斜阳西坠,月上树梢。
小涯峰上静得连虫鸣都听不见了的时候,一道白色的身影悄然无声地落到了地上。
是宋显。
——原本他来到小涯峰,就不只是为了寻个清净地看书的,他是在等人。
只不过等得累了,找了个树杈歇歇脚。谁知道,刚刚躺上去没多久,就来了个神神叨叨的同门,用符咒驱使石头砸他的脸。
宋显反应快,倒是没被石头砸到,但是飞身躲避的时候,让树枝刮到了。
好在刮的位置隐秘,在下巴上,不仔细看并看不出来。
宋显摸摸下巴被刮到的地方,按一按还觉得有些痛。
这样他等的人还迟迟不来,心情就不是很美妙。
小涯峰上望出去,首先瞧见的就是被废弃的第八座山峰。
青峰高耸,一半隐在云层中,根本瞧不见山顶。
宋显对着那座山峰发了一会儿呆,少顷,云层厚起来,盖住了月亮。
小涯峰上终于有了一些动静。
悬崖边上爬上来一个人。
准确地说,也不能叫人。
来人头上长了一对长角,一双眼全是黑色的瞳仁,半点眼白也无。
若是叶岑见到了,恐怕会尊称其一声“牛魔王”。
宋显挑挑眉,脑子里冒出一个名字,庾柘。
那边时常要派人过来提点他,庾柘就是其中之一。
庾柘两手一撑悬崖边,跃上小涯峰,几步走上前,到了宋显的跟前,双膝跪下,头埋得低低的,向他行礼:“小主人。”
庾柘不禁有些茫然,一抬头才发现,眼前哪里还有什么小主人,宋显早已绕过了他,走到了悬崖边,背着手临崖而立。
小涯峰上这时无风,但是宋显高且瘦,身形颀长,瞧着很是倜傥。
他不是很能明白小主人的态度,只好又喊一声:“小主人。”
宋显仿佛这时才听到他说的话,回过身去看他,道:“这次要教我什么?”
他居高临下地看他,脸上的神情也说不出包含着什么样的情绪,但莫名有了几分上位者的威仪。
庾柘不由得感到心虚。
小主人天分好,进步快,时至今日,他早已没什么东西能够教他了。
由他来见小主人的次数不算多,实际上,从一年前开始,他在为小主人授课的时候,就隐隐有察觉,他一边学,一边脸上总是挂着些似有若无的讽笑。
但他这次是带着任务来的,逢魔之门开在青云门内已经是十分冒险的行为,时间紧急,他必须将上头的意思传达到位,只好将头垂得更低:“今日却不是来授课的,而是尊上有事嘱托。”
他话音落下,宋显先轻笑一声:“魔域如今也有人能被称一声‘尊上’了啊。”
庾柘不敢回答,只是硬着头皮继续往下说:“再有几个月就是青云门的门内大比,我族长老戚滟困守浮屠塔多年,这次门内大比,正是我们救人的好时候,届时,兴许需要小主人……”
这话说出来实在心虚,因为倘若真要救人,他们都能将逢魔之门开进青云山中,自然也能有接应的帮手。但偏要提出让小主人助力,庾柘觉得,这或许更是一种试探。毕竟这么些年,小主人一直养在外头,教他什么一概学了,内心究竟作何想,却并不明朗。
试探可真是个苦差事,庾柘埋着头,苦苦思索究竟如何说才能更不着痕迹一点。
宋显却很善解人意地替他说:“哦,需要我帮忙救人。”
庾柘松了一口气,喜道:“正是——”
宋显似笑非笑:“就是说,好处没有,但是要冒风险干活——风险还不小。”
庾柘的冷汗冒出来了。
但宋显已经不再说什么了,只是偏着头,眉头微微蹙起,好似在回忆戚滟是哪一个。
半晌,他的眉头舒展开,面上露出个古怪的笑容:“我知道了。”
庾柘一愣:“这……”
这是会帮还是不会帮啊?
但显然宋显已经不打算多说什么,他也不知想到了什么,肉眼可见地心情好了起来,对这庾柘的表情都更和善了几分,温润道:“还有什么事吗?”
庾柘:“……”
哪里还敢有什么事,他准备说些套话,宋显也很善解人意地替他说:“复兴我族,道阻且长。我不会忘记我惨死的爹娘,也不会忘记忍辱的祖父,会时刻卧薪尝胆的。”
他甚至叫上了“庾叔”,吓得庾柘差点折了寿,但宋显的笑容如此诚挚,无害得甚至有些晃眼了。
他诚恳地说:“庾叔,你就放心吧。”
庾柘顺着原路返回时,还觉得有些恍惚,直到爬到小涯峰底,叫风一吹,惊觉自己出了一身的冷汗。
小涯峰顶,宋显还久久地立在那里。
他的笑容还挂在脸上,眼底却一点笑意也无。
也不知过了多久,他瞧了眼对面的第八峰,却是转了个身,从相反的方向,顺着小涯峰的山路走下去了。
片刻之后,宋显来到牢狱之中——
青云门有两处牢狱,一处叫做浮屠塔,平常由二长老裴无衣守着,但是里头关的不是大妖就是魔族,或是一些凶猛的妖兽。另一处则常用来关押一些修士。
宋显来见的,正是叶岑上山那日留下的唯一一个活口。
他是个散修,修为并不算高,但大抵是常做杀手讨生活,身手却很不错。
人原本是被丢给秦言审问的,同宋显没什么关系。
但他今日心情不好,就想找人撒撒气。
秦言在青云门中是出了名的好脾气,当然使不出什么毒辣手段,眼下这杀手虽在牢中关着,人却是全须全尾的,甚至笃定了青云门这样的名门正派不会对自己动用什么重刑,都有些自得起来。
宋显走到他跟前时,他只抬了一下眼皮,冷笑:“你就是杀了我,我也绝不会说出一个字。”
宋显讶然:“谁要你说了?”
