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这样就这样一高一矮的对峙着,迟奈皱着眉,小脸绷的跟什么似的,他不明所以:“怎么是我的手笔啦?是我骂了你吗?”
“你讲不讲理啊?”
商明镜觉得跟他多说无益,只是树干一般挡在他身前:“衣服的事晚点再说,现在跟我去医院。”
“我不去。”
“我根本没有哪里不舒服,去医院干嘛呀。”迟奈坐在沙发上,不想动弹。
不让他出去玩就算了,还非得让他去医院,他搞不明白。
商明镜顿了一下,冷冷道:“昨晚被你打的人是李家独子,现在脑袋上缠着绷带在医院住院,我带你去道歉。”
闻言,迟奈简直瞬间炸毛,他站起身,皱眉:“你告诉我,我为什么要道歉?”
“你打人了。”
“我打人是为什么你不知道吗?”迟奈反问他。
我靠,怎么能有人这样不分青红皂白啊!
商明镜没正面回答,而是说:“迟先生让我带你去。”
“……”
话音刚落,迟奈紧蹙的眉毛就缓缓松开,微微张着嘴,盯着商明镜看了片刻。
他沉默着,方才脸上情绪激动的神情已然消散。
“……这样是吧。”迟奈颔首,盖住眼眸里的神色,隔了几秒,才说,“那你让他自己去吧。”
说完便一屁股坐在沙发上,双脚晃悠着,双手在沙发边沿撑直,穿着单薄的衣裳。
身边搭着那件被弄脏的外套,低垂着眉眼,看得出来他很抵触某件事情。
或者说某个人,情绪变化比以往更加明显。
商明镜停了半晌,也是一阵沉默,弯腰拿起那件外套,转身欲走。
身后立刻传来声音:“干什么去?”
商明镜停下脚步,没回头:“回办公室。”
“咳,要是不去……”
话说一半,迟奈的嗓子仿佛被卡住一般,怎么都吐不出后半句的尾音,商明镜没听见他的后话,再次转身看他。
蓦然间对视上,迟奈别开眼。
他心里边儿盘算着,要是不去的话,商明镜会被爸爸扣工资吧?
爸爸说一不二的性子他是知道的。
但一想到商明镜这么对他,迟奈就气不打一处来,将尾话生生咽下去。
他烦躁地说:“走走走,去医院行了吧!烦死了你!”
说完也不等商明镜反应,起身就往外走,刚走出门口,商明镜又叫住他。
迟奈不耐烦地扭头:“干嘛呀!?”
商明镜受了他阴晴不定的脾气,只说了一句:“等等,两分钟。”
“……”
迟奈觉得没劲,抱臂看着他:“要是你两分钟回不来,我就不去医院了。”
其实相当于在说“小爷我今天心情好,机不可失,你只有这一次机会”。
商明镜听出来了,讲了句“知道了”,带着迟奈脏了的外套离开。
再回来时,手里拎着一件跟迟奈比起来硬生生大了几号的大衣。
这件大衣的主人是谁,显而易见。
商明镜将大衣递给迟奈:“穿着,外面冷。”
“……”
迟奈咬咬唇,噎了半天,才想起来看时间,刚一低头,商明镜又说话了:“一分二十五秒。”
“……”
迟奈找不了茬,穿着大了几号的大衣走了。
似乎早有准备,集团大楼下有车候着。
迟奈认识那辆车,径直走过去,然后爬进车里,稳稳当当地坐在了后座。
驾驶座是高叔。
商明镜依旧坐在副驾驶。
一上车见到高叔,迟奈就明了,商明镜没有骗人,是他爸爸让他去道歉的。
迟奈穿着的大衣实在宽大,伸直手臂,大衣的袖口也能完全将他的手指淹没,看不见任何一点裸露的肌肤。
“哼,廉价的衣服。”
他抱怨一句,说完抬起眼神,朝前面副驾驶的人看去,那人仿佛没听见一般,一直挺直脊背,目视前方。
迟奈冷哼一声,踹了一脚斜前方的座椅:“喂!跟你说话呢!你听不见吗?!”
