边泽阳对自己被戳穿的跟踪行径没有丝毫窘迫。
他总是习惯性站得笔挺目视前方，现在却低下头，收敛浑身的尖刺，看起来很温顺。
不在意凌期的咄咄逼人，也不说那些弯弯绕绕的东西，边泽阳的态度极其诚恳：“我觉得……你很强，我想和你合作。”
凌期没有直接接过话茬，她单边挑眉：“你不是新人玩家吧。”
语气十分笃定。
“严格意义上来说，我是。我……”
“嘘。”凌期竖起食指，抵在唇边，打断边泽阳。
她微微抬头，挑起眼皮，和低顺垂眼的边泽阳视线相撞：“你的故事等我有兴趣了再说给我听吧，和我合作的条件很简单，你得听我的。”
面前的女生身形娇小，但周身气质却不容任何人忽视，边泽阳自始至终没有质疑过她的能力。
他抿唇，神情无比认真，重重点头：“我都听你的。”
边泽阳答应得太过轻易，凌期反倒有些狐疑。
因为边泽阳从一开始指向性就十分明确，甚至像是奔着她才进入这个副本。
可凌期最不怕的就是诡计和恶意，这让她觉得有趣，且十分乐于猫捉耗子一般陪对方玩耍，最后再以血还血。
她抱着胳膊，笑意又爬上嘴角，补充道：“我改变主意了，比起无条件护着你，我更想知道——”
“你，能为我带来什么？”
边泽阳没有说话，眼中蓝光一闪，仅他可见的虚拟卡册打开。
卡牌仅有一张。
他取出这张卡牌，递给凌期：“我只有这一张卡牌，但我觉得你会喜欢。”
凌期抬眸。
这张卡牌的背面是蓝色的，她见过。
早在假扮玩家的时候，凌期就从玩家的对话和使用中推测出卡牌颜色对应的功能。
蓝色的是生活卡，范围大致是衣食住行四个方面；紫色的是功能卡，可分类成攻击、防御及其他特殊能力卡；金色的是返生卡，能让人在副本外复活。
而根据玩家对待这三种颜色的卡牌的态度，凌期能猜出来蓝卡的获取应该相对简单，紫卡较难获取，金卡更是少之又少。
凌期面上嫌弃着，手上却毫不犹豫捏过这张卡牌，翻过来看牌面。
“只是一张蓝卡吗？你的诚意……”
【美食卡：千层蛋糕（味道可指定）
介绍：使用后可获得指定味道的千层蛋糕，只要你不选择奇怪的口味，它应当是很好吃的。】
“我笑纳了。”
凌期满意点头，虚拟卡册检测到想法自动打开。
初次见到这个界面，凌期却适应良好，把这张美食卡放在玩家身份卡旁边，宝贝得很。
她曾在自己的副本里无数次看玩家用美食卡兑换食物，品类多样香气扑鼻，但她只能眼馋。
没办法，谁让只有玩家能使用卡牌，偏生还小气得很，手指缝里也不肯漏点给她。
“那我们现在是合作关系了吗？”
边泽阳嘴角勾出浅笑，黑亮的眸子认真注视着凌期，和她身后逐渐斑驳的作品。
“当然不是，一张蓝卡哪够。”
凌期斩钉截铁，欣赏边泽阳脸上的失落，这才坏笑一下：“但我允许你跟着我，我会罩着你。”
话音未落，凌期眼神一动，迅速转过身去。
画上的鬼气，加重了。
这幅画在二人交谈之时缓慢改变，颜料一层层脱落，像是水面被外力破开，杂乱的黑色水草失去遮挡暴露在二人视线中。
濡湿，结团，滑腻。
上面的纹路根根分明。
这哪里是什么水草。
这分明……是一大团头发！
细如牛毛的发丝扭曲着向画布外探来，缠成一团，尖端四处探索，像从螳螂体内破腹而出的铁线虫，僵硬却灵活，柔腻且粗糙。
寂静的空气里传来窸窸窣窣的摩擦声，细细密密，刮擦人的耳膜。
在蓝色的水纹灯光下，周遭环境竟也漫上水雾，淡淡的血腥味混着水腥气一股一股往外飘。
头发在空气中捕捉着鲜活的人气，毫无章法扭动着。
不知道是感知到什么，它们的动作陡然一顿，齐齐向离它们最近的生物——凌期袭去！
凌期不避不闪，直面一拥而上的头发。
那头发交织扩张，展开一张巨网，像是要把凌期捕入画中，好活生生溺死在那一汪死水里。
电光石火之间，凌期娇小的身体被黑潮淹没，几乎形成一个黑色的茧。
边泽阳站在茧外，脸上没有丝毫慌乱，更看不出是接下来是要救人还是要逃跑，仿佛面前的危机与他无关。
他绕开几乎和他一样高的发茧，走向掉了许多颜色的画。
画中只剩下水面，那一团黑色的水草早已具象化在他的身后，成为困住凌期的牢笼。
边泽阳打开小册子，比对上面的信息以及画家提出来的解决方案。
【把画取下来，补上画面里缺失的东西。】
边泽阳把小册子揣回兜里，双手抓住作品的边框。
手臂用力，包裹在卫衣下的肌肉隆起，形成一个漂亮的弧度。
咔。
这幅长一米二宽一米的画就这么被取下来，斜靠在墙壁上。
边泽阳腰间别着一把短刀，隐藏在卫衣下，他握住刀柄，严阵以待注视发茧。
