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危雪盯着那只五彩斑斓的虫子,脸上的表情淡了下来。
“是吗?”
李重重没想到他这么淡定,他捉回虫子塞进衣袖,神情多了抹戒备:“它很听话,从来不会一声不吭地跑出来。能让它这么激动的,一定是很浓郁的鬼气。”
闻言,白危雪微垂下脸。
李重重看不清他的表情,只能看见半张苍白的侧脸,低垂的眼睑让那排浓密却无力扬起的睫毛格外显眼,他嘴唇微抿,仿佛一件脆弱的瓷器,轻轻一碰就会碎裂。
那是一种被折损的、静止的美,很容易激起旁人的怜惜和保护欲,即便做出动作的人并没有这个意思。
李重重呼吸都放轻了,他懊恼又自责地开口:“你别害怕,也许……”
就在这时,白危雪抬起了头。
看清对方表情的一瞬间,李重重的话猛地堵在嗓子眼里,他睁大眼睛看向白危雪,神情错愕。
白危雪居然在笑。
那笑意不达眼底,不是那种张扬明媚的笑,更像淡淡的嘲讽。还好,讽刺的对象并不是他。
李重重听见对方问:“也许什么?你有办法吗?”
白危雪声音清润冷冽,配上那张脸,即便李重重不喜欢男的,也没法拒绝。等反应过来时,他心爱的虫子已经到了对方手里。
白危雪笑眯眯道:“多谢。”
李重重:“……”好像有哪里不对劲。
吃完饭,众人准备回事务所坐班。白危雪过敏差不多好了,只剩一些红疹还没消,温玉帮他请了假,让他回家好好休息。
龙果开车送他回家,却被白危雪拒绝了,他准备直接去看房子。
温玉听后,热心道:“我隔壁有个房子正在出租,条件还不错,租金也合适,你要不要看看?”
接下来的事情就顺利许多,白危雪跟房东签好为期半年的租房合同,叫了搬家公司和家政,当天就住了进来。
新居是极简风,干净又空旷,和那又小又破的出租屋相比,简直是天堂。
最关键的是,这里的猫眼和热水器都是好的。
不过,原来的真的坏了吗?
白危雪站在花洒下,面无表情地想着。
棺材里的鬼婴能被置换符带出来,说明禁锢已经失效了,对人对鬼都没用。
但鬼婴没有追上来,白危雪不认为温玉可以无声无息地杀死那么多鬼婴,唯一的可能就是,恶鬼潜藏在暗处,趁机吞噬了它们。
吞噬掉鬼婴的恶鬼会更加强大,他一定会出村,白危雪没想到,他居然跟了过来。
他百思不得其解,恶鬼为什么要缠着他不放?
只是绑定了鸳鸯契而已,又不是真正的夫妻,那场“婚礼”跟过家家一样,他可不觉得恶鬼有头婚情结。
他拧开花洒,热水从头浇下,脸颊瞬间被熏成了绯色。
水雾在狭窄的浴室里漫开,金发被热水打湿,一簇簇地贴在颊侧。他半眯着眼,因为水汽蒸着,即便眼里没有泪水,也显得格外湿润明亮。
他心不在焉地洗着,水流滑过他光.裸的脊背,在腰间失去了温度,像是有人用冰冷的手指点了点他的腰窝。
白危雪颤了颤,清瘦的身躯紧绷起来。他抹去脸上的水珠,湿漉漉的眼睛锐利地扫向镜面。
镜面蒙了层雾,镜子里人影扭曲模糊,他抬手擦了擦,水雾散去,冰冷的镜面映出他的身形。
青年一丝不.挂地站着,浑身**的,苍白皮肤被热水蒸得潮红。
他冷淡地注视着镜中人,那眼神不像在看自己,更像在审视一件物品。一路向下,腰线窄细地收拢,连接着平坦的小腹,他微微侧身,看向后腰——
什么都没有。
腰际残留着一抹寒意,连热水都无法驱散,他甚至怀疑刚才是不是错觉。他抬起手指,指尖触碰到镜面,与镜中的倒影相接。
白危雪摩挲着倒影,从眉眼、鼻梁、最终落到绯红的唇瓣上。
