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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遗物密码

作者:饲鸦的兔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陆烬带着沈知微在密林中快速穿行,二十分钟后,他们抵达一处看似普通的山岩前。他在岩壁某处按了几下,一块伪装成岩石的门无声滑开,露出向下的阶梯。


    “这是我母亲的另一个安全屋。”陆烬简单解释,侧身让她先进。


    安全屋不大,约三十平米,陈设简洁到近乎冷硬:一张行军床,一个储物柜,一套简易桌椅。墙壁是金属材质,嵌着几块显示外界监控的屏幕。最特别的是墙角一个老旧的恒温培养箱,里面几株绿色植物静静生长。


    “这里很安全。”陆烬检查了监控屏幕,“屏蔽系统是独立的,他们追踪不到。”


    沈知微放下背包,目光落在那几株植物上——是薄荷和迷迭香,在冷白的灯光下绿得格外鲜活。


    “你母亲种的?”


    “嗯。”陆烬打开储物柜取出医疗包,“她说再安全的地方,也该有点活的东西。”


    沈知微坐到椅子上,终于能喘口气。陆烬蹲下身,小心地处理她膝盖上的伤口。消毒时她微微抽气,他动作顿了一下,放得更轻。


    “接下来怎么办?”她问。


    陆烬抬头,眼神坚定:“先弄清楚‘方舟计划’的完整真相。你祖母留下的图纸是关键,但我们需要更多信息——关于当年火灾,关于我父亲究竟知道多少。”


    他从柜子里取出一个加密硬盘:“这是我母亲留下的。她一直怀疑‘星火’内部有问题,暗中收集了证据。”


    沈知微看着那个银色的小方块,忽然意识到:这场逃亡,才刚刚开始。而安全屋外的世界里,猎人仍在搜寻——但他们已不再是任人摆布的棋子。


    墙上的监控屏幕闪烁着,显示着密林各个角度的画面。暂时,没有红色人影出现。


    暂时安全。


    引擎的声音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的。


    起初像是夏天的闷雷,滚在天边,不太真切。沈知微正在整理背包,手停了一下,侧耳听。陆烬也听见了,他原本在检查通讯设备,动作停了下来。


    那声音越来越近,从闷雷变成野兽的低吼,不止一辆,是很多辆,从不同方向围拢过来。车轮碾过碎石,碾断枯枝,声音粗糙而野蛮。


    沈知微走到监控屏幕前。红外画面里,一个又一个红色的人影从车上跳下来,散开,动作训练有素得像狼群围猎。她默默数着,二十三个,二十四个……还在增加。


    “他们怎么找到这里的?”她问,声音压得很低,像是在教堂里说话。


    陆烬没有马上回答。他走到控制台前,调出安全屋的外部监控。屏幕分割成十几个画面,每个画面里都是全副武装的人影。黑色的作战服,反光的头盔,手里的武器在晨光里闪着冷硬的光。


    “我身上有芯片。”他说,语气平静得像在说别人的事,“植入式的追踪芯片。应该是昨晚在疗养院,他们给我处理伤口时偷偷埋进去的。”


    他说着,手指按在右侧肋下,那个位置离肩膀的伤口不远。沈知微看着他,忽然觉得喉咙发紧——这个人是怎么做到的?带着追踪芯片,带着发炎的伤口,还能如此冷静地计划一切。


    【夜鸦】:检测到目标生理指标异常。肾上腺素水平持续升高,疼痛感知被刻意抑制。建议采取医疗干预。


    “你的伤口需要重新处理。”沈知微转身从医疗包里翻出消毒药水、纱布、缝合针线。东西摆出来的时候,她的手很稳,稳得连她自己都惊讶。


    陆烬看了她一眼,没说什么,脱下了外套。里面是件深灰色的T恤,左肩的位置已经被血和脓液浸透,颜色深得发黑。布料粘在伤口上,他撕开的时候,眉头皱了一下,很细微的一下,几乎看不出来。


    但沈知微看见了。她也看见了伤口——比她想象的更糟。昨晚她做的应急处理根本不够,伤口边缘已经红肿发炎,中间甚至有些发白,那是感染的迹象。


    “你一直在硬撑?”她问,声音里有她自己都没察觉的颤抖。


    陆烬扯了扯嘴角,那不算是个笑容:“比起这个,先想想怎么对付外面那些人。”


