靖王府世子谢逾白,前途无量。
而且,不同于他们这边只能允诺姜玉照成为太子府侍妾,谢逾白当初可是亲口许诺姜玉照,要八抬大轿将她娶进门当正妻,甚至不惜为此远赴边关。
姜玉照如今百般不愿的态度也难怪。
但……
林清漪攥紧掌心,死死盯着对方。
就算姜玉照不愿又如何,这个侍妾,姜玉照注定是当定了。
姜玉照越不愿,林清漪就越想让她入太子府成为地位卑劣的侍妾。
若姜玉照当真挣脱相府的束缚,成为靖王府的世子妃,与谢逾白恩爱缠绵,从乡野村妇一跃成为京中贵妇,被众人捧着恭维着,林清漪怕是比杀了自己还难受。
更何况姜玉照地位越高,幼年时在小山村的事情也会越容易被人重新翻出来。
一则是会有无数人在她耳边念叨着所谓的恩情,另一则则是……
林清漪攥紧了掌心,病弱苍白的面容愈发难看起来。
林夫人是最疼爱女儿的人,之前就已经答应了林清漪,现如今见姜玉照油盐不进,也不由得冷下脸,换了方式:“玉照,你既是相府养女,我身为母亲便应当为你的婚事负责,当初你的父母都因护清漪而死,若你所嫁非人,怕是你的父母在九泉之下都会怪罪于我。”
“既然你已经心有所属,我也不为难你,现如今清漪入太子府,因着身体病弱的缘故无法服侍侍寝,急需孩子傍身,你且与清漪一同入府,只要达成相府的需求,相府这边自会帮你处理后续问题,届时不论你是想着与情郎私奔还是如何都尽情如你愿,你身旁丫鬟的身契,到时我也可以一并交还与你手中。”
林夫人起身,穿着精致紫色衣裙的身影缓缓来到姜玉照面前,抬起手指轻轻在姜玉照的小腹上滑动着,意味深长道:
“只需,你这里怀上太子的子嗣即可。”
姜玉照下意识抬手护住自己小腹,嫣红的唇略微张开,眉头轻蹙,似是还准备说些什么,但林夫人已经没那个耐心了。
她直接定下:“近些时日你便不要到处走了,且在府中安心备嫁吧,你的事我会与上头秉明的,来年开春便与清漪一同上花轿。”
“好了,送客!”
姜玉照面上惊慌,忙着寻林夫人:“夫人,夫人,请不要这样,相府有那么多丫鬟,为何非要选我呢,求夫人开恩……”
她话还没说完,身后便有丫鬟婆子一同上前,一个将她的唇掩住,一个扯着她的胳膊,将她很快带离了屋子。
她虽人已被带走,求饶的带着哭腔的声音也依旧隐隐传出。
“夫人──!”
林清漪似是有些开心,掩着唇忍不住娇声笑了起来:“这姜玉照,真是个傻的,娘亲怎会管她,自是向着我的。”
林夫人揉着眉头坐在椅子上,不免有些无奈:“你说你清漪,非要选她作甚,之前你也不与我说,她竟是有了相好的,这般入了太子府怕是也不如身旁丫鬟好摆弄,丫鬟有身契,她有什么?”
“她呀,不是有相好的吗。”
现如今屋子里只有林清漪知道与姜玉照相好的人究竟是谁,她不免笑出声,病弱的面容上带着别样的恶劣:“只要她不怕被太子知晓相好的身份,就得乖乖的听我的话。”
“更何况,她和身旁丫鬟关系不是也很好吗,拿捏住那个丫鬟,也就拿捏住她了。”
林夫人没出声,片刻后点头应了一声,没太在意:“也罢,你自己心中有主意便可,快回房休息吧。”
林清漪甜甜笑了笑,而后在丫鬟的搀扶下慢悠悠回房。
……
姜玉照是被林夫人身旁丫鬟婆子拖出屋子的,口中还哀怨喊着“夫人”,主院的下人们都用极其异样的眼神看她。
姜玉照踉跄栽倒在雪地上,做出一副凄凉悲痛的模样,而后缓了会儿才一脸失落地回了自己院中。
等她离开以后,原本以为姜玉照被冷落嫌弃的下人们讥笑的表情还没卸下去,便听说了姜玉照被选中,成为与大小姐一同入太子府的太子侍妾的消息。
一时间相府内的下人们瞬间炸开了锅,连连震惊不已,实在是不敢置信。
想到姜玉照之前走时那般模样,丫鬟们完全想不通───
既是已经得了那般好的前程,怎得还露出悲痛欲绝的失落表情?!
若不是知晓了姜玉照要入太子府成为侍妾,怕是以为她要被赶出府了!
