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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隔浦莲

作者:并瓦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


    “你喜欢她?”


    江沿:!


    他本想遣走肖以正,不曾想这厮突然语出惊人。


    肖以正直直地看着他,眼神毫不掩饰地打量。


    江沿眼神冰冷:……


    “那你为什么费心思将人留下?”


    肖以正一副看破了少年的表情。


    江沿真想一句‘闭嘴’就打发了他,可想起无关羞红的耳垂,这厮憨傻,嘴没个把门的,若是舞到无关面前,又是平添尴尬。


    “她是我昔日同窗,杨铭筠的妹妹。”他解释道。


    “嗯,门当户对。”


    江沿:……


    上次这么无奈还是面对无关时,这俩脑回路怎么这样相同。


    他深吸一口气,平复心情,回答道,“杨铭筠很是疼爱她,此番将她丢下不知是何原因,但定是要保她安全的,你也见到,她虽然瞧着柔弱,但一腔孤勇,比我见过的任何一位娘子都执拗……”


    江沿又忆起第一次在牢房见到她的场景,眉头微皱,“我与她兄长……算有交情,且先将她留在身边护着,待寻到杨铭筠的下落再说。”


    “哦……”肖以正脸上还是一副不信的样子,“算有?”


    “滚。”江沿起身,自己推着轮椅回房了。


    肖以正摇头一笑,收拾好东西便走了。


    ……


    申时。


    咚咚咚。


    无关准时敲响江沿的院门。


    江沿也很准时,“进。”


    “一会有什么安排?”没等江沿开口,无关便问。


    “有事?”江沿看出了无关有心事。


    “若是你没什么安排,我便推你去一趟吉福观。”


    “去那做什么?”


    “你去求平安符。”无关手指在肚子前相互搓着,担心他继续追问,她其实不知道该怎么解释。


    江沿的确愣了,为何总跟不上她的思路。


    但转念又想,她心里有事,不愿同人讲,也不想多问。


    “我不信这个。”江沿觉得去求也没什么,但是吉福观在山顶,他现在还在伪装,又如何上的去,不知道她心里有什么主意,懒得折腾。


    “我信,但这个得自己去求才管用。”


    言外之意就是我不管你信不信,你必须去。


    江沿无奈,心想,那去呗,还能如何?


    便点了点头。


    顿时,无关脸上消散了别扭,天真地笑容浮现。


    欢快地上前推他,她还是没长记性,一下就使了大力,无妨,江沿长记性了,使了核心力量对抗着惯性,至少往后锤的幅度不是那样大了。


    话说江沿身高约六尺(参考北宋一尺31.68cm),虽然看着清瘦,但是重量却有的,无关是如何能推动他呢?


    皇帝虽然气头上,可赏赐的东西总是不输皇家颜面,不仅质量上乘,而且不论是自己驱动还是他推,都非常省力。


    而且无关手劲真的很大,应该是多年洗衣洗被子成就出来的。


    ……


    吉福观山脚下。


    “嘶——”无关倒抽一口凉气,心想,幸好有个坡。


    江沿拧眉,这坡看着缓,但长度确是很长的,这姑娘到底有什么打算……


    留给江沿猜测的时间不多,无关没有犹豫,手脚麻利地推他上坡,江沿这回没控制住,脑袋一下往后倒了,无关已经将他推了上坡,他后倾的脑袋恰好撞到了无关的下颚。


    无关疼得一下松了一只手扶着自己的下颚,轮椅一边失力,眼看就要滑下去,无关忙用身子去顶,还没顶到,轮椅瞬间被转正,而后,江沿便自己摇着轮椅上了第一个坡。


    无关忙扶着下颚追上去,吃惊的看着他,没想到文弱书生竟也有这般手劲。


    刚想要关心她的下颚……等等,这眼神怎么在哪见过?


    “疼吗?”江沿漠然开口。


    无关一下反应过来,忙上前,双手扶着他的发髻看了又看,“你头没事吧!”


    无关心想,千万别有事啊,腿已经有事了,头再有事她罪过可就大了。


    无关一松开自己的下颚,那一片红便出现在江沿眼前。


    江沿拉下无关在自己头上的两只手,将她扯到自己跟前,盯着那片红,他从没想过姑娘家这样柔软,一撞便泛红,明明自己脑袋不疼。


    无关被他盯着心里发毛,搓了搓下颚,挡住他的视线,“不疼了不疼了。你呢?”


