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杰森,狐狸色的眼睛和深邃的五官,一眼就能看出他是中外混血。
没人能猜出他的真实年龄,因为他看上去比同龄人年轻得多。身体线条透出自律的痕迹,肌肉是可以让人的举手投足都带着年轻态的。可他的谈吐却沉稳老练。古铜色的肤色显得健康,除了自律的生活外,他用金钱让时间不在他的身体上留下功能性的衰退和衰老的痕迹,为了可以陪安妮久一些。
“现在我只有六个小时可以陪你,然后我再去转机。” 他走过来,比安妮高出一头半的他彻压住了她周围的光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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通过定位得知安妮去看电影,并未收到回信,原本他还有八个小时可以陪安妮,减少的两个小时对他来说实在太珍贵,他得做点什么。
他去了趟安妮的公寓,用安妮提前邮寄给他的全套备用钥匙,打开了从公寓大门到房间的所有门锁,直接进了屋。
扫视全场,盘算着还需要添置些什么。
厨房摆着几瓶空红酒瓶,看来他的女孩儿最近非常孤独。他邮寄过来的红酒库存中最贵的那瓶还在,安妮看到这瓶酒就会想到林杰森,不舍得喝。
安妮的卧室地板上堆着几本书,和她在B国的卧室一样,这摊书就像安妮的心情状态。竟然有《傲慢与偏见》,她不应该寻求爱情的,自己已经给足了,他感到不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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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妮还吃惊地站在楼道,他没留给她犹豫的时间,因为他的时间不多。安妮还没来得及回应,就被他步伐轻巧地带进了电梯。
林杰森靠在金属墙面,姿势松弛。他微微仰起下巴,目光带着倦意和小小的愤怒,但更多的是对安妮的想念。
电梯门“叮”地一声打开,夜风涌进来。
商务车已在等候。
安妮乖巧地坐在车上,偶尔看着林杰森。他一直在回复信息,偶尔有电话打进来。这十年来,他的生活一直都是这种状态。
但是他会用三十个小时飞来找安妮,只留给他和安妮奢侈的八个小时。
他其实是来亲自道歉的,而安妮只是觉得他是来中转航班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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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去往林杰森投资的餐饮品牌旗下一家高端私人Bar,这是他掌握国内资源的据点之一。
Bar藏在市中心一条静巷。昏黄的路灯在潮湿的石砖上投出碎影。林杰森带她穿过人群,推开一扇不起眼的沉重木门。
吧台只有六个座位,这是为权贵们打造的私密空间。这种极小的规模,恰恰说明了社交圈层的封闭与高端。他们不需要更多的席位来延伸社交,仅凭这六席就足以维系核心的人脉与资源。
光线柔和,空气里弥漫着柑橘与威士忌的香气。似乎有人早已知晓安妮会来——吧台上已整齐地摆好两枚杯垫,静静等着今晚将从二十四小时继续向前延伸到二十五小时、二十六小时。
他径直走到吧台后,挑着适合道歉级别的威士忌。
安妮坐在高脚椅上,姿态有些拘谨。双手搭在腿上,指尖轻轻摩挲着手拿包的边角。
林杰森的目光锁在安妮身上。
“你的那个邻居弟弟呢?”他知道今晚安妮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许凌?他在享受属于他的夜晚。”安妮耸耸肩,描述一个与自己无关的事实。
林杰森专注地将酒倒入杯中。
“林叔叔上次来国内,是什么时候呀?”安妮试图转移话题。
“去年,你导师说想在国内成立事务所时。”
“对,想起来了,好像那次我们也大吵一架,然后很久没见面。”安妮苦涩地笑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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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从安妮上了大学,从私立住宿学校搬出来又搬到学校附近就很少回家。
其实父母去世后,她觉得自己没有家,只是回到有林杰森的地方。
建筑系的本科和研究生阶段,高密度的学习生活,偶尔还需要常驻项目现场,她主动去见林杰森的次数从以前的寒暑假的几个月,到一年里的圣诞节和跨年夜的几次,次数越来越少。大多数时候都是林杰森来找她,就像今天这样。但总会有倒计时在耳边。
而这种见面方式总会重新激起对林杰森的想念。每当以为自己快要不那么依赖他时,他就会出现,再次踩到自己内心最柔软的那部分。
林杰森就这样和她一起生活了十年。
学业和事业上,他全力托起;但安妮私生活关系中他却是极其克制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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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次也是我坐了长途飞机,将行程压缩或取消,亲自到你身边,听你的诉求。”
他微仰下巴,性感的厚唇轻柔地抿住冰冷的杯沿。他正在享受对威士忌辛辣的掌控,将酒精的烈性收敛于喉咙之中。
“我从来没有什么特殊诉求,那会儿我的诉求是想在一家公司实习,积累工作经验,而您直接提出要收购那家公司。”安妮小声怨着。
“这是两条人生路径,路径没有好坏与对错,我只是给你提供了另一种可能性,非常稀缺的可能性。” 林杰森边说边点亮手机屏幕,打开了静音模式。
“我知道,您会把所有可能性摆在我面前,我想要的一切您都会给到我,我的野心和胃口就这样一点点被您喂大。可我不喜欢这样,永无止境的**让我觉得空虚。”安妮看着眼前的酒杯。
林杰森是什么时候爱上安妮的呢?
