腐牙狼群在“兽用淬体散”的作用下,短短七日已脱胎换骨。原本灰黑杂乱的皮毛变得油亮乌黑,獠牙增长半寸,滴落的毒液腐蚀性更强,在食槽铁板上蚀出蜂窝状的凹坑。更惊人的是,它们的眼珠从浑浊黄色转为暗红,瞳孔在光线变化时会诡异地收缩成竖线——那是妖兽血脉被强行激活的标志。
林墨喂食时不得不更加小心。现在这群狼的扑击速度比之前快了三成,咬合力足以咬穿普通皮甲。昨日就有个粗心的杂役被咬掉半条胳膊,若非监工及时用淬毒弩箭射杀那头狼,怕是命都保不住。
“这批狼崽子养得不错。”监工疤脸汉子难得露出满意神色,用铁钩敲了敲栅栏,“再养半个月,就能送去‘血炼场’配种了。寨主说要培育新品种的战兽,用来对付玄天宗的护山灵犬。”
林墨低头清理狼粪,暗中记下这个信息。黑风寨与玄天宗的明争暗斗正在升级,连战兽培育都提上日程。这对他是机会,也是危险——寨中越动荡,浑水摸鱼的可能性越大,但被卷入高层斗争的风险也越高。
午休时,管事亲自来到兽栏,点名要林墨跟他走。
“四当家要见你。”管事简短地说,眼神复杂,“带上你练拳的那块铁牌。”
林墨心中微凛,面上却不露声色,跟着管事离开兽栏。两人穿过西区嘈杂的街道,进入中区。这里的建筑明显规整许多,石板铺就的道路两旁甚至栽种着些耐活的暗红色灌木,叶片形状扭曲如鬼手。
四当家的府邸是座三层黑石楼,门口站着两名气息凝实的守卫,都是炼气后期的修为。他们检查了林墨的铁牌,又用某种法器在他身上扫过——那是探测灵气波动的“探灵盘”,指针在林墨身上停留时微微颤动,最终停在“炼体三层”的刻度。
“进去吧,四当家在丹房。”守卫让开道路。
丹房在一楼东侧。尚未走近,就闻到一股浓烈到令人作呕的甜腥气,混杂着草药燃烧的焦糊味、金属熔炼的硫磺味,还有一种……血肉腐败的恶臭。
推开门,热气扑面而来。
这是个三十丈见方的房间,四角各有一座半人高的青铜丹炉,炉下燃烧着幽绿色的磷火。房间中央是个巨大的血池,池中粘稠的暗红色液体不断翻滚,表面浮着油脂和未完全溶解的碎骨。池边架着十余个铁笼,每个笼子里都关着人——有凡人,也有低阶修士,大多遍体鳞伤,眼神空洞。
最骇人的是西墙下那一排“材料架”。木架上挂着的不是草药,而是人类器官:心脏、肝脏、肾脏、大脑……都用特制的符纸封存,浸泡在透明的药液中,器官表面布满暗红色的血管纹路,甚至还在微微搏动。
林墨的胃部剧烈翻搅,左眼突然刺痛,视野瞬间被一层血雾笼罩。但在血雾中,他看见了更多——那些器官内部流动的细微灵气,丹炉中炼化的血煞之气,还有血池底部沉淀的、如淤泥般的怨念。
“来了?”一个温和的声音从房间深处传来。
四当家坐在血池旁的一张紫檀木椅上,是个看起来四十出头的中年文士,面容清癯,身着素白长衫,手中还握着一卷古籍。若非身处这人间地狱般的丹房,任谁都会以为他是个饱读诗书的儒生。
“见过四当家。”林墨垂首行礼。
“不必多礼。”四当家放下书卷,目光落在林墨身上,“你练黑风拳七日,便掌握了前三式。虽然招式尚显生涩,但拳意中已有一丝血煞之气……不错。”
他站起身,缓步走到林墨面前,伸出食指轻轻点在林墨左胸。指尖触及的瞬间,林墨感到一股阴冷的气流透体而入,在经脉中快速游走一周,最后汇聚于丹田。
噬灵蛊猛地一震,竟本能地想要吞噬这股外来气劲。林墨强行压制,额头渗出冷汗。
“咦?”四当家收回手指,眼中闪过一丝讶异,“你的丹田……有点意思。浊气盘踞,却又暗藏生机,像是某种……蛊?”
