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下了一夜。第二天清晨,天色放晴,阳光穿透澄澈的空气,将昨夜暴雨的痕迹照得闪闪发亮。别墅里却笼罩着一层看不见的、小心翼翼的氛围。
陆寒洲起得很晚,眼下有着淡淡的青影。他沉默地吃了沈清辞准备的早餐,动作比平时更迟缓,几乎避免与她对视。那份刻意的回避里,充满了昨夜事件后残留的羞耻与不知所措。沈清辞如常与他交谈,语气温和地讲述一些花园里被雨打落又新开的花,绝口不提昨夜。她需要让日常的节奏继续,给他空间消化,同时也让自己思考。
背部的淤青在清晨洗漱时愈发清晰,紫红的一片,触目惊心。冰敷的时候,沈清辞看着镜中的自己,也看着镜中映出的、卧室门外走廊的一角寂静空间,心中那个徘徊数日的念头,终于变得清晰而坚定。
她需要帮助。他们需要更专业的帮助。
她一直相信爱、耐心和陪伴的力量,也确实看到了陆寒洲在她的守护下一点点的改善。然而,昨夜那一推,以及推搡前他眼中全然陌生的戒备,像一记警钟,狠狠敲醒了她。PTSD(创伤后应激障碍)不是单靠爱与温柔就能化解的心结,它是一种深刻的生理和心理损伤,伴随着复杂的神经系统变化和条件反射般的本能反应。当闪回引发解离或战斗/逃跑/僵直反应时,陆寒洲可能暂时“不在”那个她认识的陆寒洲体内,而是被原始的生存机制接管。
她可以继续学习 grounding 技巧,可以更细致地规避触发器,可以在他崩溃后给予安抚。但这更像是在管理症状,而非触及核心的创伤处理。而且,她无法承受下一次“失控”可能带来更严重伤害的风险——无论是对他,还是对自己。她爱他,但这爱不能建立在盲目和耗尽自我的基础上。寻求专业的、系统性的治疗,不是放弃,而是用一种更强大、更科学的方式去爱他,去为他争取真正的康复可能。
决心已定,沈清辞感到肩头的重压仿佛轻了一丝,那不是负担的减轻,而是方向明确后的力量凝聚。
她没有急于立刻行动。上午,她先联系了弟弟沈清许。电话里,她没有详述昨夜的具体冲突,只提到陆寒洲的闪回症状有时会比较剧烈,伴随着较高的激惹性,她认为需要引入更专业的创伤治疗。
沈清许在电话那头沉默了片刻,声音是少有的严肃:“姐,你做得对。这不是你能独自处理的问题。顶尖的PTSD治疗专家,尤其是处理过类似……极端情境创伤的,国内不多,但我知道几位。我需要一点时间确认他们的档期和专业方向是否最适合姐夫的情况。另外,”他顿了顿,“姐,你也需要支持。照顾者耗竭是真实存在的,你不能忽略自己的状态。”
沈清辞心头一暖:“我知道。先解决最紧迫的。”
挂断电话后,她开始查阅沈清许发来的有限资料,并动用自己的关系网 discreetly(谨慎地)打听。她要找的,不是普通心理医生,而是专精于复杂PTSD、可能具有军事或灾难救援相关背景治疗经验、且擅长采用前沿整合疗法(如眼动脱敏与再处理EMDR、躯体体验疗法Somatic Experiencing等)的专家。同时,这位专家还必须具备极高的职业操守和共情能力,能够建立起与陆寒洲之间至关重要的信任关系。
下午,当陆寒洲在书房试图阅读却显然心神不宁时,沈清辞端着茶点走了进去。她没有靠近书桌,而是将托盘放在旁边的小几上,然后在他斜对面的扶手椅上坐下,中间隔着一段安全的、舒适的距离。
“寒洲,”她开口,声音平静而清晰,“我想和你商量一件事。”
陆寒洲从书页上抬起眼,目光有些游移,但仍努力看向她。
“关于你的闪回……还有我们昨晚经历的情况,”沈清辞选择坦诚而直接的方式,但语气充满支持而非指责,“我认为,我们可能需要一些更专业的指导。我指的不是常规复查,而是寻找一位专门处理创伤后应激障碍的顶尖治疗师。”
陆寒洲的身体几不可察地绷紧了一下,手指无意识地蜷起。寻求心理帮助,对于他这样习惯于掌控、习惯于将脆弱深埋的人来说,并非易事。那可能意味着要将最深层的恐惧和不堪摊开给陌生人看,意味着承认自己“有问题”到需要外援。
