致亲爱的妹妹,
北欧有一个古老的传说:人的一生只要看到一道绿色的极光,许下的愿望都会实现。
那天,我许愿我能拍到鲸鱼,你能快乐。
我还去了慈善拍卖会,获得了一个小姑娘的拥抱。
晚上我拉着舍友喝了酒,说实话,本来想要自己一个人去的,但是他心情似乎很不好,所以拉着一起去了。
哦,这船上的酒居然没有村口老大爷酿的烈。
.....原来他也失去了妹妹。
离别是人生一道重要的课题,我们必须学会面对。
即使知道总有一天时间会抚平一切伤痛,但在这个过程却是是让人通病快乐着。
我时常会想起和你的点点滴滴,看星星,认星座。
如果平行时空存在,那在我抬头的那一刻,会不会有来自另一个时空的你也恰好抬头,我们隔着星河对视。
南极有各种冰,各种颜色的蓝。
短短一世,人身百年,最终能记住的,终究是经历。
今天晚上去露营,有点紧张。
祝一切安好。
from:夏夏
“许初夏!快出门吃晚饭了!”
余知雨催促道。
“好的来了。”
许初夏迅速给自己的昵称后加了个句号,有妥善的叠好写信的纸,细心的塞进一个信封中,最后用书夹好。
这顿晚饭对余知雨来说吃的近乎“悲壮”。
由于南极大陆的严苛环保规定,露营不允许携带除清水外的任何食物饮品。
余知雨表现出了类似“动物过冬”的本能。
他放弃了平日的优雅和挑剔,盘子里堆满了烤羊排,他飞快的切割吞咽,接着,他还可以停止了饮水,只在干咳难耐时缀饮一小口。
“这样可以储存更多热量,”
他含糊的对面露惊讶的许初夏解释,脸颊因咀嚼鼓动,“减少水分会让消化系统减缓工作。”
他用叉子敲了敲自己的太阳穴,
“从热力学的角度讲,我的策略是对的。”
许初夏被他这套理论弄得啼笑皆非,但少喝水确实是对的,毕竟谁也不想刚到雪原就想上厕所。
探险队最终敲定的露营地是天堂湾的布朗科考站,这里地势开阔平坦,积雪深厚如绒。
三面巍峨雪峰环保,面朝宁静海湾。
无论是从地形、环境还是今天的气候,这里都是露营的最佳选择。
晚餐结束,冲锋艇载着兴奋中带着忐忑的露营者们驶向雪坡。
天光还很亮堂,空气清冽却不寒冷。
踏上天堂湾纯净的雪面,脚下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载着绝对的寂静中格外清晰。
“嘿,伙计们,分头行动!挖雪坑或者支帐篷!”今天的领队是谢尔顿和另一位队员。谢尔顿,那个会说中文的俄国船员。
在他的一声令下,人群立刻分散开来,投入到热火朝天的“基建”中。
露营的主要模式分两种:裸营和帐篷。
裸营者——崇尚感受露营的“露”,也是真正的勇士。
他们挥舞着小铲,在厚厚的雪层上吭哧吭哧的挖掘,目标是创造出一个能够容纳身体和和睡袋的“雪巢”。
这被认为是最能体验原始南极之美的方式,代价是与寒风仅隔一层保温材料。
据说运气好时,会有企鹅半夜探访。
要是胆子小一点,那就不知道是惊喜还是惊吓了。
帐篷族——包括许初夏和余知雨在内的大多数人。
两人一组配合默契的摊开沉重的帐篷包。
双层的高山帐有着两眼的橙黄色,在一片白雪中异常醒目。
按照指令,他们先平铺好最底层防水防风的外账,然后小心翼翼的将一厚一薄两层防潮垫铺在其上,构建出基础的隔热屏障。
接着是搭建骨架,挂内账,再用超长的冰钉扎进雪中固定。
最后将帐篷边缘用沉重严实的雪块压实,确保它能抵御夜里可能加剧的风雪。
谢尔顿是搭帐篷的好手,在他的细心指导和热情协助下,众人很快就将帐篷搭建完成。
余知雨将三层睡袋和两个充气垫塞进帐篷,正准备进去一睡了之时就被许初夏叫住了。
“脱掉冲锋衣再进去!”许初夏提醒道。
培训的时候探险队员们特意提醒了,“别把寒气带进睡袋的温层。”
余知雨依言脱下最外层的冲锋衣,只穿一件贴身的保暖衣,动作马力的钻进帐篷。
许初夏紧随其后,将两人的冲锋衣卷好,他仔细的将帐篷拉链拉至顶部,只留下一个小小的透气口。
世界瞬间被包裹在一片温暖的昏暗橙黄之中。
外面的喧嚣仿佛被这层尼龙布隔绝了大半,只有不甚清晰的说话声和铲雪声隐隐传来。
空气里弥漫着两人呼吸交织的微热湿气,以及在干燥空气中呼吸特有的微尘感。
“呼...”
