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色残阳低垂在遗弃之原的天际,像一颗将熄的炭火,把大地映照成一片赤红焦土。风卷起尘埃,带着锈铁与腐朽的气味,掠过那些早已枯死的虬结树影。
林墨蜷缩在一处岩石裂隙里,左肩的伤口还在渗血。伤口不深,却灼烧般疼痛——那是玄天宗弟子剑锋上残留的灵气所致。三天前,那场屠杀的喧嚣似乎还在耳畔回响:村老的嘶吼、妇人儿童的哭喊、房屋倒塌的轰鸣,还有那些修士冰冷而高效的杀戮声。
“清除浊气污染。”
他记得那个为首的玄天宗弟子说这话时的表情,平静得像在陈述今日天气。然后剑光便落了下来。
林墨咬紧牙关,从怀里摸出一块硬如石头的干粮,费力地咀嚼着。十三岁的身体在连日的逃亡中已近极限,腹中噬灵蛊却不安地蠕动着,仿佛在渴求着什么它从未尝过的东西——灵气。
记忆回到那个血腥的黄昏。村老将他拖进祠堂暗室,枯槁的手掌贴在他心口,某种冰冷的东西钻了进去。
“活下去,墨儿。”村老咳着血沫,眼神却异常明亮,“此蛊名‘噬灵’,可吞万物灵气为己用……但每吞一次,浊气便侵蚀一分。记住,只在生死关头……”
话未说完,祠堂外已传来破门声。村老将一本破旧册子塞进他怀里,一把推开暗门:“走!”
林墨最后回头时,看见村老点燃了祠堂地下埋藏的火油。冲天火光中,玄天宗弟子的怒骂与村老的大笑混成一片。
“《残阳诀》。”林墨借着裂隙透入的微光,看向怀中那本用油布包裹的册子。书页泛黄残破,字迹潦草如鬼画符,但他认得这是村老的笔迹——那位总在夜晚给孩子们讲古的老人,原来藏着这样的秘密。
翻开第一页,只有一行字:
“残阳不落,噬尽光华;欲练此功,先绝人途。”
林墨的手指颤抖了一下。绝人途?什么意思?
腹中蛊虫突然剧烈蠕动起来,一阵尖锐的疼痛让他几乎晕厥。与此同时,外面传来了脚步声——不止一人,还有金属碰撞的清脆声响。
“仔细搜!那小子跑不远!”粗哑的男声在附近响起,“寨主说了,活要见人,死要见尸。他身上的东西必须拿到。”
林墨屏住呼吸,透过岩石缝隙向外窥视。三个身着黑色劲装的汉子正在不远处搜索,每人腰间都佩着弯刀,刀柄上刻着狰狞的鬼首——黑风寨的标志。这些盘踞在遗弃之原边缘的邪修,向来与玄天宗井水不犯河水,如今却也在追捕他。
是为了《残阳诀》,还是为了他体内的噬灵蛊?
“这边有血迹!”一个汉子喊道。
脚步声越来越近。林墨的心脏狂跳起来,他能感觉到死亡的气息正在逼近。腹中蛊虫的躁动愈加剧烈,仿佛嗅到了什么美味——那些汉子身上微弱的灵气波动。
村老的话在脑中回响:“只在生死关头……”
岩石被猛地推开,一张凶恶的脸出现在裂隙入口:“找到——”
话音戛然而止。
林墨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在极度的恐惧与求生欲驱使下,他伸手抓住了那汉子的手腕。下一秒,一股冰冷的洪流从掌心涌入,顺着经脉直冲丹田,腹中蛊虫发出一阵满足的颤动。那汉子瞪大眼睛,身体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干瘪下去,皮肤变得灰白如纸,最终软倒在地,再无生息。
另外两人见状大惊:“妖术!”
他们拔出弯刀冲来,但动作已经慢了。初次吞噬带来的力量让林墨身体发热,某种本能驱使着他迎向刀锋。他躲开第一击,手掌贴上第二名汉子的胸口——吞噬再次发生,比第一次更快、更顺畅。第三个人转身想逃,林墨抓起地上掉落的弯刀,奋力掷出。
刀尖没入背心,那人踉跄倒地。
一切重归寂静,只有林墨粗重的喘息声在裂隙中回荡。他低头看着自己的双手,皮肤下隐约有暗色纹路浮现,又迅速消退。腹中蛊虫安静下来,仿佛餍足的野兽。
但代价也随之而来——左眼突然一阵刺痛,视线边缘染上了一抹不祥的血色。他凑到一摊积水前,水中倒影里的少年,左眼瞳孔已变得暗红如凝血。
“浊气侵蚀……”林墨喃喃道,想起村老的警告。
他迅速搜刮了三具尸体,找到一些干粮、碎银和一本薄册子——《基础炼体术》,黑风寨杂役修炼的功法。册子扉页盖着黑风寨的印记,还有一行小字:“欲入寨门,需纳投名状:凡人头颅十枚,或修士首级一颗。”
林墨胃部一阵翻搅,但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玄天宗仍在追捕他,遗弃之原无处可藏。黑风寨虽是邪修巢穴,却可能是唯一的生路——更是接近力量,接近复仇机会的地方。
他将《基础炼体术》和《残阳诀》一起收好,最后望了一眼村落的方向。那里只剩废墟与灰烬,还有三百多具无人收殓的尸体。
“我会回来的。”少年低声说,声音在旷野中被风吹散,“以你们所有人的血,祭奠那片焦土。”
残阳终于完全沉入地平线,遗弃之原陷入黑暗。林墨的身影消失在夜色中,朝着黑风寨的方向,一步一个血印。
远处,玄天宗山门的方向,隐隐有灵光冲天而起,如灯塔般照耀着这个弱肉强食的世界。而在更高处,无人可见的夜空深处,一道细微的裂痕正在缓缓扩张,渗出不属于此界的气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