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牢昏暗,血气扑鼻。
剑尖抵在喉间,透着沁骨寒意。
姬簌星瘫坐在地牢,下巴被冰凉剑尖挑起,他被迫仰头,眼睫止不住颤抖。
执剑者隐在暗处,只能窥见那玄色冕袍上的金丝龙纹。
姬簌星身子又不自觉的抖了一下,他白净的脸上沾着血污,漂亮的眸子里带着惊恐,牙齿打颤,
“太子哥哥……我知道错了……”
他杏眸瞪大,眼眶里含着泪要落不落,指尖颤抖着想去抓那片衣角。他仰着脑袋,面上又惧又怕,企图唤回身前人一点旧日温情。
执剑者不为所动,剑锋缓缓在他脖子上掠过,惊得姬簌星汗毛战栗,然后他听到了那带着些许嘲弄的声音响起:
“原来是皇弟啊……”
话说着,剑锋在他脖颈上抽离,还不等姬簌星松口气,便见那道身影转身,淡漠的声音随即响起,“那就杀了吧。”
身后侍卫上前,手中剑明亮晃人,晃出的寒光映出姬簌星惊恐的眉眼,他挣扎着往前扑去,想要再争取些生机,喉咙里哀鸣嘶哑,“皇兄,我当年真的……”
可他话音未完,剩下的半截真心便被堵在喉咙里,剑芒上银光闪过,带起一弧温热血色。
“不——!”
颈间传来冰凉的触感,姬簌星骤然惊醒,腾地坐直,他脸上带着噩梦残留的惊恐,面色惨白如纸,冷汗早已浸透中衣。他颤抖着手摸向自己的脖子,没有伤口,没有血迹,指尖下是温热的仍在跳动的脉搏。
牢房的阴森景象褪去,沉腐与血腥气消散无踪,空气中只有檀香跟竹子的味道,视线聚焦,眼前青石地面上落了一地残叶。
胸腔里心脏还在剧烈跳动,记忆回笼。
他做了一个梦,一个清晰得可怕的预知梦。
梦中揭示,他们不过是那史命书上寥寥几笔的人物,当然,天命之子除外。而他自己,则是板上钉钉的炮灰,遭人算计利用,最终惨死于天命之子手中。
而梦里杀他的也不是旁人,正是两年前从民间找回,记在他母妃名下的七皇兄姬昀雀,或者按另一个身份称呼——姬临阙,那本该死了五年的太子殿下。
梦里的场景像是发生过一般,姬簌星似乎还觉得自己被关在暗无天日的地牢里,鼻腔里都是地牢沉腐的气息,自己就是那待宰的羔羊。
他打了个寒颤,彻底清醒过来,脸色难看的要命。这两年他的确多了位皇兄,也的确欺负了人两年,最近的一次,是把姬昀雀踩在脚下,把他当狗骂……
那梦真实的可怕,书里的内容一一应验,从他如何作死,如何陷害姬昀雀,如何走上断头路,他都如同经历了一遭般,任他再不信鬼神,也由不得他不信。
他咽了咽口水,梦境里残留的痛意让他胆寒。他又摸了摸脑袋,还好还在。
他出身天潢贵胄,自小被娇养得骄纵任性,没吃过苦,怕疼,更怕死,况且这锦绣堆砌的富贵日子,他还远没过够……
既然已经知晓了自己的死法,那他现在回到自己府上老老实实就不会被打扰了。
总不能…专程把他揪出来杀吧?
“殿下!殿下!成了!”
正当他盘算着如何苟全性命时,哐当一声,小院门被猛地推开。
他的贴身内侍明丰一脸喜色跑了进来,临到姬簌星跟前压低声音道:“殿下,已经把药偷偷喂下了,现在只怕已经发作,保准他一会出个大丑……”
他继续邀功,“殿下,咱们只等瞧好戏吧……”
他这次做的利索漂亮,可是用了三倍的兽药,只等着姬簌星夸他了。
听闻此言,姬簌星脑子嗡嗡作响,他想起来了。
鸿启二十三年十月,他听信挑唆给姬昀雀下了药,本来是想让他在父皇面前出丑,却不想有人竟趁机派过去一个妃子陷害。
御前失仪变成惑乱后宫,证据确凿有口难辩。
父皇震怒,姬昀雀遭受严惩,其暗中培植的朝中势力,被三皇子趁机连根拔起。正是从这一刻起,他被划进了姬昀雀的必杀名单。
想到梦境里的一切,姬簌星面色难看,地牢的阴寒之气仿佛又顺着脊椎爬了上来。
怎么办,不想死。
明丰瞧见主子神色不对,脸上喜色收敛,小心翼翼开口:“殿下……您…您这是怎么了?”
一想到未来可能会发生的事,姬簌星就急得冒汗,只觉得自己脑袋要离家出走。他站起身,双手紧紧扣住明丰的肩膀:“在哪儿?!”
明丰被晃得发懵,“什……什么在哪儿?”
“姬昀雀!”姬簌星声音都变了调,“姬昀雀现在在哪?!”
