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澜嘴上说着出门买酱油,当甩手掌柜将餐食交给舒泽民,实际上心里一点谱没有,放在平常也就罢了,糊弄一餐了事,家里那几个又不是什么了不起的人物,犯不着当祖宗一样伺候。
可今日说好的,专门为周既明践行而设,头昏脑胀发一通脾气叫什么事儿。
她心里不免责怪上自己,路线一转,副食店改道菜市场。
出门时两手空空,回来时恨不能多出两只手。
林澜在熟食区横扫一通,买了凉拌菜,切了牛肉冷盘,还让开快餐店的老张特意现炒了两道荤菜,风风火火赶了回来。
舒榆见她回来,不再坐着,起身迎接。
周既明也跟着上前,嘴甜的喊阿姨。
“妈,你怎么买了这么多菜?”舒榆抬手接过时,香迷糊了,没忍住打开袋子一探究竟。
林澜没好气的撇了她一眼:“你信不信,我要是不买这些菜回来,今天中午大家一起啃菜叶子。”
话音刚落,两小孩就跟在舒爸屁股后头一道进了客厅,看到林澜后双双跑到她面前,身高只能够到她上衣角,便拽着衣服不放的撒娇,一口一个妈妈,不知道的还以为被遗弃了似的。
舒榆没眼看他们,眼尖的看到舒爸正把炒好的菜端上桌。左右手各一盘,左边炒小青菜,右边炒红薯叶。
真被她妈一猜一个准。
舒榆把从小到大的伤心事都想了一遍,还是压不住企图上扬的嘴角,视线和周既明在半空中不期而遇。
他也在憋笑,两眼弯弯,藏不住的促狭。
舒爸自个也觉得尴尬,默不作声去厨房拿了空盘将打包的菜倒出,稍加摆盘,而后又去默默打饭,数筷,分饮品,一个劲地干活。
林澜不买账,没把周既明当外人,当着他的面开口数落:“你看你不是挺会干活的,平时一叫你做什么都是不会。”
舒榆在一旁煽风点火:“就是,爸爸只知道偷懒,一点榜样精神都没有。”
舒爸:好一个四处漏风的小棉袄。
他尴尬一笑:“吃饭吃饭,既明别杵在那了,动筷子。”
舒榆看他又是这副样子,不依不饶:“爸,你也表表态嘛,乐乐跟然然每天烦死人了,他们那屁股兜老破老破,都是我缝的,妈每天忙上忙下,忙的团团转,你也不知道分担点。”
“别闹,我每天也要上班,累人得很。”
她皱眉,这话搪塞不了她:“那妈从早忙到黑,你休息了,她还跟陀螺似的转,一点也不知道疼人!起码帮着洗碗,拖地,再把自己的脏衣服洗了吧。”
说完,她放在桌下的手悄悄戳了周既明一下。
痒得他忍不住笑了一声。
随后他双唇狠抿,眼神恨不能转化成实质性的飞刀甩到她面前,得罪人的事全让他干了。
舒泽民最要面子,此时周既明发出的笑声令他坐立不安。舒榆就是抓着这点,逼他服软。
果然,下一秒他妥协:“好好好,以后这些家务活我也跟着分担。”说罢,转头对妻子打趣道,“女儿长大了,都知道心疼妈妈喔。”
林澜不理睬,但心里听着这话何尝不欣慰,她笑着说:“吃饭吧,吃完送既明去车站。”
舒其然和舒其乐就等着她发话开吃,这两小家伙在外面是真的皮,下河捞鱼,上树登高,看到什么新奇玩意都要搞上一把,脸肥嘟嘟的,可爱是可爱,可惜处在狗都嫌的年纪,林澜不发火他们就拼命作,一发火立马歇菜,装傻扮可怜。
刚刚舒榆提到给他们缝裤子,两人恨不得把头埋到桌底下,事儿是他们干的不假,但人小好面子,特别是在很不熟,名气又很大的周既明面前,莫名的有种羞愤感。
舒榆才不管他们怎么想,碰上无理的弟弟,那她便是更无理的姐姐。一听动筷,就用还没吃过的筷子先往周既明碗里每菜各夹一大筷,再自己不客气的放开肚子吃。
开玩笑,跟两个饿狼弟弟吃饭必须用抢的,慢条斯理的结果就是吃不到。
舒榆的举动前所未有,致使周既明蒙在原地,心里不解她的做法,还以为她是对分离后知后觉的不舍。
看向她的眼神中不自觉地流露出满满的温情,感动,难过。
紧接着,下一秒看到其然和其乐的吃相,他立马意识到是自己想多了,庆幸的发现碗里还有堆叠成山的菜,猛猛的在桌下给舒榆竖了个大拇指。
舒榆欣然接受,挑眉表示看到。
师徒俩的默契越来越合拍,一番操作下来互惠互利。
——
等到吃完这顿饭,要将人送上车时,这点愉悦的心情随之而散。两个月的朝夕相处,再是交集一般的朋友,也会适应他的存在,更遑论是一心引她向前的人。
上车前,舒榆问他讨要了电话,并表示将来有事没事都要打扰他一下,给他添添乱。
周既明笑着回了句乐意之至,把舒榆的鸡皮疙瘩都说了出来。
但当他坐在窗前笑着向她招手再见时,玩笑的心情彻底没了,离开二字突然具象化。舒榆止不住鼻间的酸涩,泪眼朦胧,特别是看到公交车愈行愈远,伴随的是她越来越大的哭声。
心里好像破了一个洞。
没有人再跟她说大道理,没有人总是在她做错题时,面不改色的说再来,那样兜底似的感觉不会再拥有了。
