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逾白,在看什么?”
太子侧身,凤眸轻轻扫过谢逾白的面容。
见他四处巡视,想起那日宴席上所说的似心有所属的言语,不免掀起唇角:“莫不是在等你的姑娘前来送你?都这个时辰了,怕是不会前来了吧。”
左右瞧不见姜玉照前来,谢逾白脸色紧绷,委屈地嘟囔着:“她面皮薄,不好意思了而已。”
太子萧执似笑非笑,但也并未多说什么,只出声:“既是真有心仪对象,何必藏着掖着,往日里怎得不与我们说,也不让我们知晓你是何时开的窍,又是喜欢上了谁家的闺秀,这不似你的作风逾白。”
谢逾白不吭声,不好说是姜玉照不肯,半晌才涨红着脸:“着什么急……待我参军回来,定会带你们见玉儿,她是世上最好的姑娘,到时……你们便知晓了。”
话虽如此,谢逾白的视线还是止不住希冀般的四处探视着,希望能够见到姜玉照的身影。
往年过年前后,他都会偷溜出府与姜玉照袭竹她们一同过年,小小的院子承载了他们的欢乐,可今年,便是只有他一个人了。
会有好久见不到面,姜玉照难道就不想他吗?他说要娶她,她也闷闷的不怎么说话,难不成是过于害羞吗?
脑子里乱七八糟思索着,谢逾白下意识地抬头,忽地一顿,而后满是委屈的狗儿似的眼睛便徒然睁大。
面上那些失落的情绪也一扫而空,转而换上了欣喜的兴奋色彩,甚至下意识地没忍住,当着周围的少爷贵女的面,朝着酒楼的高处挥了挥手。
他就知道,姜玉照定然会来送他的!
谢逾白心口欢快地不得了,眼睛亮得过分。
旁人哪见过小世子这般神色,不免吃惊,就连太子殿下也若有所思,掀着眼往身后酒楼处瞥去。
只可惜等他看过去的时候,许是姑娘真的害羞,阁楼处不见闺秀身影,到是有一段鲜红色泽的丝带在自下而上地翩飞着。
太子萧执盯着那翩飞的红色发带看了些许,很快便收回了视线。
他轻笑一声,漫不经心:“既是有了要娶的姑娘,此去参军务必小心,年后初春我与清漪成婚,若你能回来,说不准我们便能一起成婚,亦或者与她一同来吃杯喜酒。”
谢逾白恍惚片刻,脑子里出现了姜玉照身着鲜红婚服,鞭炮作响,在众人的欢呼声中踏入八抬大轿,被他娶进门的模样。
他面颊泛起热度,勾起唇角:“啊,好。”
回首再看了看酒楼高处,那处已经没有姜玉照的身影了,但谢逾白依旧忍不住看了又看,最后才在众人的簇拥下,狠下心骑马离开。
少年飘扬的发尾在冰冷的深冬中显得那般清晰。
姜玉照躲在酒楼围栏处,背靠着围栏,听着那驾马离开的声音,攥紧了自己的掌心。
许久,等底下的声音逐渐散去了,腿近乎要麻木了,她才将自己的棉衣提上去遮住下巴,而后低着头顺着小路在不被人察觉的情况下,逐渐离去。
冬日里,雪又下起来了。
……
林清漪宴席那日写下的侍妾名单终于是交到了林夫人手上。
这位相府主母事务繁多,收到林清漪的名单时她一时还未反应得过来。
左右瞧瞧了瞧这名字,林夫人只觉得分外耳熟,但一时想不起来究竟是在哪里听过。
询问林清漪,林清漪笑着回答:“自然是你与爹爹前些年接入府中的养女啊。”
林夫人当即便有些愣住,而后才缓慢地回忆起来。
“咦,竟是她。怎得不寻了你屋中丫鬟去,身契都在手中,好拿捏,她嘛就……”
见自己母亲并未对她在名单上落了姜玉照的名字而苛责,林清漪不免笑出声。
而后便是一派不在意的模样:“姜玉照与丫鬟有何区别,就算没了身契又如何,她没有,她身旁服侍的丫鬟不是有吗。”
“我不管,我就要她!”
