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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尸山血海中的喘息

作者:作者2B6ON1lLP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黑风寨的山门比远处看起来更加森严。十丈高的黑石城墙在暮色中如巨兽獠牙,墙上每隔三十步就有一座瞭望塔,塔顶燃着幽绿色的磷火,火光映照下可见弩机与巡逻匪徒的剪影。城门是整块生铁铸成,表面布满尖刺,此刻半开着,只容两人并行通过。


    林墨在城外百步处的一处乱石堆后观察了半个时辰。进出的多是衣衫褴褛的凡人苦力,扛着矿石、木材或兽皮,偶尔有几名骑着黑鬃马的匪徒呼啸而过,马鞍旁挂着人头形状的包裹,滴落的血在尘土中拖出暗红色轨迹。


    他取出那半块通行令,手指摩挲着上面的“巡”字。令牌边缘残留着干涸的血迹,不知是那独眼匪徒的,还是他杀过的人的。


    “要进去,光有令牌不够。”一个嘶哑的声音突然从身后传来。


    林墨全身肌肉瞬间绷紧,手按上腰间弯刀刀柄,猛地转身。


    三丈外,一个佝偻的老者正蹲在石头上,慢条斯理地剥着一只死乌鸦的皮。老者衣衫破烂得看不出颜色,头发稀疏灰白,脸上布满伤疤,左眼是个空洞的窟窿。最引人注目的是他的右手——整只手掌被某种利器齐腕斩断,取而代之的是一截生锈的铁钩。


    “看什么看,小子。”老者咧嘴笑了,露出仅剩的三颗黄牙,“黑风寨的规矩,凡进门者,需缴‘血税’。要么是别人身上的血,要么是自己身上的血。”


    林墨没有放松警惕:“什么血税?”


    “一颗人头,或一斤血肉。”铁钩老人用那截铁钩划开乌鸦胸膛,掏出一团暗红色的内脏,“你这种生面孔,守门的豺狗最是喜欢。他们会找个由头把你拖进刑房,慢慢放血——活着放,血才新鲜,用来浇灌寨里的血煞草。”


    林墨沉默。他想起了谷底那个自爆的独眼匪徒,那些化为血虫的血肉。


    “不过呢,”老人话锋一转,独眼盯着林墨腰间的弯刀,“你身上有我们寨子巡逻队的刀,还有半块巡字令。这说明你至少弄死了一个巡逻队的杂碎。就凭这点,老夫可以给你指条路。”


    “代价?”


    “聪明。”老人嘿嘿笑了,“代价是,进了寨子后,帮我带样东西去‘血磨坊’,交给一个叫老驼背的瘸子。”


    他从怀里摸出一块用破布包着的物件,约莫拳头大小,丢给林墨。布包入手沉重,边缘渗出暗红色液体,散发出甜腻的腥气。林墨没有打开看,直接揣入怀中。


    “血磨坊在西区最脏的那条巷子尽头,门口挂着一串人指骨风铃。”老人说完,不再看他,专心处理那只乌鸦,“现在你可以去了。记住,进门时别低头,别露怯。那些豺狗,专咬胆小的羊。”


    林墨朝山门走去。离城门还有二十步时,两名守门匪徒就盯上了他。这两人都穿着黑色皮甲,腰间挎着弯刀,脸上刺着青黑色的鬼面纹,眼神如饿狼般在他身上逡巡。


    “站住!”左侧的匪徒横刀拦住去路,“哪来的崽子?懂不懂规矩?”


    林墨停下脚步,缓缓抬头。他没有取下蒙眼布,只是将怀中的半块令牌取出,亮在对方眼前。


    右侧匪徒接过令牌,仔细看了看,又上下打量林墨:“巡字队老疤脸的令牌。他人呢?”


    “死了。”林墨简短回答。


    “怎么死的?”


    “玄天宗的人杀的。”林墨指了指自己左肩的伤——那里虽然愈合了大半,但衣服上的破口和干涸的血迹还在,“我捡了他的令牌和刀。”


    两个匪徒对视一眼,眼神中的贪婪消退了些,换上了警惕。


    “玄天宗的杂种敢动我们的人?”左侧匪徒啐了一口,“妈的,迟早屠了他们山门。”


    右侧匪徒将令牌丢还给林墨,让开了路:“进去吧小子。不过提醒你,捡来的令牌只能在寨子外围活动,进不了内区。想真正入伙,得去‘炼血场’通过考核。”


    林墨点点头,迈步走进城门。


    门洞内阴暗潮湿,墙壁上插着火把,跳动的火光将人影拉得扭曲变形。两侧墙根下蜷缩着不少衣衫褴褛的凡人,大多带着伤,眼神空洞麻木。空气中弥漫着血腥、汗臭和某种草药焚烧的刺鼻气味。


    穿过长达三十丈的门洞,眼前豁然开朗。


    黑风寨内部比林墨想象中更大。依山而建的建筑层层叠叠,从山脚一直延伸到半山腰。最外围是杂乱的低矮木屋和窝棚,街道泥泞不堪,污水横流。越往上,建筑越规整,到半山处已可见石砌的楼阁,甚至有几座小型的宫殿式建筑,檐角挂着铜铃,在晚风中叮当作响。


