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仙仙和小毛正大快朵颐呢,村长出来了。一天没见,好像又老了几分似的。
柳仙仙赶忙抹了把嘴,戳戳小毛的胳膊肘,用口型提醒他村长来了,先别吃了。
两人默契十足,一齐把头勾得低低的。
她用余光,瞄见村长领着个男人坐在了主桌。
那人高大挺拔,穿着白衬衫,又斯文又冷峻。
应该就是下午见到的,那个皮卡车上的男人。
柳仙仙皱起了眉头,心想:村长对他毕恭毕敬的,这人是什么来头?
她极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想凑近听听他们在聊些什么,可奈何人多嘴杂,而且两桌离得太远,什么也听不到。
这一趟除了填饱了肚子,补充了些营养,一无所获。
正当散席,柳仙仙打算趁乱溜走之时,村长却冷不丁地叫住了她。
“小柳。”
柳仙仙和小毛闻言身子一抖,彼此对视了一眼,心想全完了。
小毛目光闪烁,使着眼色像是问她,跑还是不跑?
柳仙仙露出一个坚定的眼神,小毛得到指令,拔腿就跑。
那反应快的,柳仙仙根本赶不上。她气上心头:臭小子也不等等我,逃跑的时候比谁都快!
柳仙仙还没跑出两步,再次被村长的声音叫停了。
“跑什么,你个傻孩子。”
柳仙仙站定,回过头望向村长。那张老态龙钟的脸上,神情严肃,但却看不出生气。
柳仙仙察言观色的本事倒是不错,她当即变了脸色,略显谄媚地笑道:“村长~”
村长叹了口气,“你跟我来。”
柳仙仙见风使舵,乖乖的跟着村长进了屋。
堂中停着村长儿媳的灵,因为这几天孩子生病的事,还没来得及入殓。
堂屋正中,摆着一张灵桌,后边是一副新打的棺木。能看出是赶工赶出来的,漆都还未干透。
桌上香油灯的火光忽明忽暗,映着阿嫂的遗像也忽明忽暗。遗像上她梳着两条长辫子,模样俊俏,像是做姑娘时的照片。
也是,阿嫂年纪轻轻的,哪来的遗像呢。
阿嫂平日里待柳仙仙不错,是个温柔的人。天可怜见,才三十出头的年纪,一天福也没享过,就这么撒手人寰了。
不敢多看,再看就要掉小珍珠了。柳仙仙赶忙转过脸。
那个白衬衫男人,此刻正站在冰棺旁边,低头查看阿嫂的尸身。
之前柳仙仙也检查过,但她看不出所以然,只能隐隐瞧出,有一丝阴气环绕。
尸体面色青黑,但柳仙仙对医学的知识浅薄,分不出这究竟是中毒的原因,还是因为别的什么。
村长开了口,“你先坐,小柳。”
“欸,村长。”柳仙仙暂且坐下。
“先前,是我错怪你了。”
柳仙仙一愣,村长这么直白的向她认错,实在出乎她意料。
村长像是面子上有些挂不住,不愿多说,转头指了指,向她介绍起这个男人。
“这位是城里来的得道高人,他一来啊,孩子就立马发了一身汗,烧退下去了,人也清醒了不少。”
村长顿了顿,浑浊的眼珠子转了转,才接着说:“高人打眼一瞧,就和你说的一模一样,是厉鬼作祟。饶是我老头子再不情愿,这下也不得不信了。”
“小柳啊,算我老头子请求你,你和道长,你们两个好生配合,务必把这桩事解决了行么?千不能万不能,让我孙子再出什么意外了。不然我们老两口也活不成了。”
村长说到后面都带上了哭腔,柳仙仙于心不忍,上前握住他的手,“村长您别这么说,有需要您吩咐,您放心,我一定尽全力。”
俩人说了好半天,那男人一点反应没有,当她不存在似的。
男人右手拇指上,戴了一枚玉扳指。他自顾自取下,又从口袋里掏出手套戴上,打开冰棺盖,掀起裤脚,察看脚踝上的伤口。
男人思索了一阵,缓缓阖上棺盖。
他慢条斯理地摘了手套,扔到一旁。村长赶紧上前去,问他怎么样。
男人沉声回答,“咬了不止一口,正常情况下,蛇的攻击性没这么强。知道是什么蛇咬的么?”
村长无奈摇头,“按理说,这附近山上多是些竹叶青之类的,平常能遇见的,大多也是菜花蛇这种的无毒蛇。”
“被蛇咬了,没第一时间送去医院么?”
村长长叹一声:“发现的时候人已经没了,送去医院之后,医生都说没有抢救的必要了。关键我们一家什么动静都没听见,也不知道是年纪大了耳背还是怎么回事,反正哪哪都不对劲。”
男人点点头,“伤口大小、深浅不一,看这位置,像是……不止一条蛇。”
柳仙仙听完不耐烦地说:“你讲的这些,我都已经和村长说过一遍了。难道你没有别的发现了么,高人?”
男人这才大发慈悲掀了掀眼皮,看了柳仙仙一眼。
“那姑娘是何见解?”
还姑娘,柳仙仙听了觉得好笑,这人可真够老套的,美女不会喊么?
