加暴戾的气息。
他立刻收敛全部气息,假装熟睡。几息后,窗户纸被轻轻捅破一个小孔,一根细长的竹管伸进来,喷出淡淡的白色烟雾。
迷烟。
林墨屏住呼吸,同时运转左眼的蓝色水纹,在口鼻处凝聚出一层极薄的冰膜,过滤空气。烟雾在屋内弥漫,王五和李四的鼾声变得更加沉重——他们已经彻底昏睡过去。
窗户无声推开,一个黑影翻进来。动作轻盈,落地无声,至少是炼气六层以上的修为。
黑影在屋内扫视一圈,目光落在林墨身上。他缓步走近,蹲下身,伸手探向林墨的胸口——那里藏着黑龙角。
就在指尖即将触及时,林墨睁开了眼睛。
左眼的暗金色瞳孔在黑暗中泛着微光,四色纹路缓缓旋转。黑影僵住了,不是被吓住,是被某种无形的力量压制——黑龙角散发出的、来自更高层次存在的威压。
“你是谁?”林墨低声问,声音平静得可怕。
黑影没有回答,而是猛地后撤,同时手中多了一柄短刀,刀身漆黑无光,直刺林墨咽喉。刀速极快,带着破风之声。
林墨没有躲。他抬起左手,袖中的黑龙角滑出半截,暗金色的刃芒一闪而逝。
“铛!”
短刀断成两截,前半截“当啷”落地。黑影闷哼一声,握刀的手虎口崩裂,鲜血直流。他惊骇地看着林墨手中的黑龙角,眼中闪过难以置信的神色。
“噬界之角……怎么可能在你手里?!”
这次轮到林墨心中一震。这人认识黑龙角的来历?
他没有犹豫,左手一翻,黑龙角如毒蛇吐信,刺向黑影胸口。黑影仓促格挡,但黑龙角的刃芒无坚不摧,轻易撕开了他的护体罡气,刺入胸膛。
没有鲜血喷出。伤口处的血肉瞬间干瘪、发黑,像是被吸干了所有生机。黑影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身体迅速萎缩,三息后只剩一张人皮和骨架,软软倒地。
黑龙角传来满足的震颤,反哺出一股精纯的能量。但这股能量极其狂暴,充满了杀戮和毁灭的意念,与之前吞噬李慕云时获得的剑意截然不同。
林墨强忍着脑海中翻腾的杀意,快速搜查尸体。黑影穿着夜行衣,没有任何标识,但腰间挂着一枚黑色的令牌——正面刻着扭曲的符文,背面是一个“影”字。
影蛛的人。
林墨瞳孔收缩。影蛛果然没完全相信他,派人来监视,甚至可能想夺走黑龙角。但为什么派来的人会认识这东西?
他继续搜查,在尸体贴身的内袋里找到一个小布包。打开,里面是三样东西:一枚暗红色的丹药,一块巴掌大小的黑色骨片,还有一张叠成方块的纸条。
丹药散发着浓烈的血腥味,是血煞丹。骨片则让林墨左眼的灵瞳剧烈跳动——那是一块妖兽的头骨碎片,表面布满了狰狞的暗金色纹路,与黑龙角的纹路有七分相似,但更加扭曲、暴戾。
他拿起骨片。入手沉重冰凉,能感觉到其中封印着一股狂暴的灵魂力量。当骨片靠近黑龙角时,两者同时发出共鸣的震颤,像是久别重逢的同类。
纸条上只有一行小字:“子时三刻,药园东北角枯井,取‘阵眼骨’。”
阵眼骨?林墨看向手中的妖兽骨片。难道这东西是玄天宗某个阵法的阵眼?影蛛想让他偷出来?
可为什么要用这么隐蔽的方式传递消息?直接说不就好了?
除非……这消息不是给他的。是给这个黑影的,而黑影另有任务,只是阴差阳错死在了他手里。
林墨将三样东西收好,迅速处理尸体。他从怀中取出一个小瓶,倒出些化尸粉洒在尸体上。粉末接触皮肉的瞬间,发出“嗤嗤”的声响,尸体迅速融化成一滩黑水,渗入地板缝隙。
做完这一切,他才看向窗外。离子时三刻还有半个时辰。
去还是不去?
