隆冬时节,京城内外银装素裹。
大雪接连下了三日,冷得柳枝都挂满了冰霜,下人忙活着清理院中那厚厚的一层积雪,冻得面颊泛红,手指僵直。
相府暖阁里地龙却烧得正旺,炭盆中银丝细炭噼啪作响,暖意融得窗外积雪都仿佛要化开几分。
屋外的冷意渗透不进丝毫。
今日相府设宴,名为赏梅,实则为京城权贵子弟提供相看交际的机会。
宴席正酣,酒过三巡,几道屏风隔开男女两侧,一众锦衣华服的公子贵女们正坐落在两旁各自说笑,偶尔隔着那轻薄的屏风隐秘探去视线,暧昧丛生。
笑声惊落了门前腊梅树上的飘雪,朵朵艳丽的红花在雪中绽放,极其惹眼。
贵女们缓缓挪动眸子,左右打量着屏风后面的男席宾客们,面颊绯红的同时,不免掩面小声议论着。
“那便是谢世子吧,今日谢小世子竟来了,他不是往常只顾着舞抢弄棒不喜赴宴吗?竟稀奇了。”
“听说谢世子过些时日要去参军了?是真的还是旁人诓我的?他这般尊贵的身份,怎会……?”
“许久未见谢世子愈发俊朗不凡了,不知他这般眼高于顶的,究竟何等姑娘才能入他的眼。”
“还有太子,今日殿下前来应当是为了林小姐吧,殿下吃了酒瞧起来倒没那么让人心底发怵了,倒晃眼的很……”
“嘘──瞧瞧别的公子去,殿下你也敢议论肖想,胆大包天了你……”
“……”
听着耳边响起的贵女们的含笑讨论声,姜玉照神色平静,将席上的温酒抵在唇边慢慢饮了些。
抬眼打量了眼对面席上的勋贵公子们,很快便没甚兴趣地收回了眼。
女席并列几排,姜玉照坐在后面的位置,并不起眼,身旁是位神态欢愉讨论声很频繁的贵女。
姜玉照认不得周围贵女的名字与出身,本就是个被相府主母林夫人抓来充数的,便也没有贸然搭话。
她身旁那位贵女却饶有兴致,偏头很快过来询问姜玉照:“不知您是哪家的闺秀,之前怎得未曾见过?”
“嗤──”
不待姜玉照回答,便有人掩面笑出声:“好妹妹,你没见过才对了,这是许久之前被相府收养的养女,原是山村乡野出身,父母不过是个猎户,当初为了救相府大小姐而死,这才被养在相府,过上了好日子。如今幸得相府主母人善,这般宴席竟还给了她一个席位,着实好命。”
那贵女闻言瞬间讶然,周围的姑娘们闻言也都隐隐朝着姜玉照的方向投来各异的神色。
“那……相府夫人还真算是心善,连这种场合都能唤她过来。”
确实。
按道理来说姜玉照本没有资格前来赴宴,毕竟她虽明面上算作相府养女,可这养女的身份终究太虚。
以她的身份,婚配最好也不过是寻个秀才举子,至于此刻宴席上这些公子少爷们她是高攀不起的。
相府主母安排她过来也只是走个过场,做个表面功夫而已,也不指望她能够攀附什么权贵。
那位搭话的贵女似是歉意,尴尬地冲着姜玉照笑了笑,很快挪开了脸。
姜玉照也冲对面笑笑,心中并无介意。
屋内的炭火烧得暖,又没有呛人的烟味,她感受着这股暖意,眯着眸子舒展指节,思绪开始逐渐偏离,想着什么时候这场宴席才能散,什么时候她才能离去。
忽地,男席那头蓦地传来一阵欢笑声。
“难得见到小世子参加这种宴席,莫不是到了年岁春心萌动了?要我说,咱们小世子这般品貌,满京城怕是都难找到相配的闺秀了,若是有喜欢的不妨直说,年后便要参军,现今可别错过后悔。”
户部侍郎家的公子举着酒杯,笑着推了推身旁的锦衣少年,满面打趣。
男席上,被众人围在中间的少年不过十七八岁年纪,一身墨色暗金纹锦袍,腰束玉带,面容俊朗,一双桃花眼微微上挑,眸色清亮如星,眉宇间不羁且矜贵。
正是那位现今京城内风头最盛的谢小世子,侯府出身,自小便是金尊玉贵养大的主,近些年来频频展露头角,惹来不少热议,对他心存爱慕的贵女们不在少数。
此刻的谢逾白那双黝黑的桃花眼清亮着,纤长手指摆弄着手中杯子,漫不经心:“子吟说笑了,婚姻大事,岂是儿戏。”
“诶,世子莫要搪塞,方才说笑时,世子眼睛可是频频往那边瞧呢。”
说话人故意顿了顿,引来满座好奇:“莫不是有哪位闺秀入了世子的眼?咦,世子方才莫不是在看林大小姐?”
