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天宗外门设在“青竹岭”,是片依山而建的建筑群,青瓦白墙隐在成片的翠竹间,乍看颇有几分仙家气象。山脚处立着丈许高的牌坊,上书“玄天正道”四个鎏金大字,在晨光下熠熠生辉。
林墨站在岭下一处隐蔽的树丛里,已经换了身装扮——粗布短衫,草鞋,背上背着个破旧的竹筐,里面装着几捆新采的草药。脸上抹了层薄薄的黄泥,遮住了过于白皙的肤色,左眼的布条换成了一条脏兮兮的灰色布带,看起来就像个寻常的采药少年。
这是他离开黑风寨的第三天。按照计划,他伪装成从遗弃之原逃难来的孤儿,在青竹岭外围采药时“偶然”被玄天宗外门弟子发现,以“身世清白、略通草药”为由收为杂役。
计划前半段很顺利。两个巡山的玄天宗外门弟子发现了他,检查了竹筐里的草药,又用探灵盘测了他——盘上指针在“炼体三层”的位置微微颤动,没有邪气,只有遗弃之原特有的浊气。
“倒是块不错的材料。”年长些的弟子打量着林墨,“正好药园缺人手,带回去吧。按规矩,先安置在‘清心院’,观察三个月。”
清心院是玄天宗安置外来人员的地方,位于青竹岭最外围,是个三进的院落。林墨被领到时,院里已有二十几个“材料”——有被掳来的凡人,有投靠的散修,也有像他这样被“收容”的难民。所有人都穿着统一的灰色短衫,胸前绣着个小小的“清”字。
管事的是个炼气五层的中年修士,姓孙,长着双三角眼,看人时总带着审视的目光。他简单登记了林墨的信息,扔过来一块木牌:“丙字七号房,三人一间。每日辰时到药园劳作,酉时收工。未经允许不得离开清心院范围,违者重罚。”
丙字七号房在院子的最角落,是个不到十丈见方的小屋,摆着三张简陋的木床。林墨进去时,另外两人都不在。他选了靠窗的床,放下竹筐,开始打量这个暂时的容身之所。
墙壁是普通的青砖,地面铺着石板,墙角有蜘蛛网。窗棂上的木料已经腐朽,透风。看起来就是个再普通不过的杂役房间。
但林墨的左眼,看见了别的东西。
灵瞳全力运转下,墙壁表面浮现出密密麻麻的淡青色符文——那是玄天宗的监视法阵,不仅能监控屋里人的一举一动,还能探测灵力波动。地面石板下埋着预警禁制,一旦有人试图挖地道,立刻会触发。连窗棂的木料里,都嵌着几根细如发丝的“探灵针”,专门检测是否有邪祟气息进出。
整个清心院,就是个装饰精美的囚笼。
林墨不动声色地躺到床上,闭上眼睛,假装休息。袖中的黑龙角传来微弱的脉动,角内的暗金色能量自动运转,在他体表形成一层极薄的屏障,隔绝了那些探灵针的探测。
一个时辰后,房门被推开。两个青年走了进来,都穿着灰色短衫,胸前绣着“清”字。走在前面的个子高瘦,脸色苍白;后面的矮胖些,左脸上有道疤。
“新人?”高瘦青年瞥了林墨一眼。
“是。今天刚来的。”
“叫什么?”