“说了什么?”商明镜十分有礼貌地转头,再次询问。
“说你的衣服,我爸不是给你工资吗?!你在公司上班,又从我这里拿一份工资,怎么就买这种廉价的衣服?你能买好一点吗?!”
商明镜静默着,片刻后,才说:“我不喜欢昂贵的。”
“你适合,小少爷穿吧。”
“你的衣服脏了,我只有廉价的衣物,小少爷先将就穿。”
迟奈努了努嘴,心想也是,每个人喜好不一样。
但他琢磨着,这句话越细想越不对。
不知道隔了多久,大概是五分钟的样子。
迟奈忽然福至心灵,道:“你是不偷摸说我呢?”
“……我没讲话。”
刚才那五分钟,商明镜当着是一个音节都没吭声。
“我说的你上一句话,是不是说我娇气呢?!”
“没有,小少爷会错意了。”
这会商明镜跟个被设定好的程序一般,说什么答什么,怎么好听怎么说。
迟奈也是个笨的,信了他的话,不再追究。
就这样,他还认为是自己太宽宏大量了。
毕竟不是所有人都会放过找商明镜茬的机会的。
想着还洋洋得意起来,他还是太善良了。
就算商明镜这样对他,处处为难他,他都能放过他。
哎,天底下怎么会有他这么漂亮还善良的人呀!
副驾驶的商明镜听见后面传来低低的笑声,起初还以为听错了,细细感受了一会儿,才确定就是后座传来的声音。
低得像幼崽猫儿发出的声音。
商明镜从后视镜往后看了眼,发现迟奈正痴痴笑着,也不知道在笑什么。
“……”
算了,他不用管这些。
**
京城中心医院,神经内科。
到达医院时已经十点半。
昨晚宿醉,早上又赌气没吃早餐的胃开始渐渐泛酸,隐隐恶心绞痛。
迟奈揉了揉,跟在商明镜身后走着,他不想忍痛,于是站住脚步不动了。
“房间在1706。”
他听见商明镜在说病房号。
商明镜察觉脚步声渐缓,直至停下,心中了然,转身,木然地看向迟奈,仿佛对他这种临时反悔的性子已经习惯。
他熟练地说道:“已经到医院了,即便你再不愿意,也先走完程序再说行吗?这时候返回可行性不大。”
本来身体不舒服想单纯休息会儿的迟奈听了这话,很难高兴起来。
身体上的不舒服令他烦躁,商明镜说的话让他的烦躁只增不减。
迟奈呼了口气,仰头望着他:“我什么临时反悔了?你说这话——”
“小少爷,我让你不要晚上出去喝酒,你答应了,但也出去了;我让你好好上班,让你好好弹琴好好学习好好画画,你都答应了,但也都反悔了。”
商明镜面无表情地陈述事实。
“现在扯这些?”
开始翻旧账了。
迟奈“啧”了一声,抬手推开他,蹙着眉:“走开,我现在不要跟你说话!”
被他推开,商明镜便顺势跟在他身后走。
迟奈烦的要死,找到1706的房间号,特意看了眼名字——李启。
被他打的人叫李启?
他打人有什么错吗?明明就是李启说话不对,他总是乱说话,不该得到教训吗?
为什么现在还要他来道歉?
这一点都不合理!
但想归想,来都来了,迟奈还是停在了病房门口,等商明镜跟上来。
后者十分有眼力见,替他敲了病房门,再移开步子,给迟奈腾出空间,犹如一个下属一般,让领导先进。
病房门被打开,是一个头发花白的妇人,衣着朴素,身上还穿着围裙,可能是刚从家里送饭过来。
往里,还有另两位稍显年轻些的,应该是一对夫妻。
商明镜率先朝他们伸手:“李董,白夫人。”
“你好你好。”李凡起身,跟他握了握手,白茹紧随其后。
“我是商明镜。”
“早有耳闻。”李凡笑着,不知是不是面对高大的商明镜有些拘谨,“观澜集团商总监,年纪轻轻,但魄力已经传遍,有幸有幸!”