他笑了笑,镜中人也在笑。
温热的指腹擦过镜子,像抹了把对方的唇瓣。半晌后,他移开眼,拿起毛巾擦拭身体。
时间一分一秒流逝,镜子被水雾蒸着,重新变得模糊起来。镜子中央那个漂亮赤.裸的青年也模糊了,只是仍弯着唇,冲白危雪的背影微笑。
擦拭完身体后,白危雪穿好衣服,重新看向镜子。
镜子一如既往地映出他的轮廓。
下一瞬,光滑的镜面突然出现数道裂纹,每个碎片都扭曲着映出那张漂亮生动的脸。
白危雪擦掉指骨上的血,冷冷道:“再看,我不介意挖掉你的眼睛。”
殷红的血珠沿着镜面蜿蜒而下,破碎的镜片像无数只眼睛,从各个角度包围着他。暖黄顶灯的光反射到镜面,镜光黏腻而湿冷,齐齐缠在白危雪身上,如同蛰伏在暗处的毒蛇。
“哗啦——”
镜子被白危雪砸了个粉碎。
嗒。
寂静中,有滴血珠落到镜面,眨眼间便消失了。
*
白危雪倚在柔软的床上,捧着手机,手机里自动播放搞笑视频。
他眼睛盯在上面,心思早已飘远了。
李重重的虫子嗅觉敏锐,只要主人下令,就能迅速察觉到鬼气,不论浓淡。白危雪身上有鬼气不假,但如果恶鬼现身,鬼气浓度绝对比他高得多。可刚刚穿衣服时,他将虫子放出来,虫子却只往他身上跑,没给镜中人半点眼色。
这是怎么回事?
他退出视频,点开联系人,给对方发消息。
【白危雪:你的虫子嗅觉失灵了。】
对方秒回。
【万虫之主李重重:???不可能!只要它还活着,就绝不可能闻不出来,除非那地方确实没有鬼气。】
【白危雪:没有特殊情况吗?】
【万虫之主李重重:有是肯定有,但很罕见,不好跟你解释。等改天给你找篇论文,你学习一下。】
白危雪:“……”
他关掉和李重重的聊天框,又去刷搞笑视频。
他刷视频有个习惯,看完后不会立马滑走,而是会点开评论区,看看评论。
评论区清一色的“哈哈哈哈哈”、“笑发财了”、“笑得我想打鸣”,白危雪看着,心里却没什么波动。
奇怪,他从前并不是这样的。自从穿越后,他前世的记忆就像结了层雾,很多印象深刻的事情都开始模糊了。
整整一个小时的搞笑视频,他一次都没笑过,也不觉得有哪里好笑。他越刷越乏味,索性关掉视频,下单外卖。天黑了,他给雪球开了个肉罐头,一人一狗吃完后,他洗漱完,上床睡觉。
*
黑夜。
白危雪梦中惊醒,猛地坐起身。
他摸了摸胸口,掌心下传来一阵阵鲜活有力的心跳。他松了口气,梦里胸口被洞穿的感觉过于真实,他差点分不清梦境与现实了。
他拿起床头柜上的矿泉水喝了一口,沁凉的水涌入喉咙,干燥的嘴唇也变得湿润,他抿了抿唇瓣,躺下继续睡。
躺平后,他翻了个身,舒服地伸了伸腿。
突然,他的脚踢到了什么东西。
“雪球?”
他撑起身子,试探地唤道。
按理说雪球有自己的狗窝,不会随便闯入他的房间才是,白危雪这么想着,脚腕忽然一凉,他条件反射地一蹬,下一秒,一股与他体温截然相反的冰冷箍住了他,他的脚被整个拢住了。
白危雪心下一惊,迅速拍开了床头灯。
暖光亮起的一瞬间,他看清了床尾黑影的面容——
那么熟悉、那么晦暗,看见那张脸的一瞬间,他第一反应不是愤怒,也不是挖掉对方的眼睛,而是手痒,想在那张阴鸷俊美的脸上留下一个深深的巴掌印。
很遗憾,他暂时做不到。
他的脚被恶鬼牢牢攥进掌心,五指像钢铁般冷硬,微微陷入他脚踝内最柔软的肌肤。不仅如此,他还以一种缓慢到磨人的速度,摩挲着他凸起的踝骨。
恶鬼玩弄猎物般把玩着他的脚,盯着他的眼神戏谑:“你在喊那只狗?”