如果去,可能是陷阱。如果不去,可能错过重要的线索。
最终,林墨决定去。但不是以现在的身份——他需要伪装。
他从床底拖出竹筐,取出一件备用的灰色短衫,又用之前采药时收集的几种草药,调配出一小瓶易容药水。药水涂在脸上,肤色变得暗黄粗糙;再粘上些假胡须,改变面部轮廓;最后换掉外衣,将身形裹得臃肿些。
镜中的自己已经变成了一个三十多岁、面容沧桑的药农。
子时二刻,林墨悄无声息地翻出窗户,像鬼魅般融入夜色。左眼的灵瞳全力运转,视野中的世界变成了由灵气流动构成的线条图——巡夜弟子的位置、阵法的薄弱处、甚至草丛中小动物的生命气息,都清晰可见。
他避开所有巡逻路线,贴着墙根阴影移动。药园在清心院东侧,面积很大,夜间无人看守,但边缘设有简单的警示禁制。
林墨来到东北角时,远远就看见了那口枯井。井口用青石板盖着,石板上刻着淡青色的符文——是个简单的封印阵,防止井中阴气外泄。
灵瞳下,井内散发出浓郁的暗金色光芒,与手中妖兽骨片的气息一模一样。看来“阵眼骨”就在井底。
但井口周围,埋伏着三个人。
不是玄天宗弟子,是三个黑衣人,都戴着遮住半张脸的面具,气息内敛,修为至少在炼气七层以上。他们呈三角站位,将枯井围在中间,显然是在等什么人。
林墨潜伏在二十丈外的树丛中,屏息凝神。袖中的黑龙角和妖兽骨片都在微微发烫,渴望着井底的东西。
子时三刻到了。
一个身影从竹林方向走来,同样穿着黑衣,但没戴面具——是赵无极,白天在药园巡视的那个外门执法弟子。
三个黑衣人中的一个迎上去,低声交谈。距离太远听不清内容,但林墨能“看见”两人之间灵力波动的频率——他们在用传音入密。
交谈持续了约莫二十息。然后赵无极从怀中取出一枚玉牌,正是白天林墨看见的那种阵法通行玉牌。他将玉牌按在井口石板的符文上,符文依次亮起,石板缓缓移开。
井口露出,一股阴冷的暗金色气息喷涌而出。三个黑衣人都露出了贪婪的神色。
但就在这时,异变突生。
井底忽然传出低沉的咆哮,像是某种被囚禁的野兽在怒吼。紧接着,井口喷出的暗金色气息凝聚成一条狰狞的骨龙虚影,张开大口,扑向最近的赵无极。
赵无极脸色大变,急忙后退,同时拔出腰间长剑,斩出一道青色剑罡。但骨龙虚影无视剑罡,直接穿透过去,一口咬在他持玉牌的右手上。
“咔嚓!”
骨头碎裂的声音清晰可闻。赵无极惨叫一声,玉牌脱手飞出,正好落向林墨藏身的方向。
三个黑衣人同时出手,都想抢夺玉牌。但骨龙虚影一分三,分别扑向三人。一时间剑气纵横,法术爆裂,枯井周围陷入混战。
林墨眼睛一亮——机会!
他像猎豹般冲出树丛,在玉牌落地前一把抄住,然后毫不停留,转身就逃。
“有人!”一个黑衣人厉喝,一剑斩来。
林墨头也不回,左手反手一挥,黑龙角的暗金色刃芒如鞭子般抽去。“铛”的一声,剑罡溃散,那黑衣人被震退三步,虎口崩裂。
另外两人想追,但骨龙虚影死死缠住他们。赵无极已经昏死在地,右手血肉模糊。
林墨几个起落就消失在竹林深处。他不敢停留,一路狂奔,直到回到清心院附近,才找了个隐蔽的角落藏起来。
手中玉牌温润,正面刻着玄天宗的云纹,背面是一个“阵”字。灵瞳下,玉牌内部流动着与藏经阁阵法同源的灵气结构,确实是通行凭证。
而另一只手中,那块妖兽骨片此刻滚烫得几乎握不住。骨片表面的狰狞纹路在黑暗中发出微光,像是在呼唤井底的东西。
林墨看着骨片,又看看玉牌,心中有了一个大胆的计划。
既然影蛛想要阵眼骨,而阵眼骨又在井底,井底还有能凝聚骨龙虚影的恐怖存在……
那为什么不把水搅得更浑?
他将妖兽骨片贴近玉牌。两者接触的瞬间,骨片表面的纹路竟开始蠕动,像活物般爬向玉牌,在玉牌表面烙印下一道道暗金色的痕迹。
当最后一笔完成时,玉牌的性质彻底改变了——不再是单纯的通行凭证,而是一枚……钥匙。
一枚能打开井底封印,释放那个恐怖存在的钥匙。
林墨嘴角勾起一丝冰冷的弧度。
天亮之后,玄天宗会发现枯井的封印被破坏,阵眼骨被盗,赵无极重伤。而现场残留的痕迹,会指向某个不存在的“神秘势力”。
至于他,只需要在混乱中,利用这枚被改造的玉牌,潜入藏经阁。
计划很冒险,但值得一试。
他将玉牌和骨片贴身藏好,悄无声息地翻窗回到房间。王五和李四还在昏睡,对刚才发生的一切毫无察觉。
窗外,东方天际泛起鱼肚白。
新的一天,也是任务期限的最后一天。
林墨躺回床上,闭上眼睛。左眼的四色纹路在黑暗中缓缓旋转,像四颗等待着绽放的星辰。
而在青竹岭深处,枯井旁,三个黑衣人正脸色铁青地看着昏迷的赵无极,还有井口那正在缓缓消散的骨龙虚影。
“有人截胡了。”为首的黑衣人咬牙切齿,“搜!挖地三尺也要把人和玉牌找出来!”
但他们不知道的是,玉牌已经不再是原来的玉牌。
而井底的东西,也已经醒了。
晨曦中,一声低沉的咆哮从井底传出,震得整个药园都在微微颤抖。
那是饥饿的咆哮。
对鲜血、对灵魂、对一切活物的渴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