    外面突然安静了。引擎熄火,脚步声停止,连鸟叫声都消失了。那种安静比嘈杂更可怕,像暴风雨前的低压。


    然后那个声音响起来,通过扩音器,在清晨的山林里回荡:


    “陆总,沈小姐,早上好。给你们三分钟时间考虑。‘方舟’需要二位的才华,但并非不可或缺。希望你们做出明智的选择。”


    沈知微的手停在了半空。她认得这个声音。在陆氏集团的年会上,在慈善晚宴上,在那些衣香鬓影的场合里,这个声音总是温和、慈祥,带着长辈式的关怀。陆氏董事会副主席,陈建明。她记得他的样子——银发梳理得一丝不苟,金丝眼镜,永远得体微笑着,会在她父亲葬礼上握着她的手说“节哀”,会在她最困难的时候“恰好”提供帮助。


    现在这个声音透过扩音器传来,冰冷,公式化,像在宣读判决书。


    “陈建明。”陆烬念出这个名字,声音里带着一种近乎疲倦的讽刺,“我父亲最信任的合作伙伴,三十年的交情。真是……完美的讽刺。”


    沈知微继续处理伤口。她用镊子夹起消毒棉球,轻轻擦拭伤口周围。脓血被擦掉,露出下面翻开的皮肉。她尽量放轻动作,但每一下触碰,陆烬的肌肉都会本能地绷紧。


    “别这么看我。”她低着头说,没有看他,但能感觉到他的视线落在自己手上,“为了复仇,我学过很多东西。急救、格斗、射击,还有怎么在受伤之后活下去。”


    她说“复仇”两个字的时候,声音很轻,轻得像怕惊醒了什么。现在这个词听起来多可笑啊——她以为自己在复仇,其实不过是在别人写好的剧本里扮演角色。


    陆烬没说话。房间里只有她处理伤口的声音:剪刀剪开纱布的咔嚓声,药水倒在棉球上的淅沥声,还有她自己平稳的呼吸声。


    “如果我们真的合作,”陆烬突然开口,“你打算怎么分配战利品?”


    沈知微的手顿了顿。她拿起缝合针,穿上线——很细的线,几乎透明。针尖在灯光下闪着一点寒光。


    “先活下来再说。”她开始缝合,第一针穿过皮肉,动作熟练得像个外科医生,“如果真能活到最后……”


    她抬起头,看着他的眼睛。他的瞳孔很深,像夜里的海,里面映着她自己的倒影——头发凌乱,脸上有污迹,但眼神很亮。


    “我要真相。”她说,“你要清算。我们各取所需。”


    就在这时,摊开在控制台上的书页突然亮了一下。


    不是刺眼的光,是柔和的、微弱的蓝光,像深海里的生物发出来的。那些图纸上的线条仿佛活了过来,在纸面上缓慢流动、重组、连接,构成新的图案。


    沈知微停下手中的动作,盯着书页。陆烬也看到了,他侧过身,肩膀的伤口因为这个动作又被扯开一点,血渗出来,但他没在意。


    “等等……”沈知微喃喃道,她看懂了那些线条重新组合后的图案,“这不是完整的设计图。这是一个……锁。”


    图纸中央,线条构成了一个极其复杂的几何结构,层层嵌套,像俄罗斯套娃。而结构的中心有两个明显的空缺——一个圆形的,一个长方形的。


    “双重密钥。”她的声音因为激动而微微发抖,“需要两个人的生物特征同时验证。你看,这里……”她指着圆形空缺,“这是虹膜扫描的位置。而这个……”手指移到长方形空缺,“这是掌纹或者指纹。”


    陆烬立刻明白了。他操作控制台,启动生物扫描仪。一道蓝光从仪器里射出,扫过书页。当光线扫过那两个空缺时,它们亮了起来——一个发出淡金色的光,一个发出银白色的光。


    “陆家的生物密钥,和我祖母的技术密钥。”沈知微感到一阵寒意从脊椎爬上来,“他们需要我们两个人都活着,但不需要我们自愿。只要拿到我们的生物特征……”


    “就能强行打开‘方舟’的核心数据库。”陆烬接道。他的嘴角浮起一个冰冷的微笑,那笑容里没有一点温度,只有决绝,“那就给他们一个惊喜。”