杀手一愣。
宋显又道:“我也没想杀你。”
杀手仰头直视宋显,后者脸上的无辜还没来得及褪下去,可是他忽然感到慌张了,心脏“砰砰”地跳起来。
直觉告诉他,他应该马上松口,说出真相。
但是宋显没给他机会。
杀手听到,宋显似乎是轻笑了一声,然后一只手轻轻放在了他的头顶。
宋显穿了一身白,但杀手只觉得眼前是一片黑。
那人俯下身来,在他耳边轻声道:“我自己来看。”
搜魂术。
一瞬间,杀手只觉得,好像有千万根细长的钢针,从他的天灵盖扎下来,像游龙一般爬过他的全身。
他几乎本能地就想把身体蜷起来,可是偏偏被宋显控制着,浑身都动不了,只好僵着身子强行忍受这疼痛。
而宋显一闭上眼,就看到了杀手当时的记忆。
那大概是在一间小屋子里,外头的天已经黑了,屋子里只燃着一根蜡烛,还是快要烧完了的,因此瞧着有些黑暗。
杀手与其他几个人在屋子里等候,都穿着一身黑衣。
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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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门干的就是这种营生,收钱办事,钱给得够多,难度高的活也接。刀口舔血,亡命之徒。
这次要来的人,据说是个大主顾。
大概过了半个时辰,有叩门声响起。
门打开,进来个人,穿一身白衣,还戴了个帷帽,上头缀着白纱,让人瞧不出样貌,但是瞧着身形,应当是个女子。
这女子出手十分大方,提的要求却很怪异。她说:“半月之后,若是白府后门扬起白幡,请你们来——杀了我。”
这是个稀奇要求,黑衣人们面面相觑,但并没有说话。
因为这女子放下一个沉甸甸的荷包,道:“这是定金。事成之后,还有酬劳,百倍于此。”
顿了顿,又补充:“你们杀了我之后,会知道酬劳在何处。”
这样丰厚的酬劳,他们没道理拒绝。
宋显再次睁开眼的时候,杀手已经说不出话了。
没了宋显的禁锢,他无力地倒在地上,嘴角、鼻子都流着血,一双眼半睁着,里头盛满了不敢置信——
用搜魂术折磨人,这根本不是一个正道人士会用的手段!
早知道这个正道比妖魔还要残忍,他根本就不会嘴硬了!
本来就是拿钱办事,他又能知道雇主多少秘密呢?他只不过是想维持一个杀手最基本的素养和尊严而已!
归根结底,还是秦言这些天的温柔和礼貌让他飘了。
杀手悔不当初,此刻半死不活地趴在地上,只希望能撇清一点是一点。
他气若游丝道:“白家那些人……不是我们杀的。”
宋显睥睨着他,嘴角照旧挂着似有若无的笑。
他当然知道,因为方才,在杀手的记忆里,他已经看到了。
那些人赶到白家的时候,白家的人就死得差不多了。
他们翻进白家,就见到天上一轮圆月,白家的院子里一地的尸体,而白家唯一的活口白涟漪,就站在那一地的尸体中,仰头看着月亮,也不知在想些什么,听到动静回过头来的时候,脸上还带着几丝茫然。
那画面实在是有些诡异,杀手们还愣了一下,反应过来要动手的时候,秦言就带人赶到了。
这时间点也太赶巧了,白家刚被人灭了门,秦言就赶到了,仿佛有人很早就知道会有这么个结果,提早通知了青云门似的。
青云门也不是说察觉不到这蹊跷,只是白家到底遭人灭了门,白涟漪孤女一个,总归是要接上山来的,也就没去深究。
可那人会是谁呢?
宋显想起来,那天在山路上头一次遇上白涟漪的场景。
当时他们正与杀手纠缠,她飞扑上去,看似是帮秦言挡刀,可实际上,伸手去拽那些杀手,一抓一个准,好似提前就知道那雷会逮着她劈似的。
不知道的,还以为那雷是她引来的呢。
宋显又想起方才在杀手记忆中看到的。
那女子离开木屋的时候,一开门有风吹来,白纱被掀开,露出个缝隙,露出下头俏生生一张脸,不正是白涟漪吗?
她要雇人杀她自己,这会儿,却又活蹦乱跳出现在了青云山上。
这可就有趣了。
杀手的身子禁不住搜魂术,方才只是嘴角和鼻子流血,到这会儿,眼角甚至耳朵都流出血来了。
宋显瞥他一眼,没再在此多做停留,抬脚往外走去。
刚走了几步,他的脚步又停住了,这次面上浮现出几分真心实意的懊恼——
他这会儿才想起来,先前躺树上看得那本书,落在小涯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