以谢逾白的位置和他刚才的神态角度,说话人下意识朝着对面女席方向看了过去。
女席前排首座位置的贵女。
那是相府的嫡小姐林清漪,也是此次宴席上风头最盛的姑娘。
自身出身好,模样又生得白皙貌美,玉指纤腰,白玉的面庞纯净清丽,在那一坐便已吸引了不少人的注视。
除去自小体弱多病,缠绵病榻外,似是找不到半点缺点,俨然一副京城贵女们需要仰望的存在。
周围众人闻言顿时惊了一下,而后便是哄笑出声。
若说没有旁的原因,谢小世子与林大小姐也算登对,可奈何如今京城内谁人不知,相府嫡女林大小姐,如今已经与太子定了亲事。
来年初春,便要入主东宫,成为地位尊贵的太子妃,未来的国母。
“世子啊世子,您眼光倒是毒辣,林大小姐自是最显眼明媚的一个,可如论如何这都是殿下的议亲对象。”
不少人摇着头嬉笑着:“世子难得开窍,也知道您与殿下情同手足关系密切,但总不好抢兄弟的议亲对象吧。”
正座之上,太子执杯,凤眸似笑非笑瞥过来:“休要打趣胡说,清漪面薄,可经不起你们如此玩笑。 ”
林清漪适时地垂下眼眸,白玉般的面颊浮起淡淡红晕,更显得她姿容柔弱,我见犹怜。
这般情态惹得席间不少公子们面红耳赤,暗自唏嘘,若不是这位相府大小姐早已许了太子,相府的门槛怕是早被求亲的人踏平了。
谢逾白却忽然嗤笑一声,仰头饮尽杯中酒。
“林小姐自然是好的。”
他的声音里带着几分酒意,却又清朗非常:“不过我的……”
他含糊了一下,眼睛却亮得惊人:“自然是更好的。”
嘶───
他这话说得清晰,却宛如石破天惊一般,席间公子贵女们都瞬间惊住,面上情绪显露的同时,就连喝酒的动作都差点洒了满怀。
谁不知道靖王府小世子眼高于顶,多少王公贵女都入不了他的眼,如今这话的意思是……他自己已心有所属了?!
且竟还这般自信,甚至有胆子当着太子与相府大小姐的面说这种话。
众人看看林清漪那张清丽脱俗、姣好纯丽的面容,看着她那双潋滟的清澈双眸,实在是想不到会有姑娘比林大小姐更美。
林清漪的面容僵了一瞬,很快恢复如初。
有人试探着出声询问:“谢小世子,你醉了吧?”
怎得竟说出如此胡话。
小世子却只是笑,又自顾自斟了一杯酒,似乎并不打算与他们多说些什么:“就当我情人眼里出西施吧,横竖以后都会见到的,等我参军回来之后。”
说罢又连饮三杯,果真显出几分醉态,而后不知在女席里看到了什么,忽地眼睛一亮,起身说要出去喘口气。
众人左看右看,也没看女席里少了谁,抬眼一看,主坐上太子掀唇轻笑,凤眸意味深长的模样,一时间倒也不好再说什么。
直到太子有事接连跟着离席之后,屋内才炸翻了锅。
“你听说什么没有,小世子真有心上人了?”
“没听说啊,谁能比林大小姐还好。”
“世子他莫不是喝醉了说胡话吧……刚瞧到他脸都泛红了。”
“哪里的话,世子酒量可好着呢,那几杯酒怎可能就醉了……莫不是真的?”