    他快速输入一串复杂的代码。安全屋的墙壁发出轻微的机械运转声,然后——一整面墙向内滑开,露出后面的空间。


    沈知微睁大了眼睛。


    那是一个武器库,但和她想象中的完全不同。没有杂乱堆放,没有灰尘,一切都井井有条,像博物馆的陈列室。架子上分门别类地摆放着各种武器:从最新型的电磁脉冲枪到复古的柯尔特左轮,从精密的狙击步枪到小巧的掌心雷,甚至还有几把造型奇特的冷兵器。


    “选你顺手的。”陆烬从墙上取下一把枪,递给她。那枪不大,线条流畅,枪身是哑光的黑色,握把处有防滑纹路。


    沈知微接过。枪比想象中轻,握在手里的感觉异常舒适,仿佛是为她的手型量身定做的。


    “这是我母亲的设计。”陆烬说,声音里有种难以察觉的柔软,“后坐力小,精准度高。她说……武器不该是沉重的负担,应该是肢体的延伸。”


    沈知微握紧枪柄。金属的凉意透过皮肤渗进来,但很快就被她的体温焐热。她举起枪,试着瞄准——准星清晰,平衡完美。


    “你母亲……”她轻声说。


    “是个比时代超前太多的科学家。”陆烬转过身,从架子上取下自己的武器——一把改造过的手枪,枪管比普通的要长一些,“她留下的很多东西,现在都成了‘收割者’的武器。包括这个安全屋的部分设计。”


    外面的倒计时只剩一分钟了。


    陈建明的声音再次响起,这次多了一丝不耐烦:“陆烬,不要做无谓的抵抗。你知道我们有多少种方法可以让你开口。”


    陆烬没有理会。他走到控制台前,手指悬在一个红色按钮上方。那按钮被透明的保护罩盖着,像一颗凝固的血珠。


    “闭上眼睛。”他突然说。


    “什么?”


    “闭上眼睛三秒。”他的声音很平静,“相信我。”


    沈知微看了他一眼,然后闭上眼睛。黑暗降临的瞬间,她听见按钮被按下的声音——不是机械的咔嚓声,而是一种低沉的、仿佛来自大地深处的嗡鸣。


    然后她睁开眼睛。


    气象站四周,一道透明的屏障正在升起。从地面到天空,像一个巨大的玻璃碗倒扣下来。屏障表面流动着七彩的光,像油浮在水面上形成的虹彩。越野车被挡在外面,车里的人跳下来,伸手去碰屏障——他们的手穿不过去,只能在屏障表面激起一圈圈涟漪。


    “这是……”沈知微走到窗边,难以置信地看着外面扭曲的景象。屏障外的树木、车辆、人影都变形了,像透过不平的玻璃看世界。


    “我母亲最后的发明之一。”陆烬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带着一种复杂的情绪——骄傲,悲伤,还有别的什么,“量子屏障。能在局部制造一个独立的时空泡,外面的人进不来,里面的人出不去。理论上可以维持七十二小时。”


    陈建明的声音第一次出现了波动,透过通讯器传来,带着电流的杂音:“陆烬,你这是在浪费我们彼此的时间。”


    “不。”陆烬按下通讯键,声音冷得像冬天的铁,“我是在给你们一个活命的机会。现在离开,带着你的人走,我可以当作什么都没发生。”


    回应他的是枪声。


    密集的、暴雨般的枪声。子弹打在屏障上,发出奇异的声响——不是金属撞击的脆响,而是低沉的、仿佛石子投入深潭的噗噗声。屏障表面荡开一圈圈波纹,那些波纹互相干涉,形成复杂的图案。


    但屏障纹丝不动。


    “没用的。”陆烬摇头,像是在对屏幕说话,又像是在自言自语,“这个屏障能吸收任何形式的能量攻击,子弹、激光、电磁脉冲……都会被转化为维持屏障本身的能量。除非……”


    他突然停顿,脸色变了。


    “除非什么?”沈知微问。


    “除非从内部关闭。”他的视线移向安全屋的角落,那里有一个不起眼的控制面板,“或者,有人破坏了能源核心。”