而姜玉照这边,因着在外头本就浪费了许多时间,又在相府林夫人那头呆了许久,回到小院时天色已经隐隐暗了下来。
屋子里燃着烛火,袭竹准备了饭菜,在屋内来回踱步,焦急地等着她回来。
见屋外有脚步声,她便耳朵支楞起来,等看到姜玉照推门而入,袭竹更是慌忙上前,拉着姜玉照上下左右地打量着,眼里快要落泪般急切:“主子,您没事吧主子,怎得去了这么长时间,夫人与您说了什么,还是他们打您骂您了?您身上没有受什么伤吧?快让袭竹瞧瞧。”
“没事。”
姜玉照眉头微微蹙起,回头望了下窗口的方向。
夜色暗涌,月光隐约照亮,外头的雪地平添了些许亮度,冷风顺着窗口的缝隙灌入,吹得她面颊微冷。
她垂下眼帘,声音很轻:“只是之前你所期盼的,怕是无法实现了。”
袭竹还未反应过来,下意识问了句:“什么?”
“之前袭竹你不是说,只需挨过这个冬天,等来年开春世子便会来八抬大轿娶我,我们就会过上好日子,不需这般受苦了吗?现如今……怕是做不到了。”
姜玉照扬起头,微微颤动地扯了扯嘴角,面上带笑,看着神色却莫名让人感觉有些难过。
“夫人让我,年后开春,与清漪小姐一同入太子府,让我成为侍妾,代替她为太子侍寝,绵延子嗣。”
一句话,并不算太长的篇幅,却听得袭竹宛如当头一棒,砸得她头晕目眩,神色呆愣。
许久,袭竹话还未说出口,眼泪便先一步从面颊上滚落,她的声音也带上了闷闷沙哑的哭腔:“怎么……怎么会这样。”
她捂住脸,似是不敢相信,蹲在地上忍不住哭出声:“怎么会这样,明明……明明那么多年我们都熬了过来,好不容易快要熬出头了,世子要娶您为妻,甚至不惜远赴边关,怎么会突然……”
“主子!”
袭竹像是抓到什么救命稻草一样,慌乱的带着满面湿润泪痕,恳求姜玉照:“小姐,你给世子传信,或者咱们去靖王府求侯爷与侯夫人,亦或者找世子的朋友求助,不能这样,您是要成为世子妃的,怎能成为太子侍妾呢,世子还在等您,您马上就要过上好日子了,现如今还来得及啊!主子!”
姜玉照迅速移开视线,仰着头不去看袭竹:“我明日……去找清漪小姐问问,至于旁的,我无名无份,不好前去打扰……”
袭竹瞬间面上露出些喜色:“对,小姐,去问问清漪小姐,她院中那么多丫鬟,并不是非您不可。”
许是得到了这个回应,袭竹心中似是安稳了些,轻舒一口气,而后便照旧服侍姜玉照清洗后上床。
夜深,姜玉照躺在床上,隐约听得到身旁不远处袭竹的轻声啜泣,她紧闭双眼,深知袭竹是在替她感到难受。
说是明日要去求林清漪,袭竹心中抱着一丝期待,但姜玉照却知晓,若说林夫人这头还有些许缓和的可能,林清漪却是绝对不会放手的。
近乎一手策划了这一切的姜玉照,清晰的知晓林清漪心底的龌龊。
今日在林夫人院中,林夫人一口一个相府对她有恩,仿佛将她收养、这些年给予吃喝住宿的地方已是恩德,更何况还给了她名誉上的养女身份。
仿佛当初姜玉照父母为救林清漪而死的恩情已经偿还,亦或者根本不存在似的。
但姜玉照清楚,这一切远远不够。
不够偿还老槐村满村三百八十七人的命。
所有人都以为一切不过是场意外,只当老槐村满村只是因为招惹了马匪才被屠村,林清漪这位相府嫡女,只是外出求医路上刚巧路过误伤而已,幸得村妇以命相护,这才没有出事。
回头等相府将姜玉照收为养女,外头更是对相府颇为赞誉。
无人探究,为何偏僻隐居,贫穷不生事的小山村会惹来马匪。
实际上将马匪引来的人不是旁人,正是外出求医路上露财的林大小姐。
至于老槐村满村三百八十七条人命,那些往日里会对着姜玉照温柔照顾的叔叔婶婶,会给她雕刻玩具的张爷爷、跟在她屁股后面稚嫩可爱的幼童花儿、村口跛脚日日挖药材赚钱的花枝阿婆,全都只是因为被林清漪牵连,因而才一个个惨死在家中。
甚至有的还被马匪连番侮辱,就连死后也不得安宁。
创下如此罪祸的林清漪,自然会不喜她这个老槐村唯一残存的遗孤。
夜里冷风吹着,姜玉照思虑重,加上手脚冰凉,实在无法安睡。
她下意识摸向身旁位置。
之前谢逾白留给她的暖手炉,因着里头的炭火已经熄灭,如今触手也是冰凉的。
姜玉照偏头借着月光看了会儿那暖手炉,很快闭上了眼,挪开了视线。
这冬天,是越来越冷了。
是不是到了开春时节,就会好些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