黏腻的、活物般的寒意贴着脚底钻进来,疯狂掠夺着白危雪体内的温热,引起一阵无法控制的生理性战栗。他轻吸一口凉气,冷冷道:“不然喊你?可你还不如狗。”
脚底触感更为清晰。
白危雪头皮发麻,脚趾因极度的厌恶死死蜷缩着,脚背绷紧,骨骼线条漂亮又脆弱。他用力抽回脚,可那微弱的力道在恶鬼面前犹如蜉蝣撼树,反倒因为挣扎,那五根冰冷的手指更深地陷入他软嫩的皮肉里,带来一阵清晰的刺疼。
白危雪皱了皱眉:“你有病?”
恶鬼想了几秒:“没有,不过你有。”
白危雪气笑了:“我有什么病?”
下一秒,恶鬼从黑雾中抽出张就诊单,俨然是白危雪花粉过敏的就诊报告。
“……”
白危雪弯起唇,笑容轻蔑:“难不成你半夜找我,是想关心我?”
睡衣领口在刚刚的拉扯里散开了,白皙的胸膛暴露在恶鬼眼前,空气中飘着股甜腻的柑橘沐浴露的清香。胸膛上的红疹已经消失了,但抓挠的红痕没有消失。
恶鬼盯着那几道红痕,声音低沉地反问:“关心?”
紧接着,他意味深长地笑了笑:“如果你想这么理解,也没错。”
白危雪的脚踝还被他握在掌心,他伸出另一只手,不紧不慢地从怀里掏出一个东西——
是一枝含苞待放的玫瑰。
不好的回忆涌上心头,白危雪脸色难看起来。他瞪着恶鬼,讽刺道:“你就只剩这点本事了?知道我花粉过敏,就用这个折磨我。还是说……你想通过这个弄死我?”
岂料恶鬼笑着道:“错了。”
在白危雪的注视下,那朵娇艳欲滴的玫瑰瞬间化成一团黑雾,随风散尽了。
恶鬼嘴角的笑意没有消失,那双纯黑的眼睛一眨不眨地望向白危雪,酝酿着浓稠的贪婪恶意。
白危雪心脏猛地跳了跳,一股不详的预感从心底升起,他抬起脸,戒备地问:“你到底想干什么?”
恶鬼不答,只问:“你喜欢玫瑰花?”
白危雪冷冰冰地看着他,并不说话。
恶鬼自言自语:“还是红色的玫瑰花。”
他凝视着白危雪的脸,声音是诡异的轻柔:“既然我的新娘喜欢,那我就有义务送他。”
白危雪终于忍不住了,他狠狠地蹬了两下腿:“滚,谁是你的新娘。”
恶鬼轻而易举地攥住他的脚腕,另一只脚也被一齐握进掌心,他手掌足够宽大,制住白危雪对他来说轻而易举。
白危雪发丝凌乱,像一条被拎着尾巴的鱼,狼狈地挣扎着。
缠在腰间的白绫没有一丝动静,床头贴的黄符失效了,李重重的虫子也没钻出来,就连一向直觉灵敏的雪球也在呼呼大睡。
一切都朝着糟糕的方向发展,就像……
白危雪的思绪被骤然打断,他眼睁睁看着恶鬼拿出一把锋利无比的匕首,满怀恶意道:“可是我唯一一朵玫瑰不见了。”
“只能现雕了。”
恶鬼笑吟吟地看着脸色苍白的新娘,温柔地用匕首拍了拍他的脚心:
“从这里开始怎么样?”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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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第 18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