林清漪黑瞳执拗,苍白的病弱面容偏向林夫人,既是撒娇也是耍赖。
“行。”
林夫人自小便疼爱自己的这位女儿,林清漪幼时便体弱,一直是处于被娇惯着长大的,模样又生得楚楚动人,更加让人难以拒绝她的要求。
林夫人垂下眼皮看了眼手中名单上的名字,很快不甚在意地出声:“不过一个养女,虽说她父母曾经为了救你而死,可吃用了相府这么多年,也到了她该报答的时候了。”
“去,将玉照小姐请过来。”
她吩咐一旁的丫鬟,漫不经心间便决定了姜玉照的未来命运:“有她陪着你一起入太子府也不错,毕竟清漪你体弱,她自小在乡野里长大,粗糙惯了,想必也是皮糙肉厚,有些难做的事情交与她怕是也可。”
林清漪神色一僵,想到姜玉照那张艳如桃花的脸,略微不自然地应了一声。
……
冬日下完了一场雪之后,路面格外难走,稍一不留意便会摔得前仰后合。
姜玉照小心翼翼地踩着路面,顺路去附近的铺子,将自己前些日子绣的东西拿出来换成银子。
冬日天冷,稍一会儿工夫她的手便冻得宛如萝卜一般,泛着红。
姜玉照搓了搓,又抵在唇边哈气暖手,瞧着成衣铺子里掌柜沉吟的神色,心底便是一沉。
果不其然,她与袭竹绣了几日,花样绣工都堪称一流的绣品,在掌柜左右端详过后,给出了一个远低于她预期的价格:“你这……不太行啊,这技术比之前的要差些,没那么精细了,是否是懈怠了啊娘子?这几件只能给您这个数了。”
掌柜的思索片刻,不甘愿似的伸出手掌,比了个手势。
姜玉照见状便垂了眼,上前拿回料子:“不卖了。”
那掌柜的一笑,似是讥讽:“娘子,你这绣品不论放到哪家铺子,给出的价格都不会比我的价位高,不信您便挨个去试试。”
姜玉照没吭声,深一脚浅一脚又挨个登门去售卖自己的绣品,结果果不其然如那铺子掌柜的话所说,价格确实越来越低。
往日里售卖的价格便已是非比寻常的低,现如今天气愈发寒冷,日子不好过,她的绣品售卖竟也愈发困难。
心中已有预料,等回头重新来到成衣铺子店门前,掌柜的神色讥讽看她,声音很轻,像是在笑:“您啊,得罪人啦。”
姜玉照看了眼自己那些将要售卖的绣品,忽地扯开嘴角笑了笑。
天寒地冻,她还是将那些熬红了眼绣的东西卖给了掌柜,换了银钱,一部分买了新的煤炭,一部分买了些吃食。
一路上拎着东西往相府后门走去,许是风霜刺骨,姜玉照抿紧了唇,近乎要将唇咬出血来。
等回了自己的小院,将煤炭重新收拾好,又拿了买的吃食出来,近些日子因着相府后厨踩高捧低一直未曾吃饱的袭竹顿时欢喜地快要哭出来。
炉火温暖,两个人头抵着头在这陈旧狭小的屋子里仔细地烤火时,屋外忽地传来些许敲门的声响。
袭竹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
毕竟往日里,她们这处小院实在是无人前来,若不是她们偶尔前去前院帮忙做些活计换取食物,怕是早就被人忘记这处院落还有人住了。
因此她几乎是慢了半拍,才僵硬着身体起身去开门:“谁呀。”
未料到开门以后,看到的竟是林夫人身旁大丫鬟翡翠的身影。
翡翠作为林夫人身边有头有脸的丫鬟,穿着丝滑保暖的棉衣,打扮得光彩照人,发间戴着的首饰甚至要比姜玉照的素簪还要贵气。
屋内炭火燃烧的烟熏着了翡翠,她面上的笑意瞬间僵住,而后便忍不住掩面低声咳嗽几声,有些恼:“咳咳……这是什么,屋子里怎得这般呛人,莫不是走水了?你们在屋子里做什么?”
几声询问下来,袭竹有些不知所措。
她往常与姜玉照在院子里相处,很少见到旁的下人,更鲜少见到这般在主子面前有头脸的大丫鬟,不免有些尴尬。
她慌乱的擦拭着自己的手掌,连忙道:“翡翠姐姐,没出什么事情,不必慌张,我与主子就只是在屋子里烤火而已,屋子太冷了,我们实在受不住,不会出事的。”
翡翠闻声一愣。
而后放下遮掩面部的袖子,低头一看。
空荡荡贫瘠的屋子里,床铺陈旧,窗户吱呀作响,墙壁裂了缝隙,正隐隐往屋子里灌风。
正中央的地面上,一个铁盆就那样放在那,里头装着几个她们主院丫鬟都不用的低廉炭火,正散发着微弱的热意。
翡翠一时间不知说些什么好,神色略微复杂。
再偏头一看袭竹,见她穿着的棉衣已经泛白缝了又缝,里头的棉花僵硬地撑着,一张稚嫩的清秀面庞被冻得泛红,眼神清澈地眨着,不免觉得有些可怜。
翡翠抿着唇,没进去,捏着帕子抵在鼻间,声音闷闷的:“玉照小姐呢,夫人传唤让小姐过去,似是有事要交代,莫要迟了惹夫人不悦。”
屋子里的姜玉照这才从一侧出来。
她清亮的瞳孔看向翡翠,声音很轻:“我在这,既是母亲传唤,便带我去吧。”
往日里姜玉照倒也不怎么唤林夫人叫母亲,一则她心中母亲只有一位,二则林夫人地位尊贵,她不过是为了博取好名声而被接入府中的养女罢了,不太够格。
但心中隐隐有了些许猜测,姜玉照便选了这般相对亲昵的称呼。
翡翠又是一惊,神色不定地视线落在姜玉照面上,似是有些犹豫。
虽是被派来接姜玉照,但事情前因后果她隐约还是清楚的,之前还觉得这位山野出身的养女平白得了大小姐的青睐,竟将这般院中丫鬟抢破头的名额给了她,还当是姜玉照走了什么狗屎运。
现如今看着姜玉照这张脸,她倒是迟疑了。
这位乡野出身的养女,平日里倒没什么人在意,只当她是府中养的一只玩意儿,可未料到……
她竟长得这般出色!竟是比起府中地位尊贵的嫡女林大小姐也丝毫不逊色,甚至隐隐……更胜一筹。
这般模样,即使不被安排去做太子侍妾,怕是也能找到一个不逊色的夫婿。
大小姐专门点名要她一同入太子府,要她做侍妾服侍,当真是出于好心吗?
翡翠身上打了个寒颤,未敢多想,神色复杂看着姜玉照,深吸一口气,屏气凝神道:“玉照小姐,请跟我来吧。”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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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第 4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