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炼场从未如此拥挤。高台上的石柱增至十八根,每根都绑着衣衫褴褛的“祭品”——不再是修士,而是从寨外掳来的凡人。男女老少皆有,最小的看起来只有七八岁,最大的已是白发苍苍。他们被缚在冰冷的石柱上,嘴里塞着破布,只能发出呜咽般的哽咽。
台下站着三十余名新晋成员,每人手持十命牌,牌面大多已染上三四道血痕。林墨站在人群中,他的牌子已有七道——过去半个月,他随暗影堂出了三次任务,猎杀了五名玄天宗外门弟子和两名散修。每杀一人,他就用断念刀取走一缕残魂,封入牌中。
牌子越来越沉,像揣着七条命的重量。
“时辰到!”白袍人登上高台,面具下的声音依旧中性冰冷,“第二轮筛选。每人上台,选一根石柱,用任意手段获取祭品身上一件‘信物’。可以是眼睛、心脏、手指,也可以是……完整的头皮。”
台下有人吸气,有人握紧兵器。林墨面无表情,左眼的暗金光点缓缓旋转,灵视扫过那些祭品。每个人头顶都飘着灰黑色的死气,其中几缕格外浓郁——那是已认命、等待死亡的人。
但也有例外。最右侧石柱上绑着个少年,约莫十二三岁,瘦骨嶙峋,但眼睛睁得很大,死死瞪着台下众人。他头顶的死气中,掺杂着一丝极淡的暗金色——是尚未熄灭的求生意志,还是某种特殊体质?
“开始!”白袍人点燃一炷香。
人群动了。大部分人冲向最容易得手的目标——那些老人、孩子、或是已昏厥的弱者。血光迸现,惨叫声被破布堵在喉咙里,化作沉闷的呜咽。
林墨没有动。他在等,等那个少年。
果然,三个新晋成员同时冲向那根石柱。但少年出人意料地反抗——尽管双手被缚,他用头狠狠撞向第一个靠近的人,牙齿咬破对方手腕。那人惨叫后退,鲜血直流。
“小杂种!”另一人举刀就砍。
刀锋落下前,林墨到了。断念刀后发先至,架住那柄刀。“这个,我要了。”
那人怒视林墨,但看到他腰间暗影堂的腰牌,又看到牌子上七道血痕,最终还是退开了。在黑风寨,实力就是规矩。
林墨走到少年面前。少年眼中没有恐惧,只有愤怒,像被困的幼兽。他头顶那缕暗金色的气,此刻更清晰了——那不是什么特殊体质,而是一种纯粹的、近乎偏执的“不甘”。
“你恨吗?”林墨忽然问。
少年瞪着他,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声音。
林墨拔出塞在他嘴里的破布。少年立刻嘶吼:“你们这些畜生!我爹我娘都死在你们手里,我做鬼也不会放过——”
话未说完,断念刀已刺入他胸口。精准,迅速,避开要害。少年僵住,低头看着没入身体的刀锋,眼中愤怒转为茫然。
“恨,就要活下去。”林墨低声说,只有两人能听见,“哪怕变成鬼,也要活下去。”
他抽刀,带出一蓬鲜血。但刀锋没有深入内脏,只是刺穿了皮肉。与此同时,他左手在少年颈后一按,将一枚米粒大小的暗金色血印种入——这是改良后的血印,不会致命,但会标记目标。七日后,他可以循着印记找到这人,取走魂魄完成十命之约。
“下一个。”林墨转身,走向另一根石柱。
那是个老人,已昏死过去。林墨没有犹豫,一刀断喉,取走一缕残魂。十命牌上,第八道血痕浮现。
整个过程干净利落,像在处理一件物品。台下有几个人看着他,眼神复杂。不是敬佩,也不是恐惧,而是一种……同类相认的冷漠。
半柱香后,筛选结束。十八根石柱上,只剩五个人还活着——包括那个少年。其他十三人已成为尸体,被杂役拖走,送往尸房。
白袍人检查每个人的十命牌,在名册上记录。轮到林墨时,他顿了顿:“八个。进度不错。”
“还差两个。”林墨说。
“三天后,寨外有批‘货’送到。”白袍人压低声音,“是玄天宗押送的药草车队,有五个炼气期护卫。影蛛会带队行动,你可以跟着去。”
“多谢。”
“不用谢我。”白袍人面具下的眼睛盯着林墨,“我只是觉得,你这种人死在十命之约下,太可惜了。”
他走向下一个人。林摩挲着牌子上的血痕,感受着其中封存的八缕残魂的微弱悸动。每道魂都在哀嚎,在咒骂,在求饶。但听久了,也就麻木了。
人群开始散去。林墨正准备离开,却看见那个少年被从石柱上解下,拖着走向侧门——那是通往“试验场”的方向。凡人在血炼场幸存后,通常会被送去那里,成为某种功法或药物的试验品,死状更惨。
少年经过林墨身边时,忽然抬起头,用尽最后力气嘶吼:“我记住你了!我会活着,我会回来,我会杀了你们所有人!”