林墨心中一紧。四当家是筑基后期的修士,眼力毒辣,竟一眼看穿了噬灵蛊的存在。
“弟子在遗弃之原误食过一种怪虫,此后丹田常有异动。”他半真半假地回答。
“遗弃之原的蛊虫?”四当家若有所思,“那片土地靠近界域裂痕,确实常有异界之物渗出。你能活下来,也是造化。”
他没有深究,转身走向血池:“叫你过来,是要你帮个忙。最近丹房缺人手,你每日午后来此,协助‘黄师兄’处理药材。作为报酬……”他从袖中取出一枚暗红色的丹药,扔给林墨,“这枚‘血精丹’,可助你稳固修为,压制体内蛊虫的躁动。”
丹药入手温热,表面有细密的血丝纹路,散发着淡淡的腥甜。林墨用灵视看去,丹药内部凝聚着精纯的血煞之气,确实有压制浊气的功效,但其中也掺杂着大量的怨念碎片——那是炼丹时被炼化者的残魂。
吞下这丹,虽能暂缓浊气侵蚀,却也要承受怨念冲击,甚至可能被残魂碎片影响神智。
“多谢四当家。”林墨收起丹药,没有立即服用。
“黄师兄在里间,你去吧。”四当家挥挥手,重新坐回椅中,捧起书卷继续阅读,仿佛周围那些哀嚎、血腥、炼狱般的景象都不存在。
林墨绕过血池,推开里间的门。
这里的景象更加触目惊心。
房间不大,只有十丈见方,但墙壁、地面、甚至天花板都刻满了密密麻麻的符文。中央是个三尺高的石台,台上躺着个人——不,是半个人。腰部以下已经被切去,切口处用银针封住血脉,内脏暴露在外,被细密的光膜包裹着防止腐烂。那人竟然还活着,眼睛圆睁,嘴唇翕动,却发不出声音。
石台旁站着个穿黄色道袍的年轻修士,正小心翼翼地用玉刀割取那人的肝脏。他的动作精准而冷静,像在处理一件普通药材。
“新来的?”黄师兄头也不抬,“把那边架子上第三排的‘锁魂瓶’拿来。”
林墨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墙边木架上摆满了各式瓶罐。第三排全是巴掌大的黑陶瓶,瓶口贴着黄符,瓶身隐约有扭曲的人脸浮现。
他取来一个锁魂瓶,黄师兄正好将割下的肝脏放入玉盘中。肝脏离体的瞬间,石台上那人剧烈抽搐,眼中流出两行血泪。黄师兄迅速掐诀,一指按在那人眉心,将其残魂强行抽出,投入锁魂瓶中。
瓶中传来凄厉的尖叫,持续了三息才渐渐平息。
“好了,这具‘活材’还能再用三日。”黄师兄擦了擦手,这才抬头打量林墨,“四当家说你有点本事,那就别愣着。去把那边的‘怨血草’研磨成粉,记住要逆时针研磨八十一圈,多一圈少一圈都会影响药效。”
林墨走到角落的石臼旁。所谓的“怨血草”是一种暗紫色的植物,叶片形如人手,叶脉呈血红色,散发着浓烈的怨气。他拿起石杵,开始研磨。
过程中,他用眼角余光观察黄师兄。此人修为在炼气巅峰,道袍样式明显不是黑风寨的制式,袖口处绣着一个极细微的云纹——玄天宗的标志。
玄天宗的人,在黑风寨丹房主持炼制血丹?