    仿佛是为了印证他的话,屏障突然剧烈地闪烁起来。


    一下,两下,像接触不良的灯泡。安全屋里的灯光也跟着明灭不定,设备发出尖锐的警报声。屏幕上,屏障的稳定性指数直线下降——95%,87%,72%……


    “他们有人潜入内部了。”陆烬举起枪,把沈知微拉到身后,“待在这里,别动。”


    话音未落,安全屋的门炸开了。


    不是被炸碎,而是被某种定向爆破装置从中间切开。金属门板向两侧倒下,发出沉重的闷响。硝烟弥漫进来,带着刺鼻的气味。


    一个人影站在硝烟中。


    沈知微的心脏停跳了一拍。


    顾衍。


    他站在那里,手里拿着一个小型设备,设备的指示灯疯狂闪烁。他的样子变了——不是外貌,是那种气质。那个总是温和笑着、会在她崩溃时递上一杯热茶的顾衍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陌生人,眼神冰冷,嘴角抿成一条直线。


    “抱歉。”他说,声音很轻,但每个字都像刀子,“但我必须这么做。”


    陆烬毫不犹豫地开枪。子弹射出枪口,但在击中顾衍之前,就撞上了一道无形的屏障,溅起几点火花,然后无力地掉落在地。


    “没用的。”顾衍举起手中的控制器,那是一个黑色的长方形设备,表面有复杂的电路纹路,“这个安全屋的所有防御系统,我都了如指掌。毕竟,当年是我协助你母亲设计的。”


    沈知微感到一阵剧烈的疼痛,不是身体上的,是更深的地方。她的手指收紧,指甲陷进掌心,留下月牙形的印子。


    “为什么?”她问,声音干涩得像是砂纸摩擦,“你说你背叛‘收割者’是因为……因为我。你说你帮我,是因为……”


    “因为我爱你?”顾衍扯了扯嘴角,那不算是个笑容,更像是一种自嘲的扭曲,“那是真话。但我爱的人不止你一个。”


    他按下控制器上的一个按钮。安全屋里所有的设备同时熄屏,然后重启。重启之后,防御系统的状态显示全部变成了红色——失效。


    武装人员从炸开的门洞鱼贯而入。他们动作迅速,训练有素,瞬间就占据了房间的各个角落,枪口对准沈知微和陆烬。


    陈建明最后一个走进来。他依然穿着得体的西装,银发一丝不乱,金丝眼镜后面的眼睛平静无波,仿佛眼前的一切不过是日常会议。


    “精彩的演出。”他轻轻鼓掌,掌声在安静的安全屋里显得格外刺耳,“顾博士,你的表演无可挑剔。现在……”他转向沈知微和陆烬,笑容温和如昔,“请两位交出密钥。或者说,交出你们自己。”


    陆烬突然笑了。


    那是一个沈知微从未见过的笑容——冰冷,决绝,带着一种近乎疯狂的冷静。他松开握枪的手,枪掉在地上,发出沉闷的响声。


    “你们犯了个错误。”他说,声音很平静,平静得可怕,“不该给我这么多时间准备。”


    他打了个响指。


    声音很轻,但在安静的安全屋里清晰可闻。下一秒,沈知微脚下的地板突然消失了。


    不是塌陷,是精准地打开了一个洞口。她和陆烬同时坠了下去,速度快得连惊叫都来不及。在洞口合拢前的最后一瞬,沈知微抬头看了一眼——


    她看到顾衍在看她。隔着下坠的距离,隔着重新合拢的地板,他的眼神撞进她的视线里。那不是胜利者的目光,不是背叛者的嘲讽,而是深深的、几乎要满溢出来的歉意。还有别的东西,某种她来不及解读的东西。


    然后黑暗吞没了一切。


    滑道很长,弯曲,陡峭。沈知微在黑暗中下坠,失重感让她的胃部翻腾。她试图抓住什么,但四周光滑得像玻璃。只有风在耳边呼啸,还有自己越来越快的心跳。


    她不知道下坠了多久——十秒?三十秒?时间在黑暗中失去了意义。就在她以为这条滑道没有尽头时,坡度突然平缓,速度减慢,然后——


    她落在什么东西上。


    柔软的,有弹性的,像厚厚的垫子。紧接着陆烬也落在她旁边,发出一声闷哼——他的伤口又被撞到了。


    灯光亮起。不是刺眼的白光,而是柔和的、从岩壁自身发出来的光。沈知微坐起来,环顾四周。


    他们在一个地下洞穴里。


    很大,非常非常大,高耸的穹顶上垂挂着钟乳石,那些石头发着微弱的荧光,像倒挂的星辰。空气潮湿,带着泥土和矿物的气味,还有隐约的水声——地下河就在附近流淌。


    但最引人注目的不是这些。


    洞穴中央,摆放着一台计算机。不是现代的那种轻薄设备,而是老式的、笨重的机器,外壳是米白色的,屏幕是球面的阴极射线管,键盘厚重,按键上的字母已经磨损。但机器在运行,屏幕闪着绿光,上面有一行字:


