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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紧急联络人

作者:莫西姐姐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绵密的雨声像温柔的催眠曲,轻柔地拍打着落地窗。


    安妮小睡了2个小时,她卸下了昨夜的妆容,洗去酒气与倦意,再次钻进被窝,沉入一段急需的睡眠。


    *


    隔壁,许凌被一阵电话铃声吵醒。


    是昨晚派对上认识的演员May,她的声音温柔又分寸得体,把暧昧与邀约的界限拿捏得恰到好处,主动提出合作拍摄的想法,让他一时间无从拒绝。


    他刚醒,嗓音沙哑,顺势也回了几句游刃有余的场面话。


    电话挂断后,雨声重新填满房间。


    他仰头望着天花板,缓慢地回想昨夜的片段。


    安妮在怀里的重量,她温热的呼吸,靠近时那一瞬的静止。胸口泛起一阵不合逻辑的燥热,感觉像是无形的危险在逼近他。用力掐了掐眉心,找回呼吸。


    *


    一整天,安妮都在家里休憩。


    傍晚,许凌健身回来,肩膀的肌肉还带着运动后的灼热汗意。回到家后打开社交媒体私信,停在安妮那句【我先走了】。他几次打字,又烦躁地删掉。


    他习惯了被外界热情追逐、直白的表白、殷勤讨好,这一次却被自己的迟疑与小心翼翼所困。


    沉默半晌,他还是发过去一串简洁的字符,自己的联系方式ID。


    他把一扇原本紧锁的门推开了一道微小的缝隙,将那个从不主动的自己往前推了一步,推到安妮面前。像是退潮时分,潮水轻轻拍在了脚边,但背后藏着不可抗拒的潮汐。


    安妮晚上才看到私信,这是愿意和自己做朋友的信号,心中泛起涟漪。


    【在家?】他立刻发。安妮回了个表情包。


    几分钟后,安妮家的门铃响起。


    “ 解酒的。” 他把袋子递过来,皱着眉头,凶巴巴地说。


    昨晚的盛装已脱去,一件紧身压力衣勾勒出他强健的肌肉线条,带着一种原始的、不加修饰的吸引力。


    安妮素颜,穿着一件轻薄的丝质睡裙,刚洗漱完,带着初醒的慵懒。


    “ 昨晚谢谢你。” 她接过牛奶,才意识到自己穿得不够得体,下意识地半掩着门扉,小心翼翼地接过袋子,他到底是怎么了,皱着眉头做不愿意做的事。


    许凌没有逗留,立刻转身离开。


    安妮心头有对昨晚他至今行为的疑问,也有刚才穿着不得体的尴尬。犹豫几秒她还是发去一条:【昨晚谢谢你。】


    *


    他回到房间,满脑子仍是安妮在丝裙下若隐若现的身体轮廓。


    冲入冷水澡,水滴在他眉梢挂着,任冰冷的水流惩罚性地从他坚实的肩颈滑下。他感觉自己从昨天起就陷入了一种难以名状的纠结。


    想到昨晚活动上的金池那占有欲极强的目光落在安妮身上,就呼吸短促,胸腔收紧;想到安妮知道他早就清楚她的身份,他就涌起一股孩子气的羞赧;想到昨晚安妮在怀里的触感和刚才她丝裙下不设防的慵懒,心跳就又加快。他为这种失控的、纯粹的冲动和纠结感到可笑。


    他迫切地需要重新定义他的理性疆域,说服自己目前仍是控场者。这日子和过去并无不同,只是多了一个新邻居,自己重回单身。他坚信只要冲完这浴,他就能找回那种他至今为止无比熟悉的对生活节奏的掌控感。