“瞧他那样子,确实不像是全然醉话……”
众人议论纷纷,唯独林清漪垂眸不语,纤细的手指紧紧攥着袖口,指甲几乎要嵌进掌心。
她知道的。
谢逾白口中说的人是谁。
……
屋内虽然暖,可待久了实在是燥热,再加上姜玉照已经习惯了与丫鬟袭竹二人独处的静谧,屋内的气氛过于闹腾欢愉,她实在是不习惯。
于是剩下几块糕点被她小心的用手帕包裹住塞进怀里,裹好了外衣,提前离席,准备给袭竹带回去吃。
外头确实是温度十分寒冷,雪虽然已经停了,可冷风未断,席卷着地上的积雪,纷纷扬扬的细雪翩飞,宛如重新又下了一场似的。
姜玉照正以袖掩面,侧身顶着风往外走,外头腊梅树屹立在路旁,身后忽地传出些许急促的呼喊声。
她回头一瞧,之前在屋子里席间上,备受瞩目和簇拥的谢小世子,如今正欢喜地冲她仰着脸露出笑脸,唇角高高上扬,甚至能隐约瞧见他的虎牙。
“玉照──!”
他喊着她的名字,长腿几步迈过来,手指飞快地拉住她的袖子,而后替她挡住前头的冷风与雪屑,一双含笑的桃花眼亮得过分。
“之前在席上,我看你那么多次,你怎得都不看我一下,也不理我。”
谢世子一贯的好模样,如今垂下眼露出些许委屈的神态,那双星眸也着实晃人。
姜玉照抬眼看他,却只是轻笑:“席上那么多人,我若是与你说些什么聊些什么,岂不是不太好。”
“那有什么的,反正大不了直接介绍给他们瞧瞧,让他们都知晓,玉照你是我未来的妻。”
谢逾白笑着,露出虎牙。
哇,开新文啦!
第一次写古言,纠结好久还是开了!
希望这本审核zjk不会追我[竖耳兔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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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寡美人替闺蜜试探议亲对象,却发现对方是与自己春风一度的崽爹,也是已故夫君的嫡兄。
死了夫君的新寡丰腴带崽美人x表面沉稳冷峻实则白
文案:
季孟春从前是最守规矩的人,柔顺、温和、从未行差踏错半步。
直到成婚不久后丈夫战死,她成了将军府的新寡,还怀着未出世的遗腹子。
昔日闺中密友沈明珠哭求上门,说她心有所属,却要被家族联姻所困。
她求孟春戴上面纱,替她试探未婚夫是否当真品行端正。
“只需一次,若他不轨,我便能借此退婚。”
季孟春明知荒唐,却终究心软应下。
却没想到赴约之后惊愕发现,明珠的议亲对象,竟然是那位沉稳冷峻、清冷不近女色的崔府长公子。
──也是她已故夫君的嫡亲兄长,崔珩!
季孟春满心悔意,不敢想象被一向严肃冷峻的大哥发现她做的糊涂事会有怎样的结果,但奈何骑虎难下,只好硬着头皮使出明珠传授的手段。
指尖递茶,暗香浮动。
言语试探,她心惊胆战,只盼他速速露出马脚,好结束这一切。
可崔珩端坐如松,神情疏离,一次次拒意坚决,堪称君子典范。
屏风后偷听的明珠郁闷:“还真是个君子。”
只有季孟春知道,事情不对!
对方拒绝得干脆,可他目光深处藏着剥茧抽丝般的侵略性。
拾帕时指尖若有似无勾过她的掌心。
粗粝指腹摩挲而起,激起一阵战栗。
───那般触碰,她竟觉得熟悉。
而后思索着,脸儿倏地白了起来。
……
季孟春有个秘密。
新婚当晚夫君领兵打仗,甚至来不及圆房,等再次见面已是三个月后,彼时夫君战胜回来,大摆筵席。
当晚,她也与夫君终于圆房,翻云覆雨。
只是清早疲累地起身,掩着斑驳痕迹的身体想要找寻夫君时,却被丫鬟告知,昨夜将军已经连夜领兵回了军营。
季孟春反应过来,浑身一惊,而后指尖发颤。
……如果夫君昨夜就已经回军营了,那昨天晚上与她翻云覆雨的男人,又是谁?
……
发现不对的季孟春心慌意乱。
她想逃,于是立刻和沈明珠说明,结束了这场荒诞的试探真心的游戏。
她再次做回了将军府的新寡夫人,与府中的长公子崔珩再见面时,垂首稳住心神,一如既往喊他:“大哥。”
崔珩黑瞳沉沉看她,并未表露什么。
可某些隐秘的、窥探的视线却如影随形,夜里独处时,身边也仿佛萦绕着那股挥之不去的灼热气息与冷松香。
季孟春心中忐忑。
就在这时,她战死沙场的夫君回来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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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第 1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