这个发现让林墨心中掀起惊涛骇浪。两个表面敌对的势力,暗中的勾结竟深入到这种程度。而且从黄师兄熟练的手法来看,这绝非一日之功。
“你是不是在想,我为什么在这里?”黄师兄忽然开口,语气平淡。
林墨动作一顿。
“黑风寨提供材料和场地,玄天宗提供功法和传承,各取所需。”黄师兄一边处理另一具“活材”,一边漫不经心地说,“修士修行,本就是逆天夺命。凡人如草芥,能为吾辈长生之路添砖加瓦,是他们的荣幸。”
他割下一块肾脏,扔进旁边的药炉:“就像你体内的蛊虫,吞噬他人壮大己身,与我等炼人成丹,有何本质区别?”
林墨沉默。手中的石杵继续研磨,怨血草渗出暗紫色的汁液,散发出的怨念顺着石杵蔓延,试图侵入他体内。噬灵蛊立刻活跃起来,将那些怨念尽数吞噬。
黄师兄注意到了这个细节,眼中闪过一丝异色:“你这蛊虫……竟能吞噬怨念?有意思。”
他放下玉刀,走到林墨面前,伸手搭在林墨手腕上。这一次,林墨没有压制噬灵蛊——既然已经被看穿部分底细,再隐藏反而引人怀疑。
黄师兄的真气在林墨体内探查片刻,脸色渐渐变得凝重:“这不是普通的蛊。吞噬、转化、融合……还有界域裂痕的气息。小子,你这蛊虫到底从何而来?”
“遗弃之原深处,一道裂痕旁。”林墨半真半假地说。
“果然。”黄师兄松开手,眼神复杂,“界域裂痕不仅会渗出浊气,偶尔也会有异界生灵穿过。你能得到此蛊,既是机缘,也是诅咒。它迟早会将你彻底侵蚀,变成只知吞噬的怪物。”
“可有解法?”
“有。”黄师兄从怀中取出一枚玉简,“这是《血煞融蛊法》,可助你以血煞之气喂养蛊虫,延缓其反噬。但代价是,你需要定期服用血丹,否则蛊虫饥饿时会直接吞噬你的神魂。”
他将玉简扔给林墨:“要不要练,你自己决定。但我要提醒你,一旦开始修炼此法,你就再也无法回头。血煞之道,是条不归路。”
林墨接过玉简,神识探入,立刻被其中内容震撼。《血煞融蛊法》不仅详细阐述了如何用血煞之气控制噬灵蛊,还记载了数种血丹炼制之法,其中最高深的,竟是以“四绝阴体”为炉鼎,炼制“阴阳道种”的邪术。
而林墨自己,正是四绝阴体。
一股寒意从脊椎升起。黄师兄给他这功法,是巧合,还是有意为之?
“好了,今日就到这里。”黄师兄挥挥手,“明日午时再来。记住,丹房所见所闻,若有半句泄露……”他没有说完,但眼中的杀意已说明一切。
林墨退出丹房时,后背已被冷汗浸透。外间,四当家依旧在看书,血池依旧在翻滚,笼中的囚徒依旧在哀嚎。一切如常,却又一切都不同了。
他握紧手中的玉简和血精丹,走出府邸。午后的阳光刺眼,却驱不散骨子里的寒意。
左眼的血雾仍未散去。在灵视中,整个黑风寨上空都笼罩着一层淡红色的煞气,而在煞气最浓郁处——丹房、禁地、寨主府——隐隐有暗金色的裂痕虚影浮现。
那些裂痕如蛛网般蔓延,将整个寨子包裹其中,像一只正在结网的蜘蛛,而所有身处其中的人,都是待宰的猎物。
林墨抬起头,望向玄天宗的方向。云层深处,似乎也有同样的裂痕虚影,若隐若现。
这盘棋,比他想象中更大。而他自己,既是棋子,也可能是……破局的关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