    江沿松开手,回答道,“不疼。”


    “抱歉。”无关真诚道。


    “这不怪你,我也没控制好,这个轮椅很省力,用小劲就能启动,下次推的时候先轻来。”


    江沿的确怪自己,明明已经知道无关的路数,却没能时时保持警惕。


    他往山顶望了望,其实是能望到吉福寺的大门,可起码三千阶,瞧着无关的样子,大概是不上去不罢休,“要不我们下去找两个伙夫将我抬上去。”


    “不行。”无关即刻道,“这要自己上去才显得心诚,仙人脚下不可耍心思。”


    话毕,无关又跑到江沿身后,这回她学聪明了,先轻轻使力,江沿又再一次被推上坡,坡面和台阶一样,都是些不平整的石头,再省力的轮椅遇到阻碍都费力,无关不能再像在平地那般推着他飞快的走了,于是江沿手也能摸上轮椅……


    两人齐心,再高的山顶也让这俩“心诚”的人上来了。


    无关有坡走坡,无坡便有道士来抬,终于将江沿抬进大殿。


    他在侧厅求符,无关没过去,她只知平安符能压制身上的邪祟,深层的也不知,但离远些总不会错,但是离太远又担心江沿怀疑,所以只在正厅旁靠近大门处等着,江沿一偏头就能看见她。


    她静静地看着正殿的烛火和来往的香客,逐渐失了神……


    记起林氏曾经的教导——“靠近你的人,佩戴这个便能保不受邪祟干扰,而你终身不得佩戴平安符,不然别人再如何寻求自保都无用了。”


    少时的她还会问,“那我如何平安?”


    “果然是邪童,如此自私。会害人的东西就该死,杨老太心善,留你一命,你好好听训便是,别不识好歹。”


    从小将她拉扯大的林氏是这样回答的。


    ……


    无关深吸一口气,知道自己不该在这里抱怨这些,可她也清楚,向善,听话……


    这些都是对她的囚禁,并不是真希望她好。


    关于身世,人心,无数个深夜,她早就想得不能再清楚了,其实内心并不想坐实这个身份,可是算了,比起要不要承认自己是灾星,她更希望不伤害任何人。


    所以不负所愿,顺从所有。


    细细地看着烛火,烟熏缭绕地,逐渐幻化成一个人的影子……


    见过的人,连虚伪都没有,都不希望她活着……可两年前寒冬,还记得那是个雷电交加的日子,最特别的日子,哥冒着狂风大雨,穿过恶臭腐烂的怀巷,只为见她一次,她不怕雷,不怕雨,甚至不怕死,平静地打开房间的窗,便看到一浑身狼狈的人站在底下。


    那年那灯那人,是她此生遇过最温暖的景,至今为止,她也都只认为,哥是这世上唯一一个,真心想让她活下去的人。


    烛火突然闪了一下,无关猛地回过神,微微捏着心口,其实她是害怕的,害怕自己这个邪祟会在这里遭到反噬。


    可为了留在江沿身边,她别无选择。


    突然,一个大掌在无关眼前打开,上面有着个平安符。


    无关:……!


    江沿看着她,想着适才她眼神中的落寞,可嘴角是笑着的……


    为何她身上总是有这么多矛盾的地方。


    无关看着印入眼帘的符,瞥见眼前这个男人腰间也挂着同样的平安符,忽而有些心酸,这世上好像又多了个人希望她活下去……可不知他知道她身世时,是否也会这样想——


    这是她见过的第二个温暖的景,她好想伸手握住这块符,好想自私一次,不受曾经的束缚……


    可她清醒的知道,她不能。


    无关投给江沿一个大大的微笑,掏出手帕包起他手中的符,回到他身后,藏住心里的泪,将江沿推出去,随便找了个借口离开他,将江沿给的符埋在一泥地里。


    ……


    下了山。


    “明日你可晚些来。”


    “为何?”


    “我想多睡会。”


    无关总觉得他不是赖床的性子,但他开口了,她也不想反驳,便也应下。


    ——


    翌日午时。


    无关睡眼惺忪打开大门,便见江沿已在门前的大树下等着,阳光透过层层叶浪,稀疏洒在他的身上,少年眸子半睁,出神地注视一处,宁静而高远……


    她就这样看着他,第一次看到少年的眼眸藏着一片湖泊,整面湖水都是漆黑的,整个环境都是幽暗的……


    人都会有一定明度,江沿没有。


    视线缓缓移到他的膝上,她忽而觉得他的伤不在腿上,而在心里。


    少年回过神来,那片湖泊消失不见,她终于对上他的眼。


    无关耳朵里突然出现轻而有节奏的声响。


    “怦怦,怦怦…”


    她甩了甩头,才把这陌生的音律甩走。


    将门锁上,走近他。


    “这样远的路,你怎么过来的?”


    “让衙役送我过来的。”


    江沿递上刚买的冰雪冷元子,但其实也不太冰了。


    无关惊奇,接过便饮下,像是发现了新大陆。


    “谢谢。”她不忘说道。


    江沿不太喜欢无关这样守礼节,但见她这样兴奋,漠然的眼眸也略微浮现笑意。


    无关暗自下定决心,下次可不能贪睡,可不能让大人聘个管家像养个闲人。


    “走吧。”


    “去哪?”