明丰被姬簌星过度的反应吓了一跳,结巴着解释道:“就……就在护国寺西苑里第三间屋子……离咱们远着呢,绝对烧不到咱身上,谁让他惹殿下不开心,真是……”
不等他话说完,姬簌星匆忙跑了出去。
西苑跟这里隔了二里路,怕是他跑过去黄花菜都凉了。
他急得脑门上都是汗,只祈祷姬昀雀能抗住,千万别中招,他可不想自己跟那梦中的结局一样。
明丰追了出来,着急道:“殿下,豫王殿下还问殿下……”
姬簌星哪里还管得上什么豫王,现在应当是午时一刻,父皇还在跟太常令在护国寺前祭祀,再过半柱香,便是要去捉奸的时候了。
姬簌星跑得冒汗,这副身子自幼金尊玉贵地养大,不喜学术也不练武术,平日里除了吃喝玩乐旁的一概不干,以至于现在跑两步都喘。
护国寺很大,幸好今日特殊,僧侣们都聚在前院,路上连洒扫的僧人都没有。
从东苑到西厢,路程起码二里,姬簌星跑到腿酸,喉咙里像是被风刀割过,疼得要命,口腔里带了些血腥味。
看着前面那一排的屋子,姬簌星扶着发软的腿喘息两声,拖着身子踉跄扑上台阶,一把推开了正中那间厢房的门。
“吱呀。”屋子里只有灰尘漂浮,还带着很淡的檀香,里面久不打扫,弥漫着久无人居的沉腐气息。
姬簌星闪身入内,迅速反手合上门扉,心脏在胸腔里擂鼓般狂跳。
屋子里很静,静得只能听到他扑通扑通的心跳声,他压着嗓子,声音有些变调,“姬……姬昀雀?”
无人应声,屋子里好像只有自己。
他的视线望向屋内深处,素色床帐遮掩的床榻上,咬了咬唇,他硬着头皮走上前去,
“姬昀雀?皇……皇兄?”
他离着床榻越来越近,还剩下一步之遥,他掌心捏住床帘,深吸一口气,猛的拉开了床帘。
帐内被褥整齐,空空如也。
没有中药的皇兄,没有宫妃,没有臆想中不堪的场景,甚至连床榻都收拾得一丝不苟。
姬簌星愣了一下,紧绷的精神骤然一松,看来也没那么糟糕,兴许明丰没得手……他往后退了一步,不断安慰自己,可退了两步,本该松懈的精神又悬了起来。
既然姬昀雀不在这里,那他现在在哪?
会不会是他来晚了,亦或者姬昀雀跑了出去,冲撞圣驾已经犯下大错?
脑海里各种画面闪过,姬簌星越想脸色越白,难不成自己还是要死?
不成不成,他还有荣华富贵没享,珍馐美馔没尝,家里还有金豆子等他……
姬簌星转身便走,手掌扣在门扉上。
就在他要开门的瞬间,一道滚烫炙热的气息扑来,他就被重重抵在门上,撞的门发出哐当一声重响,他惊了下想要挣扎,却被一双滚烫的手钳住手腕,死死地摁在头顶。
冰冷锋利的匕首抵在他脖颈,激得他浑身汗毛直立。
身后之人比他高出许多,滚烫的体温透过衣裳布料传了过来,霸道浓烈的同性气息将他包裹,所有异样感知得一清二楚。
姬簌星血液冻结,脑子似乎要炸开,嘴唇哆嗦着,挤出几个字来:
“冷……冷静……”
扣在他颈后的手施加压力,迫使他后仰,灼烫的气息拂过姬簌星的耳朵,可吐出的话沙哑又阴冷,“别动……”
姬簌星也不想动,可任谁被刀子顶着喉咙,也冷静不下来啊。
姬昀雀的心情很差,姬簌星出现在此,答案不言而喻。
他第一次对身前人生出如此浓烈的杀意,以往他只觉得姬簌星被养坏了,却还是低估了姬簌星的脑子。
身前的人在发抖,横在姬簌星身前的手能感受到那剧烈的心跳,姬昀雀那双墨色眸子落到姬簌星身上,眼眸中情绪变幻不定。
理智快要消散,他在权衡是打晕还是先行处理掉,但时间紧迫,他又未带隐卫,处理起来很是麻烦。
姬簌星觉得脖颈有些细微刺痛,梦境里濒死的痛意反了上来,他声音颤抖,声音里带了哭腔,“皇…皇兄……”
姬昀雀没有回应,强烈的晕眩与燥热不断上涌,他将鼻尖抵在他后颈,借力克制自己身体里不受控的热意那握着姬簌星手腕的拇指,无意识地在他腕骨内侧皮肤上紧握收拢,像是要把他手骨捏碎。
他越想越怒,“下药……”还寻妃嫔陷害。
姬簌星吃痛,立马否认,“不是我下的,我……我也不知道……”
是他做的他也不认,掉脑袋的买卖他不干,为了让姬昀雀信服,他义愤填膺道:“哪个杀千刀的给你下的……”
他还想多说两句争取些信任。
然而就在他再想开口的时候,身后人捂着他脖颈的手上移,掌心捂住他的嘴巴堵住了他的话。
冰冷刀尖划过他喉结抵在脸颊,灼热滚烫的呼吸喷在他脖颈后侧。
手腕下的肌肤光滑细腻,像是上好的绸缎,姬昀雀意识模糊,被汹涌的药性驱使,他拇指无意识摩挲了下,划过姬簌星细腻脸颊,他嗅着怀中人身上清冽的气息,理智的弦即将崩断。
他晃了晃脑袋,想要保持清醒,但更汹涌的药力却席卷而来,将他仅剩的清醒撕了个粉碎。
他只觉怀里的人抱起来清凉柔软,十分舒服,他俯下脑袋,薄唇贴着雪色后颈。
姬簌星身子瞬间僵硬,一股陌生的感觉从他脊骨窜起,让他汗毛竖立,刚想要动作,后颈却被温热覆住,然后传来清晰的刺痛。
姬簌星彻底懵了。
姬昀雀在……咬他?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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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第1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