    “当我的孩子找到这里时,说明世界已经到了危险的边缘。”


    沈知微站起来,腿有些发软。她走到计算机前,手指拂过冰凉的金属外壳。机器旁边放着一本笔记,皮质封面,边角已经磨损,露出下面的纸板。


    她翻开笔记。


    是手写的,两种不同的笔迹交替出现。一种清秀工整,是她祖母沈玉的字迹;另一种则略显潦草,但力道遒劲,每个字都像要穿透纸背。


    她读着那些字句:


    沈玉:3月12日,他们发现了。比预期的早。必须分开隐藏,不能再见面。


    林雪:同意。密钥一分为二,你保管技术部分,我保管生物部分。待真相大白之日,让我们的后人来完成使命。


    沈玉:孩子们会安全吗?


    林雪:我会确保烬儿的安全。你的孙女……我安排了人暗中保护。


    沈玉:谢谢。如果……如果我们失败了……


    林雪:不会失败。科学没有错,错的是想用它作恶的人。我们的研究,总有一天会找到真正需要它的人。


    笔记的最后一页,夹着一张照片。沈知微小心地取出来。照片已经泛黄,边角卷曲,但画面依然清晰。两个年轻的女人并肩站着,背后是一个实验室,墙上贴着星图。左边是她的祖母沈玉,穿着白大褂,长发挽起,笑得温柔;右边是另一个女人——短发,眉眼英气,手臂随意地搭在沈玉肩上,笑容灿烂得晃眼。


    她们手中各拿着半张图纸。沈知微认出来,那正是《星际探险家》里缺失的部分——她手里的图纸是左半部分,而照片里,林雪拿着的是右半部分。


    照片背面有两行字:


    “给未来的我们:


    当黑暗降临,记得我们曾见过光明。”


    沈知微的手指抚过那些字。墨水已经褪色,但笔迹的力道还在,仿佛能透过纸张,触碰到二十年前写下这些字的人的温度。


    陆烬走到她身边。他看着照片,看了很久,然后伸手,轻轻碰了碰照片上母亲的脸。


    “我母亲……”他的声音很哑,“她很少笑。至少在我记忆里,她总是很严肃,很忙碌,经常在实验室一待就是几天。父亲说她太投入工作,冷落了家庭……”


    他停顿,喉结滚动:“但我记得有一次,我发烧,她整夜守在我床边,握着我的手。她的手很凉,但握得很紧。她说,‘烬儿,妈妈在做一件很重要的事,一件能改变世界的事。等你长大了,妈妈就告诉你。’”


    “她没等到那一天。”沈知微轻声说。


    “没有。”陆烬摇头,“她去世的时候,我才十二岁。官方说法是实验室事故,但我一直觉得……不对劲。”


    他翻开笔记的另一页。那里有一张手绘的示意图,标注着“意识转移安全协议——终止程序”。


    “她们从一开始就知道这项技术的危险性。”沈知微看着那些复杂的公式和注释,“所以设计了这个……终止程序。一旦检测到意识转移被用于非医疗目的,程序会自动启动,清除所有数据。”


    “但‘收割者’不知道这个。”陆烬的眼睛亮起来,“或者说,他们知道有安全协议,但不知道具体的激活方式。所以他们需要完整的密钥——技术部分和生物部分,才能绕过安全协议,启动‘方舟’。”


    真相在这一刻彻底颠覆。


    二十年前那场火灾,不是意外,不是简单的商业阴谋,而是一场有组织的、针对科学家的迫害。沈玉和林雪发现了“收割者”的真实目的,拒绝交出研究成果,于是成了必须被清除的障碍。


