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雾尚未散尽,兽栏已是一片喧嚣。三号圈栏的腐牙狼经过一夜饥饿,看见林墨提着饲料桶走近时,喉咙里发出急切的低吼,涎水顺着獠牙滴落,在血垢地面上蚀出细小的坑洞。
林墨没有急着喂食。他将饲料桶放在栏外,从怀中掏出个巴掌大的草纸包,打开后是几块黑乎乎、散发着怪异气味的肉干——那是他昨晚从厨房偷来的剩肉,浸泡了稀释的腐牙狼毒液和少量血膏粉末。
“先试试这个。”他自语道,将一块肉干扔进栏中。
最壮硕的头狼立刻扑上去,一口叼住肉干,囫囵吞下。三息后,它突然僵住,随即开始剧烈抽搐,口吐白沫,倒在泥地上四肢乱蹬。其他狼见状纷纷后退,不敢靠近。
林墨仔细观察。头狼的抽搐持续了约莫二十息,随后渐渐平息。它挣扎着站起,晃了晃脑袋,眼神竟然比之前清明了几分,皮毛下的肌肉似乎也鼓胀了些许。
“有效。”林墨松了口气。他配制的“兽用淬体散”虽然粗糙,但确实能刺激妖兽血脉,短时间内提升其体质。这是他计划的第一步——让这些腐牙狼更强壮、更凶猛,才能产生更高质量的毒液和血液,供自己修炼。
但风险也随之而来。强化后的妖兽更难控制,稍有不慎就会反噬。刚才头狼吞下药散后的暴走,若是发生在喂食时,后果不堪设想。
“得调整剂量。”林墨在心头记下。他从饲料桶中舀出正常饲料,倒入食槽。狼群立刻涌上,疯狂争抢。趁着混乱,他快速检查了圈栏——那三处腐朽的木桩,已经被他用从炼器坊偷来的废铁片加固了。表面看还是破烂木头,实则内衬了铁板,除非腐牙狼的咬合力翻倍,否则绝无可能破开。
清理粪便时,林墨又发现了异常。今天的狼粪中,除了常见的人类骨渣,竟然有几片暗金色的碎屑——正是龙鳞金碎片。
“这些狼……吃过龙鳞金?”他心中一震。
龙鳞金是炼器材料,怎么会出现在妖兽饲料中?除非,有人故意喂食,想要培育出某种特殊妖兽。
林墨不动声色地将那些碎屑收集起来,用破布包好塞入怀中。虽然被消化过,灵气流失大半,但蚊子腿也是肉。更重要的是,这证明了黑风寨内部正在进行某种秘密实验,很可能与禁地、与界域裂痕有关。
午时休息,其他杂役都瘫在阴凉处打盹。林墨却找了个偏僻角落,开始演练《基础炼体术》的“锻骨”层第一式——“铁骨桩”。
这式与“炼皮”层的“铁桩立”看似相似,实则内里乾坤不同。它要求将全身重量集中在单腿上,另一腿虚提,身体如一根铁桩般钉入地面。同时要以特殊呼吸法引导气血冲击骨骼,配合药力淬炼。
听起来简单,做起来却是另一回事。
林墨摆好姿势,刚运转呼吸法,左小腿骨就传来钻心的刺痛——那是浊气侵蚀骨骼的征兆。《残阳诀》带来的力量以浊气为基础,而浊气对身体的侵蚀是全方位的,骨骼这种深层组织首当其冲。
他咬牙坚持,额头上渗出细密的冷汗。灵视内观下,能看见骨骼表面布满了蛛网般的暗色纹路,那是浊气渗透留下的“病灶”。气血冲击时,病灶处传来撕裂般的痛楚,仿佛骨头要从内部裂开。
三十息后,林墨浑身颤抖,几乎站立不稳。但他没有放弃——放弃就意味着前功尽弃,意味着浊气侵蚀会更快,意味着永远无法为村老、为阿嬷、为那些死在玄天宗剑下的乡亲们报仇。