这话说的其实很场面。
商明镜才上任一个月,手头上新项目一个没有,之前的烂摊子倒是被他顶了不少。
李凡口中的传闻,应该是他“空降”的传闻。
大集团里空降员工本就敏感,何况商明镜办事格外的一板一眼。
所以他估计,那传闻不是什么褒义的传闻。
商明镜浅笑,没说什么,反倒是迟奈见他笑了,小声嘀咕:“嘁,皮笑肉不笑,假惺惺!”
“我带小少爷来道歉。”商明镜跟李凡寒暄完,往后退了一步,和迟奈并肩站着。
迟奈没讲话。
李凡愣了一下,眼神在这两人之间流转了一番,琢磨着这位新上任总监的真实意图。
总不能真是那么好心的带着这个混世魔王来道歉?
他先往前跨了几个步子,双手朝迟奈伸出,迟奈下意识退了一步。
这个站位,仿佛是被商明镜稍微挡在了身后。
李凡似乎有点难堪,讪讪收回手,双手搓了搓,还好始终脊背挺直。
他说:“小少爷别介意,您不用道歉,是我们没管教好犬子。”
迟奈依然没说话,而是静悄悄地盯着李凡,再看了眼白茹,两人脸上的神色都是一副诚惶诚恐的模样。
他睁着一双黑曜石般明亮的双眼,转了一圈,看向床上的李启。
“对不起,我昨天不该动手打你。”
迟奈抿唇。
他极少说这样的话,这样平白揽下过错的行为,他从不接受。
所以话说出口的一瞬间,他有些难过。
可他不知道为什么难过。
都想让他来道歉。
爸爸也是,商明镜也是。
无心细想说完话后就保持沉默的迟奈到底想了想些什么。
商明镜只要他这一句“对不起”就好了,正准备带人走,迟奈偏偏不动,他一眨不眨地盯着李启。
“但是昨晚,是你有错在先。”
迟奈很倔,认定的事情绝不会改变。
即便他道了歉,可他原先的观点不会有任何变化。
所以缓了些时间没说话后,他再次直白地讲出他认为李启自身的问题。
神色尤其认真。
李启脸涨的跟个猪肝色一样,迟奈权当没看见。
李凡立刻上前,继续说:“实在不好意思,小少爷,您跟迟先生多说几句,让他高抬贵手,行吗?犬子有错,我们一定会好好教导!”
迟奈不知道他在说什么,神情疑惑,眼神充满茫然。
刚想说什么,便被商明镜打断。
“今天来是为了道歉,打人是小少爷不对,李董,其它的与小少爷无关。”
他的语气稍显温和,没有面对迟奈时的那般凌厉和冷漠。
两人走出病房,迟奈还在呆愣中。
脑子里似乎刹那间涌进来很多东西,但他理不清。
商明镜看了看他,忽然问:“怎么会愿意道歉?”
“你让我来的。”迟奈嘟囔。
“是因为你看到了李凡苍老的脸孔,你意识到原来那么多人对你卑躬屈膝,甚至对你称‘您’。”
“……”
“你什么意思?”迟奈站定,望着他,视线掠过他的脸,落在他的眼睛上。
商明镜静静看着他,不再接着说。
但迟奈这会儿偏偏聪明了起来。
他愤怒道:“你想说是我故意的是吗?是我故意让那些人对我卑躬屈膝,因为我欺负过他们,是吗?”
“……”
“因为我无缘无故打人,我莫名其妙发脾气,因为我交狐朋狗友,是吗?!”
商明镜移开眼,面对这声声质问,竟然有一刻,他无法与这样的眼神对视。
迟奈喉结滚动,胃里翻涌不止,浑身都难受。
他脱下大衣,甩到对面男人身上,恶狠狠地瞪着他:“还给你!”
“谁稀罕你的大衣!”
说完转身就走,不留一点余地。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4章 第4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