或许是在他第一次给安妮拍卖珠宝时,她也类似这样回答时。那时她开始有自己的价值观,有自己独立的思考,尽管大部分的三观还是自己灌输给她的,但她纯良的天性是他无法加以修饰的。
如果林杰森是野心和**的魔鬼,那么安妮则是他的反面,是美好和善良的天使。他被那种纯粹压倒跪地,他是等着天使垂怜的魔鬼。
“我说我想要天上的星星,您真去投资一家民间火箭公司,说会拿回陨石。在这件事情上,除了震惊和感动外,我还意识到了行动力的重要性。我想做的事,我就去做,而不是和您耍脾气,我要用自己的方法证明我的想法可行。就像您也用您的方法证明了您真会摘下星星。虽然那次我们又吵架了,但现在想想,倒是我欠你一个道歉,和感谢。”
从那以后,安妮再也不敢随口提要求、许心愿了,因为林杰森真的会实现。而林杰森却少了乐趣,变魔法般制造惊喜的机会越来越少了,安妮也开始变得乖巧了。
安妮抬眼,又笑眯眯地看着林杰森,目光又飘到他身后的钟表。她觉得自己像灰姑娘,只不过南瓜车节奏的是林杰森。她希望时间的指针可以慢一点,好多看林杰森一眼。
林杰森亲自来求和好,看来目的已经达成。他被眼前的小天使安抚着,此刻的疲惫和长途跋涉都变得非常值得。
安妮从不会表达对林杰森陪伴的渴望与贪心,就像林杰森从不会表达对安妮的深沉爱意一样,两个人都有自己不可触碰的私密领域。
“最近还好吗?公司和项目都顺利吗?”安妮关心道。
“上周刚完成一个转让,把旅游公司的股份卖掉了。你想要什么?”
林杰森的生活枯燥,只有工作,和安妮。他在业内的认知度,是他实力的写照。他用自律给自己画了一个圈,他见过很多失败的人,摸透了他们的共同点。他略显死板的日常是他的保护伞,是他可以反复成功的最快路径。这是安妮曾经的父母,包括大多数生意人,都信任他的原因。信任,便等同于财富,等于资源和资金。
安妮知道林杰森的模式:完成转让,意味着流动资产剧增,随之而来的是一种难度很高的购物。这种购物已超越个人喜好,要结合税费、资产配置,和审美体现,比如投资艺术品、高价捐赠或参与顶级拍卖;
而一旦他启动收购公司,则意味着他将投入大量社交精力,结识新领域核心人物,并伴随大量的阅读和文本工作,以极快的速度吃透一个行业和领域。
上一次说想要天上的星星,刚好是林杰森两种状态的中间点。
“A市的中央大道花园附近有一栋设计师别墅,正在交涉中,除此之外,还想要什么?”他继续说,示意此次的礼物规格,是以这个标准起步的。
“林叔叔真要搬来国内长居了?”安妮想要的很纯粹,她努力掩饰住期待。
她不想让林杰森为自己牺牲搬来国内。但林杰森是个成熟男人,他知道如何权衡自己和他自己生活的孰轻孰重,他要来国内也不可能仅仅是为了自己。
这长达十年的接触中,安妮了解林杰森是目的导向的人。他做一切决定都有个目的,利己性的,或者利他性的。而自己不给他添麻烦,不成为他生活中的小拖油瓶,是她能对林杰森表达出最饱满的情谊。想到这,她又失落,好想念父母。
无论如何,他出于什么目的,林杰森能在身边,就是最好的馈赠。
林杰森观察安妮复杂的表情,他目的比安妮内心想的要单纯。他在用自己的方式走近她。现在她步入社会,遇到过一些人,她有更立体的判断,也是时候表达自己的爱恋了。
“离你近一些。”林杰森很少这样直接地表达。安妮眨了眨眼睛,以为他在开玩笑。
“林叔叔这是想退休了?”
“经营生意是我的天职,即使退休,我还是会给自己找些事情做。”林杰森憨笑着。
安妮有些醉了,最近搬家和工作的连轴转让她有些疲惫,林杰森也有些醉了。
他让司机送安妮回公寓,自己叫车去机场。
【到家后报个平安,下个月见。】
【谢谢林叔叔,旅途平安,落地告诉我。】
安妮这次多打了几个字。林杰森很满意此次四十多个小时折腾的成果,成果是安妮愿意为他多敲打几个字、表达关心,不是将小想法关在心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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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寓走廊安静。
安妮高跟鞋的声和手机的提示音,在空旷的楼道里显得格外响亮。
许凌房间的灯依旧亮着。
半掩着的门外传来脚步声——安妮在翻找钥匙。回到家终于放松,醉意会在人放松时侵袭。
钥匙怎么都插不进锁孔。
许凌将半掩着的门推开,安妮惊讶地回头,看见是邻居弟弟,她脚步踉跄,钥匙滑落在地。
许凌俯身捡起:“ 给我吧。”
他拾起钥匙时小心翼翼,目光中满是深切的担心。
门锁转开,许凌本想就此停下,但看着她步伐虚浮,终究还是伸手托住了她的手臂,将她抱起。
安妮的香水与酒气混合着,她温暖的呼吸在他颈侧若有若无,许凌的心跳紊乱。
卧室被窗外的月光照亮。他小心将她放下,膝盖触地,蹲身替她脱下高跟鞋,指尖触到脚踝的瞬间心口猛地收紧。
盯着她安静的睡颜,他心里翻涌、慌乱,说不清的困惑。像是越过了一道不该越过的线,他不知道该往前还是退后。
许凌又一次从引力中将自己拔出,回到自己房间,他才猛地深呼吸,背靠在门板上,心跳急促。
悬着的心放下来以后,他的疲惫感和睡意都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