“墨。”
“就一个字?”矮胖青年咧嘴笑了,“倒省事。我叫王五,他叫李四。咱们这屋就三人,规矩简单:别惹事,别乱跑,别偷东西。其他的,听孙管事的。”
林墨点点头,没多问。他能感觉到,这两人体内都有微弱的灵力波动——都是炼体四五层的水平,应该是被玄天宗看中但还没正式收为外门弟子的“预备役”。
三人简单聊了几句。从对话中林墨得知,清心院的杂役分三等:甲等是已确定有灵根、正在接受基础培训的预备弟子;乙等是表现良好、有望被收为外门弟子的;丙等就是他们这种,要么资质平平,要么来历不明,用来干粗活的。
“咱们丙等的,主要就是给药园浇水、除草、抓虫。”王五盘腿坐在床上,“活不重,但枯燥。不过有个好处——药园紧挨着‘藏经阁’的外围,偶尔能听见里面师兄们讲经,偷学一两句口诀。”
藏经阁。林墨心中一动。那正是《玄天剑诀》存放的地方。
“能进去吗?”他状似随意地问。
李四嗤笑:“想什么呢?藏经阁有内门师兄轮值,门口设了‘问心阵’,非玄天宗弟子靠近三丈内就会被阵法攻击。咱们这种丙等杂役,连阁楼的门朝哪开都不知道。”
“不过……”王五压低声音,“我听说,藏经阁每月十五会清点典籍,那时候会从杂役中抽调人手去打扫卫生。要是能被选上,说不定能瞥见几眼功法图谱。”
每月十五,还有九天。
林墨记下这个信息。他只有三天时间,等不到十五。但打扫卫生的机会,或许能创造。
第二天辰时,所有丙等杂役在院中集合。孙管事点名后,分配任务。林墨被分到药园东区,负责照料一片“清心草”——那是炼制清心丹的主药,对平复心魔、净化浊气有奇效。
药园很大,分成数十个区域,种着不同种类的草药。东区紧挨着一片竹林,竹林深处能看见一座三层阁楼的飞檐——正是藏经阁。
林墨提着水桶,一边给清心草浇水,一边观察周围的环境。药园里有四个炼气期的外门弟子在巡视,每人腰间都佩着长剑,步伐沉稳,眼神锐利。更远处,藏经阁门口站着两个内门弟子,身着青色道袍,气息凝实,至少是炼气七层以上。
硬闯不可能。只能智取。
浇完水,他开始除草。蹲在田垄间时,左眼的灵瞳悄无声息地运转,扫视着藏经阁外围的防御。
阁楼周围笼罩着三层阵法:最外层是预警阵,任何非玄天宗弟子靠近都会触发;中间是困阵,一旦闯入会被困住;最内层是杀阵,威力不详,但灵瞳能看见阵中流动的凌厉剑气。
而在阁楼本身,每扇窗户、每道门都刻着密密麻麻的禁制。更麻烦的是,林墨能“看见”阁楼内部有数道强大的气息在流动——那是镇守藏经阁的长老,至少是筑基期。
正观察时,身后忽然传来声音:“你在看什么?”
林墨心中一凛,但动作不停,继续拔草:“看那些师兄练剑,真厉害。”
问话的是个巡园的外门弟子,二十出头,面容冷峻。他走到林墨身边,顺着他的目光看向藏经阁方向:“那是内门师兄在演练‘玄天剑阵’,当然厉害。怎么,你也想学剑?”
“想。”林墨抬起头,露出羡慕的表情,“但我资质差,怕没机会。”
那弟子打量他片刻:“炼体三层,浊气缠身,确实资质平平。不过……”
他顿了顿:“清心草能净化浊气。你好好照料这片药田,三个月后若浊气消散大半,或许有机会参加外门选拔。”
“多谢师兄指点。”林墨低头道谢。
那弟子点点头,转身离开。等他走远,林墨才松了口气。刚才对方靠近时,袖中的黑龙角突然躁动了一瞬,差点暴露。好在他及时用灵瞳压制住了。
看来在玄天宗地盘,黑龙角要更加小心。
午时休息,杂役们聚在药园旁的凉棚里吃饭。伙食很简单,一碗糙米饭,一碟青菜,但管饱。林墨端着碗,找了个角落坐下,默默吃饭。
王五凑过来,压低声音:“你上午跟赵师兄说话了?”
“赵师兄?”