许初夏缓缓呼出一口气,白雾在帐篷顶部的灯光下短暂氤氲。
他展开睡袋,爬进去在一点点拉上拉链,只露出一个脑袋。
充气垫的支撑感很好,身下的寒冷被有效隔绝。
“感觉像是裹在一个巨大的蚕茧里。”
他评价道。
余知雨也以同样的姿势躺好,将拉链拉至下巴,侧头看着许初夏。
小夜灯的暖光勾勒出去除虾的侧脸线条。
“确实,我感觉我现在已经困得要冬眠了。”
他打了个大大的哈欠。
许初夏忍不住弯了弯嘴角。
帐篷外,同伴们的动静渐渐小了下去。
雪坑挖好了,帐篷都亮起了微弱的标识灯。探险队员巡视营地,低声交谈。
最终,所有声响都归于沉寂。
只有风刮过学配合帐篷发出的“簌簌”声、远处冰面偶尔传来的沉闷开裂声,以及不止藏在那里企鹅一两声模糊的啼叫。它们构成了天堂湾夜晚的白噪音。
许初夏努力闭着眼睛。
他的身体其实很疲惫,淡淡安排却异常活跃。
身下是千年冰盖。外面是万年冰川。自己,一个生活在现代科技里的人试图入睡。
这种巨大的时空落差感本身就令人难以平静。
更别提睡袋面料摩擦的声音,以及在密闭空间里旁边另一个人的存在感......都在被放大。
他试图放空,脑海里却不由自主的浮现晚餐前给许晚秋写的信。
想起她有的时候会有点嫌弃的喊自己“笨蛋”。
是啊,连睡觉都在胡思乱想的自己,真像个笨蛋。
半小时过去了。
闭眼带来的黑暗并未让许初夏通向黑暗,反而让听觉更加敏锐。
他听到余知雨翻身时睡袋摩擦垫子的声音,比他自己的动作还要轻缓,但足以证明对方也醒着。
又过了仿佛一个世纪那么久。
许初夏实在忍不了了,轻轻吸一口气,低声打破了沉默。
“余知雨?”
“嗯?”回应是立刻就有的,而且毫无睡意。
“你.....”许初夏顿了一下,还是把答案显而易见的问题问了出来。
“也睡不着?”
这话问出口,连他自己都觉得傻里傻气的明知故问.....甚至是若有若无的依赖感。
短暂的沉默。
然后后许初夏听到了非常轻微的不了摩擦声,似乎是余知雨侧身转向他这边。
“嗯。”又是一个单音,却比刚才更清晰一点,
“吃多了。”他补充道。
他满囤团的说:“我的想法是对的,就是副作用有点强。我在考虑,下次可以改进为适量而不过度’。”
余知雨一本正经的用科学原理分析失眠的原因,听起来好玩有合理。
“看来下次不能光顾着储存燃料了,还得优化一下点火时间。”许初夏顺着他的逻辑调侃回去。
玩笑话就像一把钥匙,轻轻打开两人之间微妙的紧张感。
“你在想什么?”
“想鲸鱼。”许初夏诚实的回答。
在这个冰雪包裹的世界里,对着一个共同经历过风暴、共同分享秘密的人,他无需伪装。
“总觉得下一秒,他就会在那个方向,”
他朝向着海湾的帐篷那边微扬下巴,“高高跃起,露出他独一无二的尾巴。”
虽然不是那么的焦虑了,但他却依旧想要拍摄到一条鲸鱼,一条独一无二的鲸鱼。
“概率上讲,在午夜的海湾遇到大型鲸鱼出没的概率....”
余知雨习惯性地分析,但立刻打住了,
“....抱歉,这大概不是你想听的。”
他沉默了几秒,“不过,你的相机内存足够吗?”
许初夏想到对方在暴风中用体温保护的相机,心里一暖。
“够,拍几千张都没问题。只是....它要是真的出现,有时我也怕我手都,或者没有找对角度。”
他男的的露出一点技术性的焦虑。
“那我负责喊?”
余知雨的声音里带着点试探性的笑意,
“‘许初夏!水面有异常!三点钟方向,拉近镜头!记得调ISO!’像这样?”