    *


    *


    而林杰森,则任由自己对安妮的爱恋继续生长。安妮已然独立,她周围那些短暂停留过的人,已经能让她对未来的人生伴侣有了对比和判断。意识到这一点,林杰森比以往更加主动。


    他发了一条简短的信息:【安妮,午安。】


    他刚落地,又在赶路。车窗外的城市在倒退,他靠在宽敞的商务车座椅上,回味着昨夜的每一秒。


    他不再满足于安妮身边的大家长、师长、领路人或合作伙伴的角色,而是要争取一种更加亲密的关系。他深知,这是一场不可逆转的进程,他必须保持精准的节奏。


    *


    *


    第二天。许凌在电梯里偶遇安妮,或者说创造了偶遇,他下意识的。


    安妮穿着剪裁得体的精致职业装,等电梯期间托起 iPad,屏幕亮着,是复杂的建筑图纸。许凌的目光不自觉地扫着屏幕。不怪他偷看,怪屏幕太大,通过这个细节。他确定了安妮的职业。


    “ 今晚几点收工?” 她主动提问,没抬眼,声音带着邻里间的熟稔。


    许凌下意识心头一跳,以为她会再次邀请晚餐:“ 下午就结束。” 他刻意压低了声线,想让自己听起来更稳重。


    安妮只点头:“ 工作还挺自由。今天加油哦~” 快步走出电梯。


    许凌看着她背影消失,心口忽然空落。


    停车场,跑车引擎响起,看着副驾驶,想象着昨晚她坐在这里的场景。他重听昨晚的行业播客,用这种方式让自己倒带。


    *


    *


    May准时来许凌公司的影棚等待,妆造是她自己带的团队。她在镜头前施展着熟练的魅力,而许凌站在取景框后,他只能模糊地感觉到May的美丽。


    拍摄结束,员工们在片场忙碌,May很自然地跟着许凌走进他的办公室,他的电脑屏幕上已经出现了 May 的写真和视频花絮在播放。


    “ 一会儿一起午饭吧,许老师。” May 温柔地看着许凌主动邀请。许凌停下手中动作,打量着眼前这个俏皮、妩媚的 May。


    可以,许凌当然可以。


    他懂得这种节奏,懂得如何回应、何时结束。他总能在暧昧里拿捏分寸,来去自如,永不失控。


    他对 May 的目的和接下来的节奏再熟悉不过。这是个很好让自己回归正常的机会。他给自己洗脑最近的意识反常只是因为重回单身,他急切需要一场迅速的暧昧来复位。


    May 紧跟在许凌后面走着。他在电梯间又翻着手机里安妮在读书日的照片,下意识地和今天May的拍摄比起来,觉得那才是自己人像作品的巅峰,无法超越。


    May 在电梯间保持着距离,心跳微微加快。


    *


    *


    傍晚,天色渐暗,台风将至。


    空气里带着湿冷的压抑,风在玻璃上发出细碎的低吟。


    许凌点开和安妮的对话框,打字:【今天有台风,几点回?】盯了几秒,删掉。觉得自己太像过度关心的邻居,无意义。


    安妮的消息先到了:【台风可能会把我阳台的花吹坏。如果弟弟在家,信箱里有钥匙,帮我把花搬进屋。如果你还在外面,早点回,别被困住。】


    许凌立刻下楼去找信箱。


    安妮的房间里,景观树安静地立在阳台。许凌把它搬进客厅。客厅桌子上,一本Saul Leiter写真集静静躺着,他惊喜,这是他最喜欢的摄影师,这本影集安妮竟然买到了。