    “所以陈建明,包括我父亲……”陆烬的声音冷下来,“他们可能从来就不是真正的主使。他们只是执行者,是‘收割者’摆在明面上的棋子。”


    沈知微想起那些年,父亲和陆家的合作,那些看似正常的商业往来。父亲可能到死都不知道,自己参与的是一个多么可怕的计划。


    “包括我父亲的死……”她喃喃道。


    “可能也不是简单的商业竞争。”陆烬看着她,“沈氏集团是你祖母留给你们家的遗产,里面可能藏着‘收割者’需要的东西。当你父亲拒绝合作……”


    他没有说完,但沈知微听懂了。


    洞穴入口处突然传来爆炸声。


    沉闷的,从上方传来,震得岩壁上的碎石簌簌落下。水声变大了,地下河的水位似乎在上升。


    “他们追下来了。”陆烬说,但声音里没有惊慌。他走到计算机前,在键盘上输入一串指令。老旧的机器发出嗡嗡的运转声,屏幕闪烁,然后——洞穴的一面岩壁缓缓移开,露出后面的通道。


    “这里还有路?”沈知微问。


    “我母亲留下的最后一条路。”陆烬从计算机下面取出一个小型存储设备,塞进口袋,“通往外界,但只能走一次。走过之后,通道会自动封闭。”


    他看向她:“准备好了吗?”


    沈知微点头。她把笔记小心地收进背包,背好,握紧手中的枪。枪身已经被她的体温焐热,握在手里有种奇异的安心感。


    “走之前,”她说,“我想知道一件事。”


    “什么?”


    “顾衍……”她顿了顿,“他最后那个眼神,是什么意思?”


    陆烬沉默了几秒。通道深处吹来阴冷的风,带着水汽,打湿了他们的衣角。


    “也许,”他最后说,“他的背叛,还有我们不知道的部分。”


    爆炸声更近了。这一次,他们能听见碎石滚落的声音,还有人声——模糊的,被岩壁阻隔,但确实在靠近。


    “该走了。”陆烬说。


    他们走进通道。岩壁在身后缓缓合拢,将洞穴、计算机、荧光钟乳石都关在里面。最后一缕光消失时,沈知微回头看了一眼。


    她仿佛看见二十年前,两个年轻的女人站在那个洞穴里,一个拿着左半张图纸,一个拿着右半张图纸,相视而笑。


    她们知道前路危险,知道可能一去不回。


    但还是选择走下去。


    因为有些事,比活着更重要。


    通道很窄,仅容一人通过。陆烬在前面,沈知微跟在后面,只能看见他的背影。黑暗中,他的背影成了唯一的坐标。


    不知走了多久,前方出现微弱的光。不是人造光,是自然光,从通道尽头漏进来。


    他们加快了脚步。


    光越来越亮,越来越清晰。然后他们走出了通道,站在一个山洞的出口处。外面是密林,阳光从枝叶间洒下来,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鸟在叫,虫在鸣,远处有溪流的声音。


    他们安全了——暂时安全了。


    沈知微深深吸了一口气。森林的空气带着泥土和青草的气息,清新得让她想流泪。


    陆烬取出那个存储设备,插进一个便携读取器。屏幕上显示出一行字:


    “意识转移技术完整图谱(含安全终止协议)——沈玉、林雪,致未来。”


    【夜鸦】:检测到完整技术数据。检测到使命更新。终极任务:完成前辈未竟的事业,让光明驱散黑暗。情感连接强度:92%,信任指数持续上升中。


    沈知微看着那行字,然后看向陆烬。


    他的侧脸在阳光下显得清晰而坚定。伤口还在渗血,衣服脏污,样子狼狈,但眼神清澈——那种终于看清了方向的眼神。


    “接下来怎么办?”她问。


    陆烬关掉读取器,把它小心收好:“找到‘方舟’的核心,激活安全协议,毁了它。”


    “然后呢?”


    “然后……”他顿了顿,“活下来。把真相公之于众。让该负责的人,负责。”


    很简单的话。但沈知微知道,每句话背后都是千难万险。


    但她还是点头:“好。”


    她想起祖母笔记上的最后一句话:


    “给未来的我们:当黑暗降临,记得我们曾见过光明。”


    她们见过光明。


    现在,轮到她们成为光明。


    即使微弱,即使艰难。


    但光明,终究是光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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