    “城外。”


    无关也没多问,推着江沿就朝城门口走。


    “你不细问?”


    她本已下定决心就听大人的话,指哪去哪,这话倒给无关问懵了。


    “大人不都嫌手下的话多么,大人你放心,以后你指哪我去哪,绝不多问!”


    江沿两眼一黑,罢了,“嗯。”


    推着他走在路上,无关在心里计量,去城外的话,从她住处出发好像比从崖巷出发近一些,不禁看着江沿,这是巧合吗?


    “大人。”


    “能不能买顶帷帽,太阳好烈。”


    江沿一惊,倒是忘了这事,回过头便看到无关有些带红的脸颊。


    “快去。”


    无关屁颠屁颠跑进一布店,用自己的钱,选了两顶带短薄纱的帷帽。


    到江沿跟前,她先胡乱给自己戴上,欲给他戴上时,被后者钳住手。


    “妃色?”


    “只有这个颜色了,大人凑合戴吧!”


    话毕挣脱开江沿的手,轻轻给他戴上。


    江沿:……


    罢了。


    “大人,你的符呢?”无关担忧道。


    糟了,江沿心想,但还是淡定的,“塞腰里。”


    “行,带着就好。”她又开心了。


    江沿昨日换衣服时早就不知丢哪去了,加之根本就不信,算了,以后就用这说法哄她吧。


    在江沿的指挥下,两人来到一亩田前,田的侧面靠山,那里修建着成片的房屋。


    有一男人正在田里割稻子,手起刀落,速度之快,很是洒脱。


    周围都是田地,无关没细见过这番景象,惊奇的四处张望。


    “那人好像肖兄!”


    江沿冷哼一声,弓身捞起地上一小石头,朝他弹去,石子快飞到肖以正身后,而他还在专心收稻子!


    无关:!!!


    正准备出声提醒。


    哪知,肖以正快速朝斜前一翻,用脚背将石子踢了回来,无关这回看不清楚,但清楚感觉到石子回飞的方向一定是江沿这!无关站在江沿身边,下意识要跑到他身后拉他走。


    江沿余光看到她的动作,出声阻止怕她不听,直接钳住她的手臂,没等无关反应,江沿一偏头,石子便从他耳边过去。


    无关清晰地看见这一幕,有股无名怒火涌上心头,她真的不喜欢人拿性命开玩笑,无论是拿她的,还是拿自己的。


    无关一下甩开江沿的手,交叉在胸前深呼吸平息,平复不了,扭头便要走。


    肖以正见惹小娘子生气了,几步从田里跑了上来,拦住无关的去路,“唉,妹子,妹子,你别生气,我错了,肖兄错了,以后不吓唬你了!”


    无关还憋着一口气,不过不是对肖以正,忍气和声说,“不是你。”


    “哦哦,那就是这臭小子,江沿快来道歉。”肖以正厉声道。


    这么长时间,江沿见过执拗,勇敢,温柔的无关,但总觉得仅这些人情味构不成一个完整的她,她应该还有很多别的面,只是她不愿给人发现,让人感觉她在身边,可是又离很远。


    如今见识到了,不仅不觉得小娘子的脾气讨人厌,反而觉得有些可爱。


    他摇着轮椅上前,认真的说,“对不起。”


    其实在听见他摇轮椅的动静时她就不气了,也觉得自己的身份没资格生气,于是松了手,缓缓转身,略有些局促道,“对不起大人,我不该耍性子。”


    刚才的可爱随风消散,眼前人又换上疏离的面具,这态度转变太突兀,连肖以正都能感觉到,她真的没在生气了,她抽身干净。


    江沿的眼神冷下来,没有回答。


    肖以正赶紧接话,“杨姑娘,你要不要……”


    话没说完,他突然觉得让大户人家的小姐体验割稻子好像不太好。


    “肖兄,以后唤我无关便好,还有,我能不能下田体验一下。”无关满脸兴奋和请求。


    “当……当然可以。”


    “有没有新的草鞋。”江沿问。


    肖以正赶忙进屋去找。


    “这双是新的,还望……”姑娘别嫌弃,话没说完,无关便接过来,走到一边坐下,将自己的鞋脱了。


    江沿摇着轮椅上前,弓身欲替她系鞋带,无关微微看了他一眼,递给他一只脚,自己系另一只。


    穿好鞋,无关起身,想要立刻下田去!