    本以为退去的潮水再次以巨浪的方式涌来。许凌心口像被什么拧紧。


    他坐下,像是偷吃糖果不想被家长发现的孩子,静静打量四周。


    May 的微信提示音打断思绪:【许老师,到家了吗?今天谢谢你送我回家。】


    许凌盯着屏幕,心口泛起一股清晰的排斥。聊了几句,愈发空洞。


    很多话想发给安妮,比如花已经搬回屋了、你几点回来、桌子上的影集能不能借给我、昨晚你去哪里了、你的活动写真是我拍的,一直没找到合适的时机和你说。


    最终,他发出了【OK。】和自己的电话,他希望安妮能在这种末日般的天气里向他求救。


    *


    深夜,安妮湿透着回到家。


    她选择了走路,公司距离家2公里,虽说不远,但在晚秋凶猛的台风中,2公里就像无止境的时间。


    洗了热水澡,头疼欲裂。


    这一刻所有的疲惫全数涌上心头——搬家、回国、重建生活,以及父母去世后的倦怠、林杰森对她的照顾她永远无法回馈,都在这一夜被台风卷了回来。


    第二天清晨,比以往早,她整宿都在高烧中度过,彻夜未眠,索性化好淡妆,踩着高跟鞋,出门。


    晚上回家,洗澡时,眼前忽然一黑,整个人倒在浴室。她在冰冷的瓷砖上躺了半小时,眼前还是发黑,爬到客厅,用尽力气拨打救护车。


    *


    “ 许老师,你的邻居好像被救护车拉走了。” May 发来信息。许凌盯着屏幕,心口骤然收紧,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捏着。


    电话响起。


    “ 您好,这里是东方医院。您是安妮的紧急联系人吗?” 许凌整个人怔住。下一秒,推着购物车冲出超市。


    跑车引擎轰鸣,轮胎卷起湿漉的水雾,雨夜的街道模糊成光影,直奔医院。


    病房的灯光冷白。安妮憔悴地睡着,脸色苍白,眉心轻蹙。


    医生低声问:“病人家属吗?”


    许凌没有经过任何思考地应着:“对,对,家属。” 话音落地,他自己也愣了。


    医生抬眼看了看他:“ 感冒、低血糖,再加上过度劳累,属于暂时性虚脱。现在血压有点低,血糖也不稳,挂两瓶葡萄糖和生理盐水。”


    May 也赶来了,与其说是担心,不如说是为了在许凌身边确立自己的存在感。


    许凌呆坐在病房。他这几天的冷漠、退让、逃避,全都没用,他被潮水推回原点。


    *


    安妮意识恢复,看到May在身边忙前忙后照顾自己。 May 的动作娴熟,笑容恰到好处,一切都刚好——刚好可以被许凌看到。安妮感激她,无暇去辨别动机。


    安妮坚持要出院。May 陪她回公寓。安妮礼貌地邀请她进屋。May 看到桌子上的玻璃大杯和许凌家的是同款,或许是自己多想了。


    许凌从 May 的信息中得知“家属”擅自出院,从药店赶回公寓,直奔安妮公寓。


    开门、换鞋、走进客厅,动作熟练得像回自己家。 May 看到许凌熟练的进门、换拖鞋,将食物放到藤编收纳筐里,心情低落。


    他直直走到安妮身边观察她的状态,安妮很过意不去:“ 许凌,你和 May 回去吧,我没事。”


    许凌这才发现 May 也在这里。May 娇羞地站起身,拉着许凌往外走。许凌眼神冰冷,轻推着 May 的腰,直奔电梯,毫不掩饰赶客的意思。


    “ 今天谢谢你照顾安妮,你先回去吧。底片我让助理发你。” 边说边不耐烦地按着电梯。电梯开门,他将 May 推进去,冷冷地说了句:“我不送你了。” 手伸进电梯按了 1 楼和关闭按钮。


    May 从未遭到这般不绅士的待遇,她感受到了许凌的焦灼,知道事情变得难办了。


    *


    安妮疲惫地支起电脑打开建筑图纸准备加班,许凌又来开门,看到安妮双手按着太阳穴,皱着眉头闭眼。安妮疲惫地抬起眼。


    “ 忘东西了?” 安妮问道,倒是提醒了许凌。


    “ 对,是忘东西了。待会儿我把备用钥匙放回你的邮箱。我的钥匙也会放进去。” 许凌大步走过去,看着她,“ 远亲不如近邻,而且我们都是单身,该互相照应。”


    安妮被许凌逗笑了:“ 有道理。可你怎么又单身了?May 也没说要出国呀。”


    许凌一屁股坐下,目光充满占有欲地死盯着安妮。


    自从安妮搬来,他的情绪就像潮汐——退又不退,每一次靠近都溅起新的浪。他的行为自己都觉得矛盾。他不知道自己在躲避什么,躲避安妮却赶走 May。他还在躲避自己的情绪,无法定义这种翻来覆去、变化多端的情绪。


    安妮的手机屏幕亮了,她神情紧张,是林杰森。


    许凌心底腾起挫败感,嫉妒和负面情绪又压了过来,他不知道林杰森是谁,但能感觉到这个男人无孔不入。他压下心绪,起身淡声道:“ 今天你好好休息。”


    安妮吃力起身,将他送到门口:“ 晚安。谢谢你,还有 May。”


    *


    紧急联络人是许凌,是因为她不忍心,或者说不敢奢望林杰森是自己的紧急联络人。这个已经照顾自己这么多年的男人,此刻远在异国他乡,自己已经独立,他也该开启自己的私生活,他怎么能是那个随时待命的紧急联络人呢?