“还不够……”他嘶哑着低语,从怀中摸出一块指甲盖大小的龙鳞金碎片,含在舌下。
碎片入口即化,化作一股温润的暗金流质渗入喉中。噬灵蛊立刻兴奋起来,疯狂吞噬这股能量,反哺出精纯的阴冷灵力,顺着经脉涌向全身骨骼。
痛楚瞬间加剧十倍!林墨眼前一黑,差点晕厥。他能听见自己骨骼内部传来细微的噼啪声,像干柴在火焰中爆裂。浊气与龙鳞金的能量在骨骼中碰撞、交融、互相吞噬,每一次碰撞都带来撕裂灵魂的痛。
但他挺住了。
六十息。七十息。八十息……
当数到第一百息时,痛楚终于开始减弱。不是消失了,而是身体逐渐适应了这种强度的淬炼。骨骼表面的暗色纹路虽然没有消退,但纹路边缘泛起了极淡的暗金色光泽——那是龙鳞金能量融入后形成的“镀层”,暂时阻挡了浊气的进一步侵蚀。
林墨缓缓收功,整个人如从水中捞出,浑身湿透。他踉跄几步,扶着墙壁才没有倒下。低头看去,左小腿皮肤下隐约可见暗金色的细线,沿着骨骼走向蔓延,如同某种诡异的纹身。
“成功了……虽然只是暂时的。”他喘息着,脸上却露出笑容。笨拙的起步,痛苦的尝试,但终究是踏出了第一步。
下午的工作中,林墨明显感觉不同了。身体更轻盈,力量控制更精细,甚至能从腐牙狼的扑击轨迹中预判出下一步动作。当他清理圈栏时,有头年轻的腐牙狼试图偷袭,林墨头也不回,反手一耙精准抽在它鼻梁上——那是狼类最脆弱的部位。
狼惨叫着翻滚出去,再也不敢靠近。
“这小子,越来越邪门了。”远处监工的匪徒嘀咕道。他们早就注意到林墨的变化,但看在四当家管辖区的情面上,只要不出乱子,也懒得深究。
傍晚收工时,麻脸杂役偷偷塞给林墨半块黑麦饼:“省着点吃。听说从明天起,所有杂役的口粮再减一成。”
“又减?”林墨皱眉。
“寨里最近损失不小。”麻脸杂役压低声音,“东区的矿洞塌了,压死二十多个苦力;南边的商队被劫,货物全丢;最要命的是,禁地那边好像出了大事,死了好几个炼药师……”
林墨心中一凛。禁地出事,意味着黑风寨的核心秘密可能暴露,寨主和那些高层绝不会善罢甘休。接下来的日子,恐怕会更不太平。
回到杂役院,晚饭果然又少了。清汤寡水的稀粥里几乎看不见米粒,粗粮饼也缩小了一圈。不少杂役敢怒不敢言,只能默默吞咽。
林墨吃完自己那份,正准备回铺位,管事忽然叫住他:“林墨,过来。”
他跟着管事走进旁边的小屋。屋内简陋,只有一张破桌和两把椅子。管事关上门,盯着林墨看了半晌,才开口:“你最近修炼很勤啊。”
林墨心中一紧,面上却不动声色:“只是想活下去。”
“活下去?”管事嗤笑一声,“在黑风寨,光想活可不够。你得证明自己有用,有足够的价值,才配活下去。”
他从抽屉里取出一块铁牌,推到林墨面前:“四当家看了你上次和赵天狼手下动手的留影,觉得你是个苗子。这是‘黑风拳’的前三式口诀和练法,三天内练成,去东区演武场报到。练不成……”
管事没说下去,但意思很清楚。
林墨拿起铁牌。牌子冰凉,正面刻着狰狞的鬼首,背面是密密麻麻的小字。他用灵视扫过,那些字迹竟在脑海中自动重组,化作三幅动态的人形图案——正是黑风拳前三式的完整演练。
“四当家的意思,是给你个机会。”管事点了根劣质烟卷,烟雾缭绕中看不清表情,“黑风拳是寨子的基础功法,所有正式成员都必须掌握。练成了,你就有资格参加二十天后的入寨大考。练不成,就继续当杂役,等赵天狼什么时候想起你,来收你这条命。”