许初夏的脑海里瞬间勾勒出余知雨一脸笑意却努力压低声音指挥的姿态,差点没憋住笑。
“听起来像是在指挥战斗。”
他清了清嗓子,“不过,可以考虑特聘你为我的侦查官。”
“荣幸至极。薪水就用....我下次早餐想吃包子油条。”
余知雨高兴的说。
“成交。”
许初夏也笑了。
两人间流淌着一股轻松愉快的空气。
短暂的沉默再次降临,但并不令人尴尬。
过了一会,余知雨再次开口,带着一种分享秘密般的语气:
“刚才脱衣服前,你猜我看到了什么?”
“月亮?”
“......嗯?对!你怎么知道?”
“你那会儿扒在帐篷缝那儿挪不开眼的样子,就像那天看到的企鹅发现了鳞虾群。”
余知雨的眼睛咕噜噜转了一下,“你说的不完全对。”
“哦,那你看到了什么?”
“是一轮......好大的鹅蛋黄!”余知雨努力的寻找合适的形容词。
“就那么挂在对面的冰山肩上,圆圆的,颜色暖暖,的在冰川的冷色调里显得特别突兀。”
“就像个,走错了地方的橘色气球。等我摸出手机想要去拍摄的时候,他已经钻回云层了。”
他的语气里带着浓浓的惋惜。
“南极的月亮总是特别慷慨,又格外矜贵。”
许初夏的声音有些感慨,“月亮永远都在,相信你下次一定能拍的。”
“就算错过了它这一次独一无二的时刻,你以下一次拍它的时候也是独一无二的时刻。”
想了想许初夏又补充道。
“可是这次的独一无二和下次的独一无二又是不一样的独一无二呀。”
“或许这次没办法拍摄到,但是你的心里永远记住了它,得不到的最珍贵嘛。”
“确实,你说的有道理。”
没有任何深刻的哲思,没有悲情的回忆,就是普普通通甚至有点幼稚的无聊对话和互杠。
但在这片被永恒寒冰拥抱的雪坡上,在两层羽绒包裹的狭小温暖空间里,在漫长的仿佛凝固的时间中——
身边另一个人清晰存在着的呼吸声,变成了一种奇妙的安全感和陪伴。
这感觉就像无形的网,兜住了那英极地环境而产生的微妙悬浮,让寒冷和漫长变得似乎可以被忍受。
许初夏许久未与人分享过这如此漫长而“无意义”的对话。
小时候和许晚秋倒是经常这样,长大后即使想和他说些什么,话题也总会被现实的学业和嬉闹打断。
此刻在这个学校共同抵御严寒与时间的夜晚,这种毫无目的的天马行空的瞎聊,竟让他回到了童年的感觉。
“余知雨?” 许初夏的声音带着困倦的沙哑,但大脑依然清醒。
“嗯?”依然立刻回答。
“夏夏....”他忽然轻轻地念了一声,是一次很别扭的试探。这个很久没人叫过的昵称,被他轻轻告知了另一个人。
“....”黑暗中看不清对面的表情,但是许初夏呢明显感受到帐篷定一旁的呼吸停滞了一瞬。
过了几秒才听到一个同样带着睡意,却比刚才柔和了数倍的声音轻轻飘回来。
“晚安,夏夏。”
“晚安。”
就在许初夏以为这声“晚安”或许能成为入睡的咒语时,外面忽然传来一阵杂乱的脚步声,伴随着一个略带焦急的压抑声音:
“约翰逊先生!请您回到您的位置,别越过小旗....小心别碰到企鹅!”
接着是几声含糊不清的英文嘟囔,明显带着醉意。
显然某个白天可能储存了过多液体燃料的勇士,在这个午夜时分开始挑战极限了。
探险队员无奈而紧张的引导声渐渐远去。
这个小插曲让两人刚刚酝酿出的一点朦胧睡意瞬间消散。
哭笑不得之际,许初夏余光瞥到帐篷透气的缝隙。
那缝隙外,天空的颜色似乎发生了微妙的变化。
“你看看那边?”
余知雨寻声也透过缝隙向外望去。
不知何时,那厚重的云层裂开了一道狭长的缝隙,如同舞台中央厚重的天鹅绒帷幕被拉开了一条细线。
一线银灰从那缝隙中无声的铺洒下来。
并非余知雨之前看到的“鹅蛋黄”,而是一弯出升的锋利弦月。
它像一把细巧的镰刀悬挂在深蓝的丝绸之上,位置正从他们头顶的坡上缓缓偏向对面的群山。
月光虽弱,却拥有穿透性的魔力。
它不似阳光的热烈涂抹,更像是用最细腻的画笔,沾着融化的液态银白,一丝不苟的勾勒出视线所及之处的轮廓。
“My God!”