空间静得只剩下边泽阳的呼吸声和心跳，他在心里默数时间。
“呵。”
人形茧里传来一声轻笑。
紧接着是凄厉的惨叫。
那声音之大，感情之充沛，让人不由得联想她究竟遭到了怎样的折磨。
发丝根根崩裂的声音接二连三响起，覆满黑色鳞片的利爪闪着金属光泽，猛然突破发茧。
呲——
双手用力，发茧被撕开一条口子，凌期的脸从茧中露出来，阴影撒下，她的表情晦暗不明。
裂口越来越大，发茧随之层层剥落，露出里面毫发无损的人，和奄奄一息的水鬼。
边泽阳松了口气，放开刀柄，面色如常。
目光短暂落在他腰间，凌期眼神玩味。
水鬼的头几乎被捏碎，白色的骨头断裂，刺出脸上的皮肤，伤口流出来的却不是血，而是一团团头发。
流淌，蠕动，如同一群群寄生在皮下的虫子，在耗干宿主的养分后弃之不顾。
水鬼的身形快速虚化，流光一般冲出走廊。凌期眼疾手快，也只留住一缕头发。
湿哒哒的，很恶心。
凌期识字，也确实看完了小册子。
于是她走上前，亲手把这一截头发糊到画上，头发自动融入画中。
潮湿的空气立马变得干燥，像把人从沿海地区投进沙漠里一样。
一切都恢复正常，作品静悄悄，等待人把它放回原处。
凌期理直气壮把湿哒哒的手在边泽阳的裤子上擦干，留下深色的水痕。
边泽阳没有反抗和异议，就这样静静站着。
系统提示适时蹦出来。
【[玩家]凌期，今日补画指标已完成。】
“你没有丢下我逃跑，也没有死……这可真有意思。”
凌期站起身来，一手插兜，另一手戳戳边泽阳腰间别着的硬物，抬头：“你的确认识我，并且很了解我。”
边泽阳露出一抹很淡的笑，既不避讳也不慌乱，大方承认：“嗯。”
可下一秒，他的表情一变，无形的枷锁拷上他的思维，让他说不出话来。
“我有兴趣听你的故事了，但不是现在。”
凌期没有在意边泽阳小小的异常，她笑着，掀起边泽阳的卫衣，露出一截劲瘦的腰。
腹肌紧实，体脂率很低，上面还交错着许多疤痕。
边泽阳没有制止凌期的动作，任由她抽走他腰上的短刀。
凌期把玩短刀，刀柄在她手里转过几圈，又精准扎进边泽阳腰间的刀鞘，连刀鞘一起扯下来。
“现在是我的了。”凌期宣布。
边泽阳点头：“是你的。”
凌期满意看他一眼，扭头观察墙上修补完整的画。
重新出现在水面之下的黑色水草继续蛰伏。
周围的画面依旧，更衬得这团黑色浓稠得过分，如同新画上去一般，几乎要流淌出来。
凌期记得自己被发茧包裹住之前看到的画：头发“破开”水面钻出来。
与小册子里描述的不同，这幅画不像是被“外力”破坏，倒像画里封藏的东西打破禁锢跑出来，才造成了画面损坏。
所以作品对女鬼来说是封印吗？补好所有的画就安全了？
凌期做BOSS的经验告诉她，不会这么简单，至少在她的副本里不是。
但这是个低等级的F级副本，她也说不好。
“喵呜~”
一声娇柔的猫叫声打断凌期的思绪。
凌期回过头来，一只黑色的小猫亮着一双金瞳，从阴影里轻快跳出来，抬头看着她。
她歪头，蹲下身，向黑猫伸出一只手。
黑猫也跟着歪头，随后毫不犹豫走向凌期，用毛茸茸的小脑袋蹭她的手，嗓子里还发出摩托车发动般的呼噜声。
凌期天然对金色眼睛的黑色生物有好感，这简直和她不是人形的时候像了五分！
更何况黑猫小小的，在她眼里就是一只无害的怪物——是同类幼崽。
凌期薅住黑猫搂到怀里，凑近猫脸轻轻嗅闻，和它互相确定气息，之后又揉上两把，举起来贴贴黑猫柔软的肚子。
可爱，凌期眯眼，她喜欢。
“[亡者返生]里没有正常动物，”边泽阳说，“这只应该是功能卡的一种。”
他话音刚落，温柔的女声远远传来：“小白——你在这边吗？”
“奇怪，跑到哪里去了。”
凌期把小猫拖在手臂上，看向走廊出口那道人影，眼皮微阖，不知道在想什么。
脚步声靠近，白色长裙先一步漾出黑暗，人影暴露在灯光下。
是那个高个子的长发女生，卓越。
12.4-12.9日更[墨镜]，之后有榜随榜，无榜每周一三六晚上十一点半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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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暮色画展（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