声音嘶哑,但字字清晰。周围几个新晋成员嗤笑,有人甚至踢了他一脚:“做梦吧,小子。”
但林墨看见,少年头顶那缕暗金色的气,此刻已从“不甘”化为了“执念”。极致的恨意,纯粹的杀意,这是炼制“怨煞血丹”的上好材料。
七日后,他会去取这枚丹。
离开血炼场,林墨没有回石屋,而是去了暗影堂。铁钩老正在堂内擦拭他那截铁钩,看见林墨,咧嘴笑了:“听说你今天又收了一缕魂?”
“第八个。”
“还差两个,得抓紧。”铁钩老扔过来一份卷轴,“影蛛明天就回来,这是三天后行动的计划。五个玄天宗护卫,都是炼气中期,你至少要杀一个才能凑够十命。”
林墨展开卷轴。上面详细标注了车队路线、护卫配置、甚至每个人的功法特点。最下面有行小字:领队护卫李慕云,炼气七层,李长风之侄。
李慕云。那个在遗弃之原谷底与独眼匪徒交手的玄天宗弟子。林墨记得他,记得那张看似道貌岸然的脸。
“这个人,我要了。”林墨说。
铁钩老挑眉:“有仇?”
“算是。”
“那正好。”铁钩老收起铁钩,“影蛛最讨厌别人抢她的猎物。但你如果能拿下李慕云,她或许会高看你一眼。”
林墨收起卷轴,转身离开。走到门口时,铁钩老忽然叫住他:“小子,提醒你一句。十命之约完成后,牌子会发生变化。它会开始……反噬。”
“反噬?”
“吸进去的魂,会试图逃出来,会侵扰你的神智。”铁钩老眼中闪过复杂神色,“到时候,你要么用修为压制,要么再杀人,用新魂的怨气压旧魂。这是个无底洞。”
林墨握紧牌子,感受着其中八缕魂的躁动:“没有其他办法?”
“有。”铁钩老顿了顿,“吞噬它们。用你的蛊虫,把魂魄彻底炼化,变成纯粹的魂力。但这很危险,一旦失控,你会被魂力冲垮,变成疯子。”
“我明白了。”
走出暗影堂,天色已黄昏。西区街道上,杂役们正拖着板车运送尸体——都是今天血炼场的“祭品”。车轮碾过石板路,发出沉闷的声响。路边有凡人麻木地看着,眼神空洞,像在看与自己无关的事物。
瑟瑟发抖的人群,不止在血炼场。整个黑风寨,就是一个巨大的、时刻在颤抖的囚笼。而有些人,已经在颤抖中死去;有些人,则学会让手不再发抖。
林墨摸了摸怀中的十命牌,又摸了摸断念刀的刀柄。
还差两个。
李慕云算一个,还有一个……他想起营房里的陈小五。少年的血印应该快成熟了,是时候去收丹了。
他拐进小巷,朝巡逻队营房走去。脚步很轻,像捕食的猫。左眼的暗金光点在暮色中微微闪烁,视野里一切生命都变成了或明或暗的光点——强的亮,弱的暗,将死的如风中残烛。
而在这些光点中,陈小五那点微光,正变得越来越暗,越来越冷。
七日期限,就是今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