    安妮给自己画下的圈——**“不成为林杰森的拖油瓶”**这个圈,将她牢牢圈在自己的小领域里,不多迈出一步。


    【林叔叔上午好,连续加班几天,才醒。】安妮根据林杰森的时差回复着。


    他立刻打来视频。安妮跑去浴室看了眼憔悴的自己,时尚眼镜也遮盖不了疲惫,她果断挂断。【抱歉,我要洗澡,然后继续工作了。林叔叔保重身体。】她深深叹了口气。


    *


    *


    夜里,许凌发来信息询问是否按时吃饭,安妮实在地回复【哪有力气。】


    【我过去。】许凌提溜着刚打包好的粤菜,熟门熟路地打开安妮的门,像是回了家。


    安妮只喝了几口粥,实在没胃口。许凌为了让她多吃几口,自己也拿了双筷子。


    “ 还是不要在这吃了,万一传染给你。” 安妮劝道。许凌用自己还没用的筷子给她夹了青菜,他的眉头皱了皱,不理她,只是继续一筷接一筷。


    安妮看他无视自己,继续说:“门口有水果礼盒,客户送的,一会你带回去,也给 May 一些。” 安妮说。


    许凌原本要夹菜的筷子,猛地放下了。


    空气变得紧张。


    他看着安妮,目光沉沉。


    “ 你误会了。May 不是我女朋友,我们只是工作关系。她在追我,我知道。” 许凌急促地试图澄清,声音混乱而拙劣,找不到重点:“ 那天活动你先走了,我作为男伴没留住你,失职。但后来我想了想你为什么走了,我猜想或许是你对我有误会。”


    安妮眼底却涌动着不解。许凌所有试图整理的思绪,都只是围绕着“误会”和“责任”的外壳,完全没有触及两人关系中隐瞒身份的本质。


    “ 所以,谢谢你。我不会成为你的负担。” 安妮的声音平静,抬起手机:“ 我已经把你从通讯录中的紧急联络人里删除了,我很感激你。”


    安妮觉得自责。她意识到自己生病时无意中利用了“受害者心态”来让许凌照顾她。她在这里没朋友,她在A市孤寂的日子里出现的许凌和May,都是早有自己圈子、拥有稳固根基的人。父母变故后,她就是空的,没有根基。


    她也觉得自己挺过分的。她不舍得让林杰森担心,将他隔离在自己的烦恼之外,却肆意将许凌作为可以倾诉的对象。虽然许凌总是凶巴巴地,可能并不想和自己做朋友,表现出很纠结的样子,但她明白,自己这样利用许凌的陪伴,对他来说是极不公平的。


    *


    许凌被愧疚压得难受。他逃避、利用 May 来逃避的行动、以及安妮身边出现的人会莫名烦躁,此刻又叠加了愧疚。他的心房被生生地刺穿,涌起一股剧烈的、从未体验过的心悸。他说不出话。


    “ 谢谢你的晚餐。” 安妮说着,拿起手机,给许凌转了住院费和她约算的晚餐钱。许凌手机震动。


    她的‘谢谢’和转账,像驱逐令。他想撕碎她的“懂事”,他不需要回馈,他被她平静和决绝卡在尴尬的境地。


    “ 晚安。” 安妮走到门口开门,这是她第一次将他赶出。


    许凌的眼神中燃起一种混杂着怒意、挫败与不甘的火光。他紧绷着下颌,他带着满腔的、无法纾解的、对自己无能的怒火和挫败离开了房间。这都是他试图逃避“潮汐作用”的代价。


    他还不知觉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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