也没有人时不时的请她吃各种好吃的,喝奶茶,看搞笑电影。
痛并快乐的暑期,结束了。
林澜和舒泽民没有来送行,毕竟顾有梅这个当母亲的还泡在麻将馆里,他们也不好越俎代庖,只让舒榆这个小辈去送送。
舒榆就这么边走边哭,头垂的很低,小声抽泣,两只手离不开面颊,不停的擦拭汹涌而下的泪水,她觉得自己狼狈死了,好没出息。
跟设想中的场景好不一样。
她应该开心,解放,如释重负,再夹杂着一点伤怀,而不是像现在这般控制不住情感的宣泄。
“舒榆——”
身后有人拖着懒散的长音唤她,和往常一样漫不经心。
人刚走,她就开始幻听了。
她继续低头朝前,眼泪流的更凶。
“舒榆。”这一声中,似是对她的无奈。
不是错觉,她猛然回头。
周既明脚边放着他的小行李箱,人正混不吝的冲她笑。
舒榆抽噎的向他跑去,扑进怀抱,放声痛哭,与他做真正的分离。
不再是表面平和,背地里暗自落泪的‘大人’,而是如小孩般肆无忌惮外放情绪,“周既明,我舍不得你走,你走了就没人再请我吃好的,买《故事会》,看无厘头的电影了呜呜呜。”
“也没有人对我这么有耐心,不说我笨,不冷嘲热讽的问我是不是小时候发过烧,其实我什么都知道,只是装作不懂而已,不然我真的没办法去面对,好难堪,好痛苦。”
她个头还没长齐全,小小一个扑在他的胸膛,说着幼稚可爱的话,眼泪哭的湿热,将他的心一同哭化。
周既明也不明白怎么鬼使神差的下了车,一路拖着行李小跑回来。大概是挥手时,视力极好的看到了她眼中泛起的泪花,在车行驶后,余光瞥到她扭皱成团的五官,心里焦灼的想要下车安慰。
两个月,不仅是她的,也是他的。
他何尝不是放开心神,没有负担的做回自己,能够在她面前说想说的,做想做的,而不是老师口中的优等生,顾有梅明面上的拖油瓶,村里人心中的天才少年。
他只是一个脾气不好,喜欢顶嘴,爱看人出丑还怕鬼的普通人。
“怎么办啊。”舒榆哭声渐小,“一想到以后书桌旁只坐我一人,没有人再跟我说没关系,很正常,继续这些话,心里就空落落的,我怕我不行,我怕孤独,我怕面对的是家人的失望,原来我才是那个彻头彻尾的胆小鬼,你还没离开,便开始恐慌一切最坏的结果。”
“周既明,你快骂醒我。”
他没出声,只轻拍她单薄后背,顺一顺因哭泣而变得急促的呼吸。
良久无言,女孩的呼吸平缓,眼泪收回后,退出他的怀抱。
她擦了擦风干的泪痕,生气问:“平时不挺能说的,怎么不说话?”
他说:“给我打电话。”
“嗯?”舒榆不解。
他笑着说:“有不会的问题,考差了的考试,过不去的坎,都给我打电话。不要担心,我一直都在,一直都是你的小老师。”
周既明的话似潺潺暖流注入她的心中,填补空缺,随之而来的还有微不足道的颤动。
他很会给人安全感。
紧接着,他又说:“所以,你刚刚的担忧都不存在,现在科技这么发达,我们还可以视频。”稍加思索,他眼睛一亮,提议:“现在手机上还有腾讯会议之类的软件,能够线上教学,有问题我们可以凑个时间开节课仔细说,到时候你跟阿姨叔叔打个招呼,他们不会阻拦的。”
舒榆热起来的心被浇了一碰冷水,什么意思?还要继续上课?
一瞬间,浓稠不舍的情绪被迅速冲淡。
周既明看她这小模样,就知她心中所想,手指轻弹额头:“别纠结了,上课时间一周一次,周六或者周日晚上,到时候视情况而定。每周做个小结,看看你各科进度,成绩考核,查缺补漏,这样会不会更有底一点?”
舒榆双眼发光,连连点头:“老师,你人真好。”
“现在知道叫老师了?”
“周既明,周既明,周既明。”
他又轻弹了一下:“没大没小。”
看着她高兴,他的心情也跟着好了起来,顺带着给她的身体转个方向。
舒榆扭头疑惑看他。
“回去吧,我看你走了我再走,不然有些人又要哭成小花猫了。”
她脸泛热意,恼羞成怒道:“不许再说这个,把刚刚的那些通通忘掉。”
他挑眉,手比ok,“快走吧,再不走我就真赶不上车了。”
“有时间回来玩。”
“会的。”
舒榆听到满意答复,步伐轻盈的走了,口中似有轻哼调。
周既明就这么看着她在小巷中拐弯消失,再次拖着行李回到车站等公交。
这一次,两个人的心都是满的。
女鹅:呜呜呜舍不得~
小周:没事,我们线上继续!
女鹅:再见。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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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小别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