“我明白了。”林墨收起铁牌,“多谢管事。”
“别谢我。”管事摆摆手,“要谢就谢你自己——谢你够狠,够能忍,还有点用。”
离开小屋,林墨回到通铺角落。他没有立刻查看铁牌,而是先运转《残阳诀》调息。今日的锻骨修炼太过激进,骨骼内的暗金色镀层虽然暂时阻挡了浊气,但也带来了新的隐患——龙鳞金的能量与噬灵蛊的浊气并未真正融合,只是在骨骼表面形成脆弱的平衡。一旦平衡打破,后果不堪设想。
一个时辰后,调息完毕。林墨才取出铁牌,仔细研读。
黑风拳前三式:第一式“黑风扑面”,讲究迅猛突进,拳出如风;第二式“鬼影缠身”,侧重步法腾挪,如影随形;第三式“血煞贯骨”,将血煞之气凝聚拳锋,一击破防。
招式本身不算精妙,但配合黑风寨独门的血煞功法,威力会大增。而对林墨来说,更关键的是拳法中的发力技巧和步法走位——这正是他最欠缺的系统性战斗技艺。
夜深人静时,林墨再次溜出杂役院,来到那处废弃矿洞。
他将铁牌放在月光能照到的地方,按照上面的图案开始练习。第一式“黑风扑面”,要求从静立到出拳的瞬间爆发,拳锋轨迹要直、要快、要狠。
林墨尝试第一次,动作生硬,发力散乱,完全不成样子。他不气馁,回忆着白天腐牙狼扑击时的肌肉发力,结合《基础炼体术》中对身体控制的要求,一遍遍调整。
十次。二十次。五十次……
汗水浸透衣衫,拳峰在洞壁上擦出血痕。但渐渐地,他的动作流畅起来。出拳时不再是用手臂力量,而是从脚底发力,经腿、腰、背、肩,最终凝聚于拳。虽然依旧笨拙,但已初具雏形。
当第一百次挥拳时,异变突生。
噬灵蛊突然主动运转,一股浊气顺着手臂经脉涌向拳锋。林墨下意识地挥出一拳——
“砰!”
闷响声中,洞壁碎石崩飞,留下一个深约三寸的拳印。拳印周围,暗红色的浊气如蛛网般蔓延,持续腐蚀着岩石。
林墨怔怔地看着自己的拳头。皮肤完好无损,但拳骨隐隐作痛——那是浊气冲击骨骼的副作用。更诡异的是,他看见拳锋上缠绕着一缕极淡的暗金色气流,正是龙鳞金的能量。
“噬灵蛊……将龙鳞金的能量融入了拳法中?”他心中震动。
这不是黑风拳,也不是《残阳诀》,而是两者在噬灵蛊作用下产生的异变。威力更强,代价也更大——每挥出一拳,就会消耗一丝龙鳞金的能量,同时浊气侵蚀加深一分。
“是福是祸?”林墨喃喃自语。
但他没有选择。二十天后的大考,赵天狼的威胁,寨中越来越紧张的局势……他必须尽快变强,强到足以应对一切变故。
月光从洞口缝隙洒入,照亮少年汗湿的脸庞。他开始练习第二式“鬼影缠身”,身影在狭小的矿洞中腾挪闪转,起初磕磕绊绊,渐渐如游鱼般灵活。
而在洞壁深处,那些吸收了浊气和龙鳞金能量后破土而出的暗金色嫩芽,此刻又长高了一寸。它们的根须扎入岩石深处,朝着某个方向延伸——正是禁地的方位。
仿佛有某种无形的呼唤,从禁地深处传来,牵引着这些嫩芽,也牵引着林墨体内那躁动不安的噬灵蛊。
夜还长,路还远。笨拙的起步之后,是更艰难的前行。但至少,他已经在路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