以至于下意识地想要去摸手机,但身体被睡袋牢牢束缚,只能徒劳地透过那缝隙贪婪地看着这惊鸿一瞥的月。
两人就这么无声的盯着那缝隙外的景象,像两个躲在巨大幕布后偷看神迹的孩子。
月光流淌进来,在两人包裹着的睡袋上投下一条细细的光带,带着一种非现实的微凉触感。
月光下的冰山仿佛有种魔力,能吸收掉所有杂音。
远处那位醉酒的约翰逊先生似乎也被这场景所震,但许初夏认为更多的是他被冻醒了,不再闹腾。
整个营地重新归入寂静。
弦月在天空缓缓地移动,那片被月光照亮的区域也随之改变。
最终当它被另一片更厚重的云层彻底遮蔽时,冰蓝色的奇迹瞬间消失。
世界重新沉入纯粹的黑暗,只留下视网膜里残留的影像。
灵魂就像被洗礼了一番,清醒却又疲惫。
许初夏上眼努力加那份冰凉的壮丽印在脑海里。
在睡袋提供的温暖包裹中,在身侧稳定呼吸的节奏中,紧绷的神经一点松懈下来,意识变得朦胧。
余知雨的呼吸渐渐变得伸长均匀。
饱食之后的困意终于涌了上来,缓缓渗透四肢百骸。身边那具躯体传来的稳定存在感,莫名的安抚了他因观察到那壮丽景象而过于兴奋的神经。
隐约中,许初夏感觉自己的睡袋旁边出现了另一个物体。
身旁的那个睡袋不知何时挪到了他的旁边,紧紧挨着他。
时间在黑暗中失去了刻度。
在那似乎要变得永恒的边缘,一种异样的光线悄然地入侵了他的意识。
许初夏的眼睫剧烈的颤动了几下,终于在挣扎后缓缓掀开一条缝隙。
他拉开遮挡着帐篷侧面透明窗的布料,外面已不再是纯粹的黑暗。
晨曦尚未正式染红天际线,只是在那遥远的海平面尽头缓缓升起。
然而就是这微弱的光明,却已足够点燃这片纯粹的世界。
旁边的余知雨也不知在何时坐了起来。
“看那。”
他只向远处像一座哥特式教堂的冰山。
一缕金线像一条纤长的熔岩河,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缓缓流淌,慢慢攀升,轻轻的扫过那蓝色冰体的边缘。
世界在缓慢苏醒。
远处海湾里一小群早起的帝企鹅出现在浮冰边缘,它们挺着圆润雪白的肚子,姿态优雅地站在深青色的水边。
黑白分明的身影在巨大的冰山背景夏,渺小的如画师随意点下的几滴松烟墨,却又充满了生命的灵动。
它们侧着头,用圆溜溜的眼睛静静的审视者这片沐浴在出生阳光下的蓝色剧场,他们是这幕剧亘古以来的观众。
终于,一道清晰而充满活力的英文广播,通过营地扩音器穿透了帐篷:
“各位露营者早上好!请收拾好个人物品,收拾好营地,我们的冲锋艇将在45分钟后抵达,接大家返回母船。”
人类的声音——翻动睡袋的哗啦声、拉开帐篷拉链的刺啦声、交谈声、脚步声——重新占领了这片雪坡。
许初夏和余知雨互相看了一眼。
眼底有同样的震撼未消,同样的一夜未眠的红丝,以及同样的无需言说的默契——“值了”。
“起来吧,”许初夏活动了一下,有些僵硬的脖颈,“还得打扫战场呢!”
余知雨长长的呼气一口白雾,满足又疲惫:
“嗯,新的一天开始了。”
两人手脚麻利地开始整理睡袋,收拾好装备。
白日已经完全掌控了天空,光芒终于不再吝啬,肆意的泼洒而下,普照整个天堂湾。
【1】天堂湾位于南极半岛,四面环山,只有一条狭长的埃雷拉海峡通往湾内,对面是帕默群岛(Palmer Archipelago)。 海面没有一丝微风,湾内水面平静,上面点缀着或大或小的冰川碎块,悬崖处栖息着蓝眼鸬鹚,很多巴布亚企鹅在这里繁衍生息。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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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露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