柳仙仙不服气,这个人看着年纪也不大,偏偏还拿腔拿调的。装成一副世外高人的样子,说不准他就是个招摇撞骗的江湖骗子。
她阴阳怪气地讽道:“没有见解,不然要你干什么。”
“小柳,怎么跟道长说话呢!”村长低声训斥她,一边向男人陪笑道:“道长,您别跟她小姑娘一般见识。”
柳仙仙撇了撇嘴,男人却毫不在意,依旧冷着一张脸。
“无妨,”他眼神晦暗不明,“是我唐突。”
柳仙仙:切,还挺有涵养的嘛……
她好心情地翘起二郎腿,问道:“大哥怎么称呼啊?”
男人惜字如金,薄唇轻启吐出两个字:“薛礼。”
“薛礼……”柳仙仙将男人的名字,在口中默念了一遍,随后爽朗道:“我知道了。姑娘我芳名柳仙仙,你可以,唤我一声‘仙儿姐’。”
薛礼:“……”
*
毕竟天色已晚,村长将薛礼安排在家中一处闲房住下。
他这几日,白天要去割没割完的稻子,夜里也要和家中小辈轮流守夜,已是疲惫不堪,提不起精力再单独招待薛礼了。
薛礼看破不说破,淡然摆手,让村长先去休息,有什么事明日再说。
但夜里才是干活的好时候。
午夜时分,明月当头。薛礼没惊动其他人,悄摸摸的自行去了后山。
后山,是林家村祖祖辈辈的坟山。近百年来,这座村庄的身故之人皆是埋葬于此。因此更是万籁俱寂,阴气森森。
清明后冬至前,后山基本没有人会上来。这个时节,本应是荆棘丛生,山路难行的。
但村长家一连遭遇横祸,不得不砍树清出山路来。
薛礼只需沿着山路往上走,便轻易找到了林海的坟墓所在。
只是他没想到,大半夜不睡觉,闲的没事干跑出来逛坟山的,并不只他一个人。
“小毛,榕叶水。”
烛火幽暗,柳仙仙闭眼发号施令。
小毛蹲在坟包边上,哆哆嗦嗦的,一只手捂着双眼。另一只手从包里拿出一个皱巴巴的矿泉水瓶。
这是在家弄好的,榕树叶子泡的水。
他颤抖着上前,将叶子水涂在柳仙仙双眼。
柳仙仙静待片刻,缓缓睁眼。入目只有一个坟包,以及一个快吓破胆的笨小子。
她登时泄了气,一屁股瘫坐在地上,无奈道:“我都服了。”
“为什么啊,怎么还是不行?”她脸上满是苦恼,怎么想也想不出症结所在。
她们俩来之前,在家记录了各种各样,网传开阴阳眼的法子。大半夜跑到林海坟头挨个试。
结果网上全是些胡说八道的,一个都没用。
柳仙仙:酆都大帝,后土娘娘,五方鬼帝,十殿阎罗,行行好。不看功劳也看看苦劳吧,看在我这么诚恳的份上,借我一双慧眼行不行啊?
“别急别急,歇会儿,再试试其他的。”小毛安慰她,正好能以此为借口,光明正大掏出手机玩一会。
“天灵灵地灵灵,邪灵退散啊。”小毛口中默念,一边玩手机转移注意力,抵消几分心中的恐惧。
“别玩了,再来。”片刻后,柳仙仙调整好心态,重新振作。
再试最后一次,再不行就回家去了,爱咋咋地吧。
她双手持符,做足了架势。
小毛单手举起铜镜,胆战心惊的从指缝里往外看,变换着角度,将月光反射到柳仙仙的脸上。
只是他手抖的不行,那道月光上下游移,时有时无。
柳仙仙睁开眼瞪他,没好气道:“你能不能手稳一点?瞧你那点出息。”
小毛欲哭无泪,“我的姑奶奶,你饶了我吧,谁家好人大晚上在坟圈子里做法啊?”
“闭嘴,你给我好好举。”
她厉声喝了一嗓子,小毛被她骂得心死了片刻。他强自定了定心神,深呼吸,稳住双手。
月光定在柳仙仙脸上的那一刹那,她双臂一震,手中符纸随之发出瑟瑟声响。
她长吁一口气,跨步上前,借着烛火点燃符纸。随后大臂一挥,霎时,两道火光在空中腾起。
她用符纸在空中虚空比划,行云流水。
符纸燃尽之时,她合手一拍,一声暴喝,“天地无极,乾坤借法,急急如律令!阴阳眼开!”
话音一落,她倏地双目圆睁,眼光如炬。
四周静悄悄,只有微风卷起树叶沙沙作响。小毛屏住呼吸,一下都不敢动。
等了半晌,小毛眯眯地睁开一条眼缝,柳仙仙还维持着刚刚那个姿势。
他弱弱地哑声问了一句,“怎么样?”
……
柳仙仙面上平静,心里微死。
“呵。”一声轻笑,有如泉水般清冽。
柳仙仙:???
她耳尖微动,立时捕捉到了这一声,几不可察的短促轻笑。
柳仙仙顿时怒上心头,一晚上白忙活的邪火喷涌而出,她大声骂道:
“哪个孙子在这做鬼做伥,快给姑奶奶我滚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