“就那个冷脸的,赵无极。”王五努努嘴,“他是外门执法队的,专门负责清心院这片。这人脾气怪,但说话算话。他既然说你有机会,那就真有。”
李四也凑过来:“不过赵师兄最讨厌偷奸耍滑的人。你好好干活,别动歪心思,说不定真能混个外门弟子身份。”
林墨点头应着,心中却想:外门弟子?他要的不是这个。
饭后继续干活。这次是抓虫——清心草容易生一种叫“蚀心虫”的害虫,专吃草心,被咬过的草药就废了。林墨蹲在田垄间,一株株检查。
抓到第三十七株时,他忽然顿住了。
这株清心草的根部,缠着一截生锈的铁片——不是农具碎片,是剑的碎片。只有两寸长,锈得几乎看不出原貌,但剑身的弧度还在。
林墨左右看了看,确定没人注意,迅速将那截铁片挖出,藏入袖中。
入手瞬间,左眼的灵瞳剧烈跳动。
不是因为这铁片特殊——恰恰相反,它太普通了。灵瞳下,这就是一截凡铁,没有任何灵气波动,没有任何特殊气息。但它表面的锈迹下,隐约能看见一丝极淡的、几乎看不见的暗金色微光。
那微光,与黑龙角的颜色一模一样。
林墨的心跳加快了。他不动声色地继续抓虫,直到收工。
回到丙字七号房时,天已经黑了。王五和李四累得倒头就睡,很快响起鼾声。林墨躺在自己床上,等两人睡熟后,才悄悄取出那截铁片。
就着窗外透进的月光,他仔细端详。
铁片很薄,边缘参差不齐,像是被暴力折断的。表面锈迹斑驳,但在某些角度下,那些暗金色的微光会连成一线,形成一道……符文的轮廓。
林墨用指甲刮去表面的锈。很硬,刮不动。他想了想,调动左眼的蓝色水纹,凝聚出一丝极寒的气息,点在铁片上。
“咔。”
锈迹裂开一道细缝。缝隙下,露出暗金色的本体——不是铁,是某种金属与骨骼混合的材质,与黑龙角的质地极其相似。
林墨心中震动。他小心翼翼地将所有锈迹剥落,露出铁片的真容。
这是一截剑尖,长约两寸,通体暗金,表面布满细密的鳞状纹路。在剑脊处,刻着一行极小的文字——不是人族的文字,是某种扭曲的、如同活物爬行轨迹的符号。
林墨不认识这些符号,但当他凝视时,左眼的暗金光点忽然自动旋转起来。那些符号在他眼中重组、变化,最终化作他能理解的意念:
“噬界之剑,碎片之一。”
“集齐九片,可开天门。”
信息到此中断。但林墨能感觉到,这截剑尖与袖中的黑龙角产生了共鸣——两者是同源的,都是来自那个“噬界黑龙”的存在。
他将剑尖贴近黑龙角。两者接触的瞬间,暗金色的光芒同时亮起,然后剑尖竟缓缓融入了角的断口处,与角身合为一体。
黑龙角微微震颤,长度增加了半寸,尖端变得更加锋利。而林墨能感觉到,角内的能量更加凝实了,那种吞噬的渴望也更加强烈。
这是第一片碎片。
还有八片。
林墨握紧黑龙角,眼中闪过决然的光。他不知道其他碎片在哪里,但这截剑尖出现在玄天宗药园,说明至少有一片与玄天宗有关。
而《玄天剑诀》的任务,或许正是寻找碎片的契机。
窗外,月光清冷。
清心院里,大多数杂役已经睡熟。而在藏经阁的三楼,一盏油灯还亮着。
守阁长老坐在灯下,手中捧着一卷古籍。古籍的某一页,画着一柄暗金色的长剑,剑身有九处断裂的标记。
长老的手指抚过那些标记,喃喃自语:“第一片已经现世了……噬界之剑要重聚了吗?”
他抬起头,看向窗外,目光仿佛穿透墙壁,落在了丙字七号房的方向。
“四绝阴体,噬界蛊,现在又是剑尖碎片……天命之子,还是灭世灾星?”
油灯的火苗跳动了一下,映得他脸上的皱纹更深了。
夜还长。
而林墨不知道的是,他寻找《玄天剑诀》的路,正与一条更古老、更危险的秘密纠缠在了一起。
噬界之剑的碎片,散落在诸天万界。
而他,已经开始收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