沈清辞看出了他的抗拒和不安,继续说:“我不是觉得你不够好,或者我做得不够。恰恰相反,正是因为我想帮助你更好地康复,我们才需要最专业的工具和支持。就像你身体受伤需要最好的外科医生一样,心灵受了重创,也需要最专业的‘疗愈师’。这位治疗师可以教给我们更有效的方法来应对闪回、管理焦虑,帮助你重新整合那些痛苦的记忆,让它们不再这样突然地、失控地绑架你。”
她顿了顿,观察着他的反应,然后抛出了最关键、也是最能打消他部分顾虑的一点:“而且,我希望,至少在最开始的阶段,我可以和你一起参与部分治疗过程。不是作为旁观者,而是作为你的支持者、你的盟友,一起学习。治疗师也可以指导我,如何更好地在你困难的时候提供帮助,避免……无意中造成压力。”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听到“一起参与”,陆寒洲眼中强烈的戒备和犹豫似乎松动了一丝。独自面对陌生治疗师讲述最不堪的经历,或许是可怕的。但如果她在,哪怕只是部分时间在,那感觉会不同。那意味着他们依然是一个团队,在面对这个共同的挑战。
他沉默了许久,久到沈清辞以为他会拒绝。终于,他极轻地开了口,声音干涩:“……你找?”
“我在找,”沈清辞肯定地说,同时给了他掌控感,“我会先筛选,找到最合适的几位,然后我们可以一起决定。如果你对哪一位感觉不舒服,我们就不选。一切以你的感受为主。”
将选择权和最终决定权交给他,这至关重要。治疗必须是基于自愿和信任的,任何强迫都会适得其反。
陆寒洲再次沉默,目光落在自己交握的手上,那上面还有昨夜因过度用力而留下的淡淡红痕。他想起了推开她时那可怕的触感,想起了她撞到柜子时闷哼的声音,想起了自己事后那种几乎将他淹没的懊悔与自我厌恶。
他不想再伤害她。他不想再被那些记忆碎片任意撕扯。如果……如果真的有方法,哪怕需要他剥开伤口,如果她能在一旁……
他抬起眼,看向沈清辞。她的眼神清澈而坚定,没有怜悯,只有支持和一种并肩作战的决心。
“……好。”他吐出一个字,沉重,但清晰。
沈清辞心中一块大石落地,她没有表现出过度高兴,只是郑重地点了点头:“好。我来安排。”
几天后,沈清辞接到了沈清许的回复。他推荐了一位名叫顾延舟的医生。顾医生拥有丰富的临床经验,早年曾在国际救援组织工作,接触过大量战争、灾难幸存者,后专攻复杂创伤与PTSD治疗,融合EMDR、躯体疗法和正念认知疗法,业内口碑极佳,且以敏锐、沉稳、善于建立深度信任关系着称。更重要的是,他目前有接收新患者的档期,并在了解陆寒洲的大致情况(隐去敏感身份细节后)后,表示出谨慎而积极的接纳态度。
沈清辞仔细研究了顾延舟的资料和发表过的学术文章(非技术部分),心中有了初步意向。她将信息概要告诉了陆寒洲,并预约了一次初步的、非正式的视频会面,让陆寒洲可以“见见”医生,感受一下对方的风格。
会面安排在一个下午。陆寒洲显然紧张,坐姿僵硬。但当视频接通,顾延舟的面容出现在屏幕上时,对方那沉稳平和的目光、不疾不徐的语速,以及开场时并非直接切入病情,而是简单询问当下感受和环境安全度的方式,无形中缓和了一些紧绷的气氛。
这次简短会面后,陆寒洲没有明确说好或不好,但当沈清辞询问“是否愿意尝试一次正式的面谈”时,他点了点头。
走出这一步,艰难却必要。沈清辞知道,前路依然漫长,治疗过程可能充满挑战甚至反复,但至少,他们不再是在黑暗中独自摸索。他们找到了一座专业的灯塔,虽然光芒遥远,却终于指明了方向。而她会握紧他的手,一起朝着那光亮,一步步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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