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几天,像一场小心翼翼、不敢惊动任何尘埃的缓释梦。
沈清弦的状况以一种缓慢但确实可见的速度好转。虽然依旧虚弱,咳嗽也未完全停止,但他开始有了清晰的进食**,能靠在床头说几句话,眼神里重新有了微弱的焦距,不再是一片死寂的空茫。
萧策几乎将公司搬到了公寓。所有会议改成线上,文件由助理送来签批。他像个最虔诚的学徒,严格按照营养师和医生(他火速换掉了秦深请来的那位)的嘱咐,笨拙却极其认真地准备每一餐,盯着沈清弦吃完,记录他的体温和睡眠。
他收敛了所有急躁和脾气,**太阳白羊**的冲动被一种近乎战兢的温柔所取代。他不再追问原因,不再试图“解决”问题,只是沉默而坚定地陪伴,用滚烫的体温和无处不在的守护,一点点暖着沈清弦冰凉的手脚和惊惶的心。
那份依赖肉眼可见地增长。沈清弦会在他短暂离开去接电话时,下意识地望向门口;会在夜里无意识地向他的热源蜷缩;甚至会在他笨手笨脚差点打翻汤碗时,嘴角牵起一个极淡极虚弱、却真实存在的笑意。
萧策小心翼翼地收藏着每一个细微的进展,像守护着破土而出的嫩芽,心脏被一种饱胀的、酸涩的幸福填满。他甚至开始偷偷规划,等沈清弦再好一点,就带他去一个温暖安静的地方休养,远离所有纷扰。
然而,风暴从未真正远离,它只是换了一种方式,悄然迫近。
最先察觉不对的是萧策的助理。视频会议里,助理的脸色一次比一次凝重。
“萧总,‘星海’项目A区的结构复核又被卡住了,这次的理由是新材料抗风压数据的模拟验证需要第三方机构重审,周期至少一个月……”
“萧总,银行那边原本谈好的下一笔贷款,流程突然暂停了,说需要补充提供我们上个季度的全部详细流水和上下游合约备份,这……”
“萧总,海外那家一直很有意向的合作方刚才发来邮件,语气含糊,旁敲侧击地问项目核心团队是否稳定……我打听了一下,好像外面有不好的风声……”
坏消息像潜伏的毒蛇,一条条悄无声息地缠上来,不致命,却精准地扼住了项目的咽喉,拖慢了所有进程。
萧策的眉头越皱越紧。**太阳白羊**的直觉让他嗅到了阴谋的味道。这些“巧合”太过密集,针对性太强。他第一个想到的就是秦深。
但他没有证据。所有的刁难都披着“合规”、“审慎”的合法外衣,完美地利用了规则和流程。
他压下心头的烦躁和怒火,在视频会议里强作镇定地部署应对,声音却不可避免地带上了一丝疲惫和沙哑。他不能让这些事影响到清弦。
但当他结束会议,揉着发痛的太阳穴回到卧室时,却发现沈清弦不知何时已经醒了,正安静地看着他。那双渐渐清明的眼睛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忧虑。
“是不是……项目出问题了?”沈清弦轻声问。他太了解萧策,哪怕极力掩饰,那眉宇间的焦躁和疲惫也瞒不过他。
“没事儿,一点小麻烦,很快就能解决。”萧策立刻换上轻松的表情,走到床边坐下,习惯性地去握他的手,“别瞎想,你现在唯一的任务就是好好休息,把自己养得白白胖胖的。”
沈清弦垂下眼帘,没有再问。但他攥着被角的手指,却微微收紧了些。
又过了两天。沈清弦已经能自己坐起来喝点粥了。午后阳光很好,萧策把他抱到窗边的沙发上,裹着厚厚的毯子,让他晒晒太阳。
手机震动起来,是另一个紧急电话。萧策看了眼来电显示,眉头下意识一蹙,又迅速松开。他摸摸沈清弦的头:“我去阳台接个电话,很快。”
沈清弦点点头。
萧策拿着手机快步走向阳台,并小心地拉上了玻璃门。但隔音并不完美,他压抑着怒气的、断断续续的声音还是隐隐传了进来。
“……欺人太甚!……他到底想怎么样?!……查!给我查清楚到底是哪家人在背后搅混水!……”
虽然听不真切,但那焦灼愤怒的语气,已足够说明一切。
沈清弦坐在阳光里,身体却一点点冷了下去。
他转过头,目光无意间落在床头柜上。那个之前被忽略的牛皮纸文件袋还放在那里。
鬼使神差地,他伸出手,拿过了那个袋子。很轻。他迟疑了一下,慢慢打开了封口。
里面没有信,没有威胁的话语。
只有一叠照片。
