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醒是奇迹的第一步,但走出那场持续两个月的黑暗与血色梦魇,却是一条更加漫长而崎岖的荆棘之路。身体的创伤在精密医疗和顽强意志下缓慢愈合,陆寒洲的左腿开始进行艰难的复健,身上的伤口逐渐结痂脱落。然而,那场极地堡垒的最终爆炸、漫长的濒死体验、以及意识深处反复上演的失去梦魇,却在他清醒的灵魂上,刻下了难以磨灭的伤痕。
最明显的变化是沉默。
曾经在商场上言辞犀利、决策果决的陆寒洲,如今变得异常安静。他能够理解医生的指令,配合简单的检查,甚至能通过点头、摇头或极其简短的字句进行基本交流。但当沈清辞或沈清许试图与他谈及过去,谈及那场行动,甚至只是谈及外面的世界时,他便会立刻移开目光,嘴唇紧抿,周身散发出一种无形的、拒绝深入的屏障。那不仅仅是身体虚弱不愿多言,更像是一种主动的、将自我封闭起来的防御机制。
他睡得极不安稳。即使使用了温和的助眠药物,夜间也常常被噩梦惊醒。有时是骤然坐起,浑身冷汗,眼神空洞地喘息;有时则只是猛地睁开眼,在黑暗中僵硬地躺很久,直到黎明。他从不描述梦到了什么,但紧握的拳头和眼底残留的惊悸,说明了一切。
声音成为了他最敏感的触发器。
医疗仪器正常的报警声、医护人员不小心碰掉金属器械的脆响、甚至是远处极地风刮过建筑缝隙的尖锐呼啸……任何突兀的、类似爆炸或撞击的声音,都会让他身体瞬间僵硬,瞳孔急剧收缩,呼吸变得急促浅薄,仿佛下一秒就要做出战斗或逃跑的反应。有一次,一位新来的护工不慎将一辆医疗推车撞到了门框上,发出一声不重的闷响。隔壁床的陆寒洲反应剧烈,几乎要从床上弹起来,输液管被猛地扯动,他胸膛剧烈起伏,脸色煞白,用了将近半小时才在沈清辞紧紧的拥抱和低声安抚下,慢慢放松下来,但整个下午都显得萎靡而惊魂未定。
他甚至开始害怕密闭空间和过于明亮的灯光。做核磁共振检查时,尽管沈清辞全程握着他的手轻声安抚,他仍然紧张得全身肌肉紧绷,检查结束后几乎虚脱。强烈的无影灯也会让他感到不安,他更喜欢待在光线柔和甚至稍显昏暗的角落。
曾经那个习惯于掌控一切、气势强大的男人,此刻变得像一头受过重伤、对任何风吹草动都充满警惕的困兽。他不再看新闻,不再关心外界喧嚣的“英雄”之名和后续调查,仿佛将自己隔绝在一个由病房四壁和沈清辞身影构成的最小安全区内。
沈清辞的心痛难以言表。她理解这是创伤后应激障碍(PTSD)的典型表现,是心灵在经历过极端威胁后的自我保护。她不再试图追问或劝解,只是用无尽的耐心陪伴。当他因噩梦惊醒,她会立刻握住他的手,打开柔和的夜灯,用平稳的语调告诉他“这是医院,很安全”;当他被声音惊吓,她会快速遮挡他的视线(如果可能),然后紧紧抱住他,用自己平稳的心跳和呼吸节奏引导他平复;当他拒绝交流时,她就安静地坐在一旁看书或处理一些简单的公务,让他知道她在,但不去侵入他的边界。
她开始学习关于严重创伤后应激的专业知识,与心理医生沟通,调整自己的互动方式。她发现,谈论一些极其具体、当下、无关过去的事情,比如今天的天气、饭菜的味道、窗外的鸟(虽然极地很少),或者一些无需他回答的、关于她康复进展的琐碎分享,能让他稍微放松。
一天傍晚,沈清辞正在帮他按摩因长期卧床而有些萎缩的小腿肌肉。夕阳的余晖给病房镀上一层暖金色。陆寒洲一直沉默地看着窗外,突然,极其沙哑地、几乎难以听清地,吐出了几个字:
“……太亮了。”
沈清辞立刻停下动作,起身去调整了窗帘的角度,让光线变得柔和。“这样呢?”她轻声问。
陆寒洲没有回答,但一直微微蹙着的眉头,几不可察地舒展了一些。
又过了几天,在一次复健师帮助他进行站立练习后,他疲惫地靠在沈清辞身上喘息。沈清辞用毛巾轻轻擦拭他额头的冷汗,低声说:“今天比昨天多站了五秒钟,很棒。”
陆寒洲闭着眼,头靠在她肩窝,良久,才用近乎气声的音量,含糊地吐出一句:“……吵。”
沈清辞知道,他指的是复健器械轻微的声音和自己刚才鼓励的话语。她心中一酸,却只是更紧地抱住他,将下巴轻轻抵在他发顶,声音放得更轻:“好,不说了。我们休息。”
他的PTSD是一座坚固而冰冷的堡垒,将他与过往的伤痛和外界潜在的威胁隔绝开来。沈清辞没有试图强行破门而入,她只是日复一日,如同最耐心的春风,一点一点地,在这座堡垒周围种下安宁的种子,用无言的陪伴和细致的照料,悄然融化着那冰封的壁垒。
她知道,治愈需要时间,也许是很长的时间。她也知道,有些伤痕可能永远无法完全消失。但只要他活着,只要他还在她身边,哪怕他从此沉默寡言,易受惊吓,她也愿意做他最安稳的港湾,最坚固的防线。
在一次深夜,陆寒洲又从噩梦中惊醒,浑身冷汗,眼神失焦。沈清辞像往常一样抱住他,轻轻拍着他的背。这一次,他没有像往常那样僵硬地任由她抱着,而是在颤抖中,极其缓慢地,抬起沉重的手臂,环住了她的腰,将脸深深埋进她的颈窝,发出一声如同受伤野兽般的、低哑而压抑的呜咽。
泪水浸湿了她的衣襟。沈清辞紧紧回抱着他,无声地流泪,心中却升起一股混杂着心酸与希望的暖流。
他在尝试依赖。
他在学习信任。
他正在,以另一种方式,艰难地“回家”。
创伤的阴影依然浓重,但通往黎明的路上,他们第一次真正地、共同地,拥抱了彼此的脆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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