    “扶……”江沿话没出口,肖以正刚起手,无关便滑了下去,两人没一个抓住。


    无关滑坐在坡边,虽然是摔了进去,但没什么好痛的,她赶紧起身,拍了拍沾满泥的衣服,故作镇定道,“从哪开始。”


    看她慌乱的样子,江沿:……


    有了刚才的教训,肖以正只是觉抿了抿唇。


    “咳咳咳。”肖以正咳完,从身后抽出一把小镰刀,跳到她身边,细心教她怎么用。


    学会后,无关提着小镰刀走向前方的稻田,肖以正上去推江沿进稻田旁的小路,跟着她,江沿一直注视着无关的方向。


    “你的腿什么时候好。”


    江沿不理他。


    “你不好,怎么护着无关妹子。”


    “闭嘴。”


    肖以正在他身后一记白眼。


    ……


    忙活半晌,两人渐渐聚集到江沿这边,无关是真的累了,但看着肖以正还是这么专注,嘴里还哼着曲,自己也不想停。


    “肖兄,去拿水。”江沿道。


    闻言,肖以正将镰刀利落地插回身后,转头便回屋拿水,他一般都不问为什么,凭什么,对信任的人总是全身心交付。


    “无关,来歇会。”肖以正冲无关招手,他还带来了把小圈椅。


    无关坐进圈椅,在江沿身边,肖以正给两人倒好茶水,自己猛灌一大碗,又继续下地。


    “不休息吗?”无关关切道。


    “不了,忙完这茬还有别茬。”肖以正已经掏出镰刀。


    “面朝黄土背朝天,弯腰劳作不得闲。”无关看着他的身影,捧着茶碗道。


    江沿面有所思。


    “你今年的收成如何?”


    “比去年多了些。”


    江沿看着别处还有未收割的稻田,满满当当。


    “我听闻闵塘去年遭了灾,如何收得这样多?”


    无关在边上听着,总感觉江沿在盘算些什么。


    “你从何处听闻?闵塘确有地方常年遭灾,但与我们八竿子打不着,闵塘田税不低,说是要救灾,养军,剿匪,那些受灾区不知能否承担得起这些税收。”


    肖以正平常都是一副憨傻没心肝的样子,如今,无关倒从他的眼底见到了担忧。


    “受灾地方还要面临大额的税收吗?”无关有些好奇。


    “县衙每年的税收都是固定的,我们这些没遭灾的地方在灾情严重那些年确实交的多些,可也不能我们全都承担下来,这样大家都没活路了,多多少少还是会分给他们些,可他们是颗粒无收,常年靠土地生活的又去哪挣钱,无论多少的税收,都是负担。”


    “没有起事?”江沿淡淡问。


    “那倒没有,官府救灾速度很快,而且常年遭灾,官府在离河较远的安全之地搭建了避难所,若有灾情便开仓放粮,即保证了这些苦难人的生存,也让城里人不受流民之乱。”


    “他人遭灾,未遭灾的人负担加重,就没人抵抗?”江沿追问。


    “一方之人总是命同休,别说闵塘,放眼整个大昭不也相同吗?据说河水淹田,民不聊生,我们也不是揭不开锅,便能出一份力便是一份,若是有人从中作梗的,又有什么办法呢?”


    无关从他的眼里看清无奈。


    江沿垂下眸。


    “民之艰否,皆由官决。”肖以正说。


    落日余晖,印满金山,天地散满尘粒,两短一长的三影在黄土地上生长,逐渐交叠在一起。


    肖以正直起身,手握镰刀指着将掩入山间的落日,高昂喊道,“今生若是还有机会,我便执刀仗天涯,做个逍遥侠客,不知有多快活!”


    看着他挺拔的背影,无关知道,他从来没有被这偌大稻田困住,即使泥土沾满他卷起的裤脚,即使灰头土脸,他的心也无比自由。


    她微微偏头,瞥见江沿也若有所思。


    人各有各的伪装,希望我们都能卸下负担,任由灵魂自由自在的活。


    江沿也微微偏头,看向无关,看着她沉思中眼眸里显出的湖泊,他见过这片湖泊,一开始只觉得清澈见底,不知为何,湖底的断崖显现,变得晦暗浑浊……


    原来……


    一样深不见底。


    ……


    “回吧。”江沿眸子又变得半张。


    无关起身,拍了拍身上的土。


    肖以正上前来,“这土都干了,衣裳肯定难洗。”


    “无妨,我手劲大,定能搓白净。”无关随意拍了拍,并不在意。


    江沿抬眼看去,发现无关的衣料都已泛白,他疑惑,但也不好老盯着姑娘身子看,便又低眸,眼神回归漠然。


    ——


    回城。


    无关的步子有些慢。


    “累了?”


    “没有。”


    “在想什么?”


    “肖兄。”无关轻声道,“我……也想同他一样,心不受束缚。”


    天渐暗,月上梢头,无关目光闪烁,我不想死,那我便要活,即使是为了生命的长度,我也要活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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