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归日常的平静表象之下,潜伏着随时可能冲破堤防的暗流。对于陆寒洲而言,最难以预测和控制的,并非持续的紧张或回避,而是那些毫无征兆、骤然降临的记忆闪回。
它们不是缓慢弥漫的噩梦,而是瞬间的、暴力性的意识绑架。一个看似无害的熟悉场景、一种不经意间飘过的气味、甚至皮肤上某种特定的触感,都可能成为开启地狱之门的钥匙,将他强行拖回格陵兰冰原之下那个爆炸与绝望的瞬间。
第一次严重的闪回,发生在一个晴朗的午后。
沈清辞正在客厅靠近落地窗的位置修剪一盆铃兰,阳光透过玻璃,在浅色的木地板上投下明亮的光斑。陆寒洲坐在不远处的沙发上,看似平静地翻阅一本自然图鉴。一切都安宁得近乎完美。
直到沈清辞拿起小喷壶,准备给修剪好的植株喷水。
细密的水雾在阳光下形成一道微型的彩虹,喷洒在叶片上,发出极其轻微的“嘶嘶”声。
这个声音,与极地堡垒爆炸后、破裂管道喷射高压蒸汽的声响,有着某种诡异的相似频率。
陆寒洲的身体猛地僵直!
书从他骤然脱力的手中滑落,“啪”地一声掉在地上。但这声响似乎被他隔绝在了听觉之外。他的瞳孔急剧放大,视线却失去了焦点,直勾勾地“看”着沈清辞的方向,却又仿佛穿透了她,看到了另一个世界——炽白的火光、飞溅的冰渣、扭曲的金属、震耳欲聋的轰鸣、以及窒息般的灼热与冰冷交织的痛苦……
他脸色瞬间惨白如纸,额头上渗出大颗大颗的冷汗,顺着紧绷的下颌线滚落。呼吸变得极其浅快,胸膛剧烈起伏,双手死死抓住沙发的皮革表面,指节用力到泛白,青筋暴起。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如同窒息般的抽气声。
“寒洲?”沈清辞立刻丢开喷壶,几步冲到他面前。
但他对她的呼唤毫无反应,眼神空洞而惊恐,完全被困在了闪回的场景里。他的身体开始不受控制地轻微颤抖,嘴唇哆嗦着,似乎想说什么,却只能吐出几个破碎的、毫无意义的音节。
沈清辞的心瞬间揪紧。她没有试图摇晃他或大声喊叫(那可能会加剧他的惊恐),而是迅速单膝跪在他面前,确保自己在他的视线范围内,但又保持了一点安全距离,避免直接触碰刺激他。
“寒洲,看着我,”她的声音刻意压得平稳、清晰、缓慢,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引导力,“这里是客厅,我们的家。我是清辞。你看到的是阳光,是铃兰。”
她伸出手,不是去碰他紧握的拳头,而是轻轻握住他冰冷、汗湿的手腕,用温暖而稳定的力道,将他的手从沙发皮革上轻轻拉开,然后引导着他,极其缓慢地,去触碰旁边一个柔软的羊毛抱枕。
“感受这个,这是软的,是温暖的。”她继续用平稳的语调说,同时另一只手拿起掉落在地上的那本自然图鉴,翻到一页色彩宁静的森林图片,举到他眼前,“看这里,绿色的树叶,很安静。”
她利用多种感官——触觉(柔软的抱枕)、视觉(宁静的图片)、听觉(她平稳的声音)——同时向他当下的、安全的环境输送信息,试图“覆盖”和“拉回”他被闪回占据的感知系统。
这个过程持续了将近十分钟。陆寒洲的颤抖才逐渐减弱,急促的呼吸慢慢平复,涣散的眼神开始艰难地对焦,先是落在她脸上,然后缓缓移向手中的抱枕和眼前的图画。
“……清……辞?”他嘶哑地、不确定地吐出她的名字,声音里充满了刚从深渊爬回的虚弱与迷茫。
“是我。”沈清辞松了口气,但心仍悬着,她没有立刻拥抱他,而是继续握着他的手腕,给予稳定的触感,“你刚才有点不舒服,现在好了,我们在家里,很安全。”
陆寒洲的目光扫过周围熟悉的陈设,又低头看了看自己汗湿的手,仿佛在确认真实。然后,一股巨大的疲惫和羞耻感涌上来,他闭上眼,向后靠在沙发背上,整个人如同虚脱。
此后,类似的闪回又发生了数次。
有时是因为雨后泥土的潮湿气息,勾起了冰原下混合着血腥与硝烟的记忆。
有时是金属摩擦的尖锐声响(如花园门铰链需要上油),瞬间让他联想到切割工具破门而入的声音。
最严重的一次,是沈清辞为了给他补充营养,炖了一锅药膳汤,其中某种草药在高温下散发出的、略带苦涩的独特气味,竟与他昏迷前吸入的某种混合着化学制剂与组织烧焦的可怕气味隐约相似。他当时正在餐厅,气味飘来的瞬间,他猛地推开椅子站起,动作之大差点带倒椅子,然后踉跄着冲到洗手间,剧烈地干呕起来,浑身被冷汗浸透,脸色青白,仿佛要将灵魂都吐出来。
每一次闪回,都是对两人神经的严峻考验。对陆寒洲而言,是重新体验濒死的痛苦与无助;对沈清辞而言,则是需要迅速判断触发源、保持自身绝对冷静,并用专业且充满爱意的方式,将他从破碎的时空中引领回来。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她开始更加细致地观察和记录可能诱发他闪回的“触发器”,并与心理医生讨论应对策略。她学习 grounding techniques(接地技术),在闪回发生时,更系统地引导他识别“5-4-3-2-1”(说出看到的5样东西、触摸到的4样东西、听到的3样东西、闻到的2样东西、尝到的1样东西),强行将他的意识锚定在当下。
同时,她也承受着巨大的心理压力。看着他一次次陷入那样的痛苦,她却无法完全预防,这让她感到心痛和无力的挫败感。但她从未在他面前流露,只是在他平静后,给予他更多的耐心和无声的支持,也给自己寻找释放压力的途径(比如在花园里更长时间地劳作,或与沈清许进行简短的电话倾诉)。
记忆的闪回,如同潜伏在平静生活下的地雷,不知何时会炸响。但它们也在以另一种残酷的方式,推动着康复的进程。每一次成功地将陆寒洲从闪回中拉回现实,都像是在加固他区分“过去噩梦”与“当下安全”的能力。尽管过程痛苦不堪,但那条从创伤通往平静的道路,正是在这一次次惊心动魄的“拔河”中,被一寸一寸地艰难开拓出来。沈清辞知道,他们别无选择,只能一起,直面这些猝不及防的碎片,并学习与之共存,直至它们的力量被时间与爱慢慢消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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