最上面一张,是他昏睡不醒时,萧策崩溃地蹲在床边痛哭流涕的背影,照片的角度抓取得极好,将萧策那份无助和绝望拍得淋漓尽致,像个一败涂地的弱者。
下面几张,是萧策公司楼下,他正焦头烂额地与银行代表交涉时被抓拍的侧面,眉头紧锁,神色凝重。
再下面,甚至还有几张远处拍的、萧策之前为了项目在外应酬时,与人在餐厅门口握手的照片,角度刁钻,刻意截取了某些看似“亲密”或“紧张”的瞬间。
每一张照片,都像经过最精心的挑选和裁剪,目的只有一个——捕捉并放大萧策的“失败”、“焦虑”和“困境”。
照片的最后,夹着一张纯黑色的卡片。上面只有一行打印的、冰冷的小字:
**【你确定,要让他因为你,变得一无所有吗?】**
“啪嗒”一声轻响。
文件袋从沈清弦颤抖的手中滑落,照片散了一地。
阳光明媚,他却如坠冰窟,浑身血液仿佛瞬间冻结。
原来……原来那些针对项目的刁难,那些冷箭,那些风声……真的是因他而起。
秦深没有对他怎么样,他甚至“救”了他。
但他用最冰冷的方式,在一步步地、有条不紊地……摧毁萧策。摧毁他的事业,他的骄傲,他的一切。
而那行字,那个问题,像一把淬毒的匕首,精准地捅进了他最恐惧的深处——
【你确定,要让他因为你,变得一无所有吗?】
**月亮巨蟹**最深的恐惧被彻底引爆。他是灾难的源头,是他拖累了萧策,是他让那个像太阳一样耀眼的人,变得如此焦头烂额、疲惫不堪甚至……被人捕捉到那样脆弱的瞬间。
巨大的负罪感和恐慌海啸般袭来,冲垮了这几天刚刚建立起的一点点微弱的安全感。
他蜷缩在沙发上,抱紧自己,止不住地发抖。阳光照在身上,却感觉不到丝毫暖意。
阳台的门被拉开。
萧策打完电话,努力调整好表情走进来:“好了,处理完了!没什么大不了的……清弦?”
他看到了散落一地的照片,看到了沈清弦惨白如纸、浑身发抖的模样。
“这是什么?!”萧策一个箭步冲过去,捡起几张照片,只看了一眼,脸色瞬间铁青,怒火腾地烧红了眼睛,“他妈的!秦深!!!”
他瞬间明白了这一切的源头!明白了那些阴险的刁难从何而来!
“王八蛋!我操他……”滔天的愤怒和羞辱让萧策几乎失去理智,他转身就要冲出去找秦深算账。
“别去!”
一声微弱却尖锐的、带着哭腔的喊声止住了他的脚步。
沈清弦抬起头,脸上满是泪水,眼睛裡充满了巨大的恐惧和哀求:“萧策……别去……求你了……”
他伸出手,紧紧抓住萧策的衣袖,像是抓住最后一根稻草,又像是害怕他一去不回。
“他疯了……他会毁了你的……都是因为我……都是我……”他语无伦次,崩溃地哭泣起来,单薄的身体抖得像风中落叶。
萧策的心被他的眼泪和话语狠狠刺穿。怒火和心疼疯狂交织,几乎将他撕裂。他猛地转身,紧紧抱住沈清弦,声音因愤怒和痛苦而剧烈颤抖:“不是因为你!跟你没关系!是他是个神经病!是个疯子!”
“可是……那些照片……项目……”沈清弦在他怀里哭得喘不上气,“他会让你一无所有的……”
“放屁!”萧策低吼,捧起他的脸,强迫他看着自己,通红的眼睛里是前所未有的认真和狠劲,“听着!沈清弦!老子没那么容易倒!公司没了可以再开!项目黄了可以再做!但是你不能有事!你明白吗?!你比什么都重要!”
他的话语直接、粗糙,甚至有些野蛮,却带着**太阳白羊**式的、不容置疑的笃定和力量。
“谁想动你,除非从老子尸体上踏过去!”
沈清弦怔怔地看着他,看着他眼中那簇为自己燃烧的、疯狂又坚定的火焰,泪水模糊了视线。
萧策低下头,狠狠吻住他颤抖冰冷的嘴唇。那不是温柔的安抚,而是带着血腥气的、烙印般的宣誓,充满了占有、保护和绝不屈服的野性。
这个吻,霸道地驱散了一些蚀骨的寒意。
但散落一地的照片,和那行冰冷的字,像无法驱散的幽灵,依旧盘旋在温暖的阳光里,投下巨大的、冰冷的阴影。
沈清弦回抱住萧策,指甲几乎掐进他的背脊。
他知道,风暴从未停止。
而这一次,他已经被彻底卷入了漩涡中心。
那个冰冷的、来自**天蝎**的问题,如同最恶毒的诅咒,已经在他心底生根发芽。
【你确定,要让他因为你,变得一无所有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