    但最触目惊心的,是随处可见的“尸山”。


    在街道转角处、广场中央、甚至某些店铺门口,都堆叠着尸体。有些刚死不久,鲜血还在流淌;有些已经腐烂,苍蝇嗡嗡成群;还有些被特殊处理过,剔去皮肉,只剩下白森森的骨架,堆砌成某种诡异的图腾。


    这些尸山周围,总围着些匪徒或邪修。有的在尸体上翻找值钱物件,有的用刀割取尚新鲜的肉块,还有的盘坐在尸堆旁,双手结印,周身环绕着血色雾气——那是在抽取尸体中残留的血气修炼。


    林墨强迫自己移开视线,按照铁钩老人的指示向西区走去。每一步都踏在混杂血水的泥泞中,靴子很快就浸透了。街道两旁,不时有匪徒向他投来审视的目光,但看到他腰间的弯刀和手中的令牌,大多只是冷笑一声便不再理会。


    在西区一条狭窄得仅容一人通过的小巷里,他终于找到了血磨坊。


    那是一座歪斜的两层木楼,墙板开裂,露出里面黑漆漆的空间。门口果然挂着一串风铃——不是寻常的金属或陶制铃铛,而是用人类指骨钻孔串联而成,风吹过时,骨头碰撞发出沉闷的咔嗒声。


    林墨推门而入。


    门内是个昏暗的作坊,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血腥味和药味。地面上堆满各种容器:木桶、陶缸、石臼,里面盛放着暗红色的粘稠液体或糊状物。墙壁上挂着各式刀具,从剔骨刀到细长的放血针一应俱全。


    屋子中央是个巨大的石磨,磨盘上残留着黑红色的污渍。一个驼背的瘸腿老者正背对着门,费力地推动磨杆。石磨发出沉闷的碾压声,缝隙中渗出暗红色的汁液,滴进下方的木桶里。


    林墨走近些,看清了石磨里正在研磨的东西——是混合着碎骨和内脏的人体残骸。


    “老驼背。”他开口。


    瘸腿老者缓缓停下动作,转过身。这是个面目丑陋的老人,脸上布满肉瘤,右腿自膝盖以下断去,用一根木棍代替。但他的眼睛异常明亮,浑浊的眼白中央,瞳孔是诡异的竖瞳,像某种冷血动物。


    “铁钩让你来的?”老驼背的声音沙哑得像砂纸摩擦。


    林墨取出那个布包递过去。老驼背用脏污的手接过,打开看了一眼——里面是一颗还在微弱跳动的心脏,表面布满黑色的血管纹路。


    “新鲜的修士心,不错。”老驼背满意地点点头,将心脏丢进石磨,继续推动磨杆,“你可以走了。不过小子,既然来了,给你个忠告:想在黑风寨活下去,要么够狠,要么够有用。你看起来两样都不沾。”


    林墨沉默片刻,问:“炼血场在哪?”


    磨杆停了一瞬。


    老驼背转过头,竖瞳盯着他看了好一会儿:“东区,最大的那个广场。每天日落时分开一场,赢者入寨,输者……”他指了指石磨,“变成材料。”


    “多谢。”


    林墨转身离开血磨坊。走出巷子时,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寨子各处亮起灯火,但那些火光多是幽绿色或暗红色的,将整个黑风寨映照得如同鬼域。


    他找了个相对干净的墙角坐下,取出怀里最后一小块干粮,慢慢咀嚼。体内的噬灵蛊很安静,但丹田处那种阴冷的充盈感告诉林墨,它正在消化白天吞噬的那些暗金色光点。


    左眼的血色在昏暗光线下不太明显,但林墨能感觉到,视野中那层红雾又浓了一分。每次眨眼,都有短暂的晕眩感。


    远处传来惨叫和狂笑声,不知又是哪个倒霉鬼落入了匪徒手中。更远的地方,半山那些宫殿式建筑里,隐隐有丝竹乐声飘来,与这地狱般的景象形成诡异对比。


    林墨靠着墙壁,闭上眼睛。


    他想起村老的话:“你要活下去,活得比他们都久,直到看见真相。”


    真相是什么?玄天宗屠村的真相?龙血草背后的秘密?界域裂痕的另一侧?


    或者,是更黑暗的东西?


    夜风拂过,带来血磨坊方向隐约的碾压声,和指骨风铃的咔嗒声。在这尸山血海的喘息间隙里,十三岁的少年蜷缩在墙角,像一株在腐肉上生长的毒草,静静等待着黎明的杀戮。


    而在他怀中,那几株龙血草的叶片,在无人注意的黑暗中,正缓缓渗出暗金色的汁液,渗入布包,渗入他的衣衫,悄无声息地渗入皮肤。


    噬灵蛊在沉睡中微微颤动